李峘自从得到高庆松的示警之后，就预料到李璘可能会采取的行动。 　　 因此一面扩军备战，一面下令淮南淮北各郡之兵向扬州集结。 　　 淮北招讨判官李铣收到消息后，第一个领兵南下，随后各郡也纷纷向扬州集结大军。 　　 李璘围攻苏州城时，李峘已经在扬州集结了四万大军。 　　 与此同时，高适与李野所领的大军也已经沿江而下，抵达洪州。 　　 李璘军围攻苏州城十余日，连续发动了二十多次进攻始终未能攻破苏州城。 　　 这时李璘收到后方传来的消息，李峘在扬州集结大军准备渡江讨伐自己。 　　 李璘在与自己手下的幕僚商议之后，决定留浑惟明继续围困苏州，自己则带着五万大军返回当涂县。 　　 此时李峘的大军已经抵达当涂，为了迷惑，震慑李璘。 　　 李峘接受裴茂的建议广张旗帜，虚张声势，在长江边排列成阵。李璘和儿子李玚登上当涂县城头，远望对方军势，脸上露出惧色。 　　 “李峘何时有如此多兵！” 　　 李璘望着江对岸，心中隐隐有些后悔。 　　 李玚此时也感觉有些心惊，当下建议道：“父王，不若让季广琛回军！” 　　 李璘闻言却是露出为难之色，因为此时季广琛正在进攻会稽郡，若是此时命其回军，则会前功尽弃。 　　 “还是再等等吧！” 　　 李璘看着对岸说道。 　　 当天下午又有消息传来，扬子县令投降，李铣军已经占领扬子县。 　　 此情报传来，一下子让李璘变的非常紧张。 　　 在与手下商议之后，他下令季广琛立即率兵回援。 　　 收到李璘的命令后，季广琛却并不愿现在退兵。 　　 此时他已经快要攻破会稽了，若是此时退兵就将前功尽弃功亏一篑。 　　 而且若是不能占领会稽和苏州，夺取江南东路，李璘军实际上就是无根之萍，与流寇无异。 　　 季广琛这时找来自己的好友丁磊商议此事。 　　 “丁兄，汝以为如今这江东情势该如何行事？” 　　 “季兄可是永王殿下那边出事了？” 　　 丁磊一听季广琛之言就猜到了其中原因。 　　 “唉！” 　　 季广琛叹息一声，“淮南节度使李峘现在领兵囤住瓜州，淮北招讨判官李铣领兵占领扬子县，殿下命我回师……” 　　 “此时万万不可回军！”丁磊当即激动的表示反对。 　　 “那李峘麾下之兵最多不过四、五万人而已，至于那李铣手中之兵更是不会超过一万，而且两人手中皆不过是新募之兵，战力有限。 　　 永王殿下手中如今可是有十余万大军，对付李峘与李铣绰绰有余……如今正该趁江东空虚之际全据江东，如此方可成东吴之势，如此则大事可为。” 　　 “若是此时回军，就算击败了李峘，待那高适、李野大军抵达，仅靠区区弹丸之地如何能与朝廷大军抗衡……” 　　 季广琛对丁磊之言也是颇为赞同，他叹息一声道：“兄所言甚是，只是殿下如今已经下令！” 　　 丁磊皱了皱眉道：“季兄可上书永王殿下，说明其中厉害，想来殿下也是一时被蒙蔽了！” 　　 “兄所言也有道理！” 　　 两人商议一通，由丁磊执笔写了一封信，季广琛签名之后派人送去给李璘，希望暂缓回军。 　　 李璘见到季广琛的信后，大怒，只认为季广琛是欲割据自立不听号令。 　　 李璘当即派人传令给季广琛，命其立即退兵，并写信训斥于他。 　　 信使离开后，李璘又派身边亲信太监胡少康前往季广琛军中为监军使。 　　 季广琛原本希望能够说服李璘，没想到得到的却是李璘的训斥，甚至还往军中派遣了监军使。 　　 这让季广琛感觉自己并不被李璘所信重，这也让季广琛感觉到心灰意冷。 　　 无可奈何的季广琛最终还是选择了回师当涂。 　　 抵达当涂的当天，李璘就派人把季广琛召进城，在季广琛入城之时，李玚带着李璘的命令接管了季广琛的军队。 　　 李璘如此做法不但让季广琛其极其不满，就连其他军将也由此看轻李璘。 　　 