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税改，推行……全国？” 　　 听到朱元璋的话，众朝臣登时大惊。 　　 江宁试点虽闹得轰轰烈烈，但毕竟不牵涉自身利益，所以他们反对的呼声也并未多大，可此事一旦推行全国，那就出大事了。 　　 “陛下，臣有话说！”平凉侯费聚第一个跳出来。 　　 朱元璋早料到会有人反对，却没想到竟然是淮西勋贵，他当即不动声色，只略略抬手道：“平凉侯有何话说？” 　　 “陛下，江宁县乃京畿大县，治下数十万亩田地，逐一清丈颇为费时费力，如此繁琐要务，照说至少得三五个月才能完成，可江宁知县在短短两个月内，便将全县田亩清查完毕，还制出了鱼鳞图册……这是不是……太快了些啊？”费聚也并不是无脑，他在跳出来之前就已经想好了借口道。 　　 闻言，旁边朝臣当即连连点头，低声附和起来。 　　 “确实太快了些！” 　　 “简直如有神助，难不成他江宁县真有这般能耐？” 　　 “这事出反常……必有……” 　　 百官质疑声中，朱元璋眼眸微敛，望向费聚道：“平凉侯的意思是……” 　　 有百官助和，费聚的胆气足了许多，他将双手一拱，振声道：“臣以为，江宁县清丈田亩一事，有弄虚作假之嫌！” 　　 此言一出，朝臣们尽皆点头，再度低声附和起来。 　　 “是啊，怕那江宁知县罗织数据，编造图册，是为迎合圣……” 　　 “确实，短短两个月，怎可能察清全县田地？” 　　 “这图册恐有不实，万不能信啊！” 　　 众朝臣为了支持这论断，可谓不遗余力。 　　 有人故作迷惑，提出质问，再有人应答解惑，给出“伪造图册”的论断。 　　 这捧哏逗哏齐上阵，自是为了论证他们的推断——江宁县的清查结果不实，得慎重审查之后，再行决断。 　　 能拖一日是一日，拖久了，许这事就给拖黄了，再说多争取些时限，他们也好与地方官员沟通联络，将名下隐田尽力遮掩一些。 　　 朱元璋高坐上首，看着殿内群魔乱舞，却仍不动声色。 　　 待到殿内议论声偃旗息鼓，他才冷声开口：“既然诸位心存疑率，那就让江宁县令陆羽上朝，亲自与你们对质，如何？” 　　 他这话虽带些疑问口气，但显然压根没指望朝臣作答，因为说完这话没等片刻，他已扭头望向云奇。 　　 而云奇也立马高抬起头，朝殿外尖声通传起来：“传，江宁知县陆羽，入殿觐见！” 　　 话音方落，一身官袍，身形俊逸的陆羽大步入殿，走到正中位置，朝朱元璋行了一礼道：“臣江宁知县陆羽，拜见陛下！” 　　 一见陆羽出现，众臣大吃一惊，陛下这是早做好了准备，看来他要推广税改之心，已决然不肯退步了。 　　 “陆县令，朝臣们都有些好奇，你江宁县衙如何在短短两个月内，完成这清丈田亩之事，你便来说说吧，你是如何完成如此艰难任务的！” 　　 眼看众朝臣闷不吭声，朱元璋冷声开口，替他们发问质疑。 　　 陆羽心领神会，先朝上首躬身一礼，随即朗声答话：“回禀陛下，此次任务艰难繁琐，只臣一人之力，当然不能按时完成，但好在……有秦、晋、燕、吴四位亲王皇子，他们纡尊降贵，来我江宁县中坐镇主导税改一事。” 　　 “有四位皇子帮忙，再加上我江宁县衙勠力齐心，县中百姓争相配合，这清丈田亩之事，自然事半功倍！” 　　 这一波彩虹屁，虽拍得生涩无比，但却点出一个惊天内幕，四位皇子参与其中，与这陆羽共同完成清查田亩之事。 　　 “咳咳！” 　　 朱元璋干咳两声，没好气道：“莫说那客套话，你的意思是，几位皇子也在旁辅佐，参与这清查田地之事了？” 　　 陆羽当即点头：“他们可不光是辅佐帮扶，而是身先士卒，亲自带队去各家各户丈量测绘，这鱼鳞图册之中的每一个数字，都有四位皇子的心血！” 　　 听到这话，朱元璋略略点头，面上现出些许得意之色。 　　 而陆羽已扭头四顾，语调轻幽道：“诸位大人若是不信，可请陛下宣传四位皇子，让他们当堂作证！” 　　 百官彻底傻眼了，他们倒是想反驳争辩，可这鱼鳞图册是四位皇子亲自测绘编纂，再往下辩，不就是在怀疑皇子造假？ 　　 怀疑谁，也不能怀疑到皇子头上啊！ 　　 众人闷不吭声，直将头往地上埋，再不肯表露质疑。 　　 见此情形，朱元璋满意点头道：“如此看来，大家对这江宁县的图册，再没有异议了……那么……” 　　 他正要当堂宣布这推行税改之事，却不料仍有一人顶风站出。 　　 “陛下……” 　　 站出来的，正是宰相胡惟庸。 　　 身为百官之首，此时他也没有办法，毕竟大家投靠你是因为有事你能出头，而不是临到关头当缩头乌龟，更何况税改这种涉及百官的大事，你更应该出头。 　　 眼看胡惟庸出列，朱元璋双目一凝道：“胡相有何话说？” 　　 胡惟庸赶忙拱手道：“陛下，这江宁县清丈田亩一事自然不会有假，只是……” 　　 他当然不敢将矛头指向皇子，自然只能承认江宁县的工作。 　　 “只是我大明幅员辽阔，各地州府县乡，皆有其当地境况。” 　　 “譬如有些州县地广人稀，大片田地无人耕种；又有些地方土地贫瘠，田产过少；另有些州县山多水广，田地多藏于山林水泽之间，难以丈量。” 　　 “再兼之，各地乡绅党望势力不同，对朝廷态度不一，他们能否依照政令行事，尚须观望沟通。” 　　 “如此复杂境况，若全依江宁做法，贸然推行税改，只怕……会引起天下大乱啊！” 　　 说起这税改难处，胡惟庸眉头紧皱，一脸哀苦担忧之相。 　　 念叨一通难处，他终是郑重拱手，躬身深揖道：“还望陛下三思！” 　　 这副愁苦模样，当真像是在为朝纲稳定、社稷太平担忧。 　　 而他这般忧国忧民姿态，倒真叫朱元璋不好驳斥了，毕竟胡惟庸并未说谎，全国各地情况不一，不可能一概而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