许多人私下都开始议论，李璘没有帝王气度恐怕无法成事。 　　 这些议论李璘也并非完全不知情。 　　 为了证明自己，李璘决定主动进攻瓜州。 　　 天宝十七载六月十八，李璘集结自己手中所有战船约两百二十余艘向瓜州发动进攻。 　　 此时李峘手中不过只有百余艘各式船只，纸面上的实力远不如李璘。 　　 不过李峘并没有避战，而是选择了主动出击。 　　 李峘此时也是非常想要证明一下自己。 　　 双方水军在辽阔的江面上展开大战。 　　 李璘的水军不管是数量还是质量上都远在李峘之上。 　　 双方激战至午时，李恽水师渐渐不敌。 　　 李璘见己方水军占据优势，遂决定派兵登陆瓜州，一举攻破李峘军大营。 　　 这个时候李璘手下将领贾亮劝说道：“殿下如今当全力进攻敌军水师以尽全攻，待全歼敌军水师之后，瓜州之敌自会不战而退。” 　　 不过李璘并没有听从他的意见，他现在一心想击败李峘以证明自己。 　　 午后李璘以一部分船只在上游掩护，而以主力战船运送大军渡江。 　　 结果没想到此时江面竟然突然刮起了大风。李璘水师战船被吹的东倒西歪。 　　 李峘见此情景大喜，当即下令以火船袭击李璘军。 　　 近百艘火船在大风的加持下向李璘水师冲去。 　　 因为运载着大量的士兵，再加上大风的原因，李璘军战船难以快速躲避。 　　 在火船的攻击下李璘军损失惨重，一艘接着一艘的战船被点燃。 　　 李璘见此情况赶忙下令退兵，不过这时已经来不及了。 　　 最终李璘军只有三十七艘战船顺利退回大营，其余的战船要么搁浅在瓜州，要么被火船点燃葬身江底。 　　 登陆瓜州的万余士兵，见后路断绝也最终向李峘投降。 　　 这一战之后，李璘军短期内已经没有水战的能力。 　　 这一战也让李璘麾下许多人失去了与朝廷对抗的信心。 　　 不久之后，高适带领的大军也顺江而下逼近广陵。 　　 这时季广琛对李璘手下众位将领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们跟从永王来到这里，但永王并没有当天子的命运，现在他反叛朝廷的阴谋已经败露，不如趁仗还没有打起来，早点考虑自己的后路。如果跟官军交战，死在战场上，就会永远背上逆臣贼子的恶名。” 　　 李璘手下大部分将领，都认为他说得对，于是纷纷作鸟兽散，其手下军士也是逃亡甚多。 　　 季广琛率部下逃奔广陵郡之后主动投降于高适。 　　 原本围困苏州的浑惟明率众逃奔江宁郡，冯季康率众逃奔白沙镇。众叛亲离之下，李璘既忧虑又害怕，却又无计可施。 　　 当高适与李野军抵达当涂时，李璘的十万大军只剩下不到四万余人而且士气全无。 　　 李璘派儿子李玚领兵迎战高适军，结果再次大败，就连李玚也被射中肩膀，将军高仙琦被阵斩。 　　 李璘见事不可为，当即收拾余众欲逃往岭南，结果刚刚离开当涂就遇到江西采访使皇甫侁的军队。 　　 双方展开激战，李璘军再次大败，李玚当场战死，而李璘也被活捉。 　　 李璘被俘之后，一开始皇甫侁对他还是恭敬有嘉，依然以亲王之礼待之。 　　 皇甫侁打算把他和与其一起被俘的薛镠等人一起送至长安。 　　 不过这个时候皇甫侁的幕僚对其言，“永王若是活着到长安，秦王又该如何自处呢……” 　　 听了幕僚之言，皇甫侁沉默了，半响之后他叹息一声，向幕僚躬身一拜道，“多谢先生提醒，否则侁恐怕会犯大错啊！” 　　 “先生以为该如何处置永王等人呢？” 　　 幕僚建议道：“这江东可是蛮荒之地，路上发生点意外实在是正常不过……” 　　 皇甫侁闻言恍然，第二日，皇甫侁就安排人押送李璘前往长安。 　　 行至中途，押送队伍却是突然遭到水寇袭击，虽然负责押送的官军奋勇作战击溃了水寇，不过永王李璘却不幸落水。 　　 虽然随行的兵士在击溃水寇把他救上了船，但已经来不及了。最终被送至长安的只有李璘的尸体。 　　 李隆基见到李璘的尸体和皇甫侁的奏书后，大恸。 　　 对这个儿子他可是寄予厚望的，如今李亨被贬为庶民流放岭南，虢王李巨战死，没想到现在李璘也死了。 　　 李隆基虽然还有几个儿子但都不成气。 　　 李隆基整整守着李璘的棺椁待了一夜，高力士多次请李隆基去休息，不过都被李隆基给拒绝了。 　　 高力士无法，只能一直陪着李隆基。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李隆基终于从悲伤的情绪走走了出来。 　　 他看向高力士感慨道：“没想到最后陪在朕身边的还是只有你啊！” 　　 高力士抹了一把眼泪，“老奴这辈子都陪着陛下！” 　　 李隆基闻言却是笑了起来。 　　 他神色落寞的走到窗前，看向了紫薇星的方向。 　　 “力士啊，朕是真的不甘心啊！” 　　 “陛下！” 　　 力士唤了一声，想要说点什么，但话到嘴边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李隆基摆了摆手，“这都是朕自找的，你说朕若是早死十年，天下该如何评价于朕！” 　　 “呵呵！”李隆基自嘲的笑出了声。 　　 “你以为李恽若是为帝会如何？”李隆基突然向高力士问道。 　　 高力士闻言一下子愣住了。 　　 不只是他殿内殿外所有人都震惊了。 　　 许多人的呼吸都一下子变得急促沉重起来。 　　 高力士如何敢接这个话题，只能俯首沉默以对。 　　 李隆基环顾四周，自言自语道：“罢了罢了！” 　　 …… 　　 第二日再见李隆基时，众人赫然李隆基竟然已经须发全白。 　　 李恽这时也带着人入宫向李隆基请罪。 　　 李隆基摆了摆手，面露释然之色道：“汝何罪之有！” 　　 “陛下，臣有罪！” 　　 李恽闻言却是一下子伏跪在地，再次请罪。 　　 不过他并没有解释什么，因为他很清楚解释并没有用。 　　 李璘毕竟已经死了，在世人眼中李璘之死受益最大的就是他。 　　 不管李璘到底是怎么死的最后都会归结到他头上。 　　 “此非汝之过，李璘不过是自行取死而已！” 　　 李隆基话虽这样说，但心里怎么想的那就不知道了。 　　 不过李璘之死也让李隆基真正接受了现实。 　　 如今的大唐已经不是他的大唐，他看向天边初升的太阳，又看了眼伏地请罪的李恽。 　　 “秦王果然类太宗啊！” 　　 李隆基忽然道了一句。 　　 这一句话也让李恽不得不再次请罪。 　　 “尔等都是死人吗，还不把秦王扶起来！” 　　 李隆基这时突然对左右之人骂道。 　　 两名黄门闻言赶紧上前把李恽扶了起来。 　　 李隆基这时上前握住李恽的手，接着又拍了拍李恽的肩膀，“以后大唐就得靠你了！” 　　 接着他回到自己的榻上，“你们下去吧，让朕休息一下！” 　　 言罢他却是轻轻闭上了双眼。 　　 李恽见状躬身道：“圣人请安歇！” 　　 说着倒退着出了大殿，离开大殿后他方才直起了身体。 　　 高力士看着李恽离开的背影，眼中却是露出了复杂之色。 　　 此时的高力士也不禁想到了初见李恽之时，谁能想到当年的少年郎有朝一日竟然能够宰割天下呢。 　　 “太宗皇帝恐怕也不会想到如今的情况吧！” 　　 …… 　　 永王之乱虽然很快被平定，但对大唐造成的伤害却是不小。 　　 因为他的原因，导致郭子仪败于南阳，虢王李巨也战死。 　　 更重要的事，因为他这一闹却是让叛军几乎控制了整个河南。 　　 叛军的生存空间和势力也得到了大大的扩张。 　　 没有了郭子仪军的威胁，尹子奇又把目标对准了江淮地区。 　　 为了夺取江淮，天宝十七载六月，尹子奇率大军再攻睢阳。 　　 尹子奇来势汹汹，张巡也知道因为永王叛乱，自己短时间之内是不可能有援军的。 　　 因此他立即找来许远等人商议如何对付叛军。 　　 两人经过一番商议皆认为这一次不能单纯的固守城池了。 　　 为了平定永王之乱，睢阳后方诸城的军队大部分都被调走，若是叛军以一支精锐绕开睢阳突袭扬州，后果将不堪设想。 　　 “许公，某决定主动出击……” 　　 张巡左思右想之后斩钉截铁的说出了这句话。 　　 许远闻言道：“可是叛军势大，以我军不过万余之军，风险有点大啊！” 　　 张巡面露坚毅之色道：“不错，不过咱们也不是没有取胜之道……某计划……” 　　 最终张巡还是说服了许远支持自己主动出击。 　　 当天张巡杀牛犒劳士卒，然后全军出战。 　　 叛军没有想到张巡竟然会主动出击，当叛军前锋发现张巡军时双方距离已经不到十里。 　　 叛军此时被吓了一跳，不过当他们发现张巡军不过数千人时，却又放下了心来。 　　 在叛军上下看来，张巡不过数千人，而叛军高达十二万，仅仅是前锋就超过了一万人。 　　 许多人以为他以卵击石，纷纷都笑话他。 　　 “这张巡还真是自不量力！” 　　 “这张巡打了几仗，就把自己当场刘裕了！” 　　 “呵呵就算他张巡是刘裕，咱们可不是北魏长孙嵩……” 　　 “我呸，就他张巡也能与刘裕相比……” 　　 尹子奇听见众人议论却是皱了皱眉。 　　 不过士可鼓不可泄，他也没有批评众人。 　　 在经过一番思考后，尹子奇很快下达了命令。 　　 他的计划是以前锋拖住张巡军，然后派兵截断张巡的归路，全歼张巡军。 　　 为了达成这一目标，尹子奇调动了近五万人和几乎全部的骑兵。 　　 此时叛军上下，包括尹子奇都认为此战胜券在握。 　　 不过这个世界总是这样，想法和实际总是有一定的落差，有时候这落差还有点大。 　　 尹子奇的计划中，最关键之处就在于叛军前锋能够拖住张巡军。 　　 为此尹子奇还给前锋增派了一千骑兵和两营范阳老兵。 　　 如此前锋就拥有了近一万两千人，这支军队的装备也不差，披甲率也达到了近七成，而且还有两千骑兵。 　　 两千骑兵在北方或许不算什么，但在南方可就不少了。 　　 这样的军力，装备在所有人看来，拖住张巡应该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因为根据情报张巡军也就六千余人，其中骑兵更是只有不到六百。 　　 两军相遇之后的真实战况却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张巡也知道自己手中兵少，在开战前他跳上一块巨石，对自己手下的士兵讲。 　　 “将士们，咱们后面就是父母妻儿，咱们没有后路了，想要活命，想要你的父母妻儿活命就只有奋勇向前，击溃叛军……” 　　 “兄弟们，我会冲在你们的前面，若是我倒下了，不要迟疑，继续冲锋……狭路相逢勇者胜！” 　　 一众将士的激情被他煽动起来，这时张巡取过军旗，高呼：“将士们，狭路相逢勇者胜，进攻！” 　　 “杀啊！” 　　 张巡手执军旗，率众将直冲敌阵，士兵们仅跟其后杀向叛军。 　　 叛军前锋主将崔凯见张巡杀来，也不甘示弱的下令冲锋。 　　 张巡身披重甲一马当先杀入敌阵，身后的将士也呼喊着奋勇向前。 　　 此刻的张巡似乎忘记了所有的事，眼中只有面前的敌人，一名名挡在他前面的敌军都被他斩落马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