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吴青天一身正气
行辕正堂外,吴仁行正揣手静侯,等待朱标召见,此刻的他,心中正作百般计较,面上却故作惊慌失措姿态。 今日求见,正是为了将那“疫症”消息告知朱标,以期将之困在行辕,既是来报危告急,当然得做出副诚惶诚恐的嘴脸。 “府尹大人,里面请!”正自思量间,朱标的随从已唤他进堂。 吴仁行赶忙收拾心绪,揣手快步入堂,不过他尚未进堂,先隔着大门呼喊起来:“殿下……不……大事不好了……殿下!” 随后,他更是连跺脚带揣手,颤颤巍巍跑入堂中,拱手道:“殿下,城中出了疫症,情势万分紧急啊!”通报完急情,他又颤着双唇,用满含惊慌与迷茫的眼神望着朱标,全然一副茫然无措的姿态。 这呼喊声颤中带慌,慌中带乱,那眼神又极是诚挚,满含惊惶,任谁瞧见他这副样子,都要竖起大拇指,夸一句演技高超。 “疫症?”朱标一听,当即眉头一皱:“竟有此事?” “千真万确!” 吴仁行连连点头,煞有介事道:“下官已遣郎中前去探视,听闻那疫症已在灾民中蔓延开来,闹得甚是厉害,而染病者更是高达数百之众,更有人病重不治,眼看就要出人命了!” 吴仁行凭空将那病患数放大数倍,又渲染出疫症肆虐的场面,吹得天花乱坠。 朱标听后,更是惊得目光一凛:“竟有这般厉害?” 吴仁行赶忙上前道:“殿下有所不知,那洪水最是藏污纳垢,暗含毒瘴沼疟。灾民深受洪水侵泡,自被那毒水所染,以致患疫,是以,水灾之后,往往牵连出疫症肆虐!”他这一番解释合情合理,任谁都挑不出个差错来。 朱标稍一蹙眉,随即缓缓点头:“是极是极,本宫也见书中说过,大灾之后便有大疫……” 见朱标顺势接茬,吴仁行心中已乐开了花,道:“殿下当真见闻广博,眼下这疫症闹得这般厉害,怕是又要传染开来,肆虐整个开封,一旦染上,怕又要害死多少人性命啊!” 将疫症危害渲染得何其凶险,他再顺势拱手,说道:“城中疫症肆虐,殿下万金之躯,断不能再涉险赈灾了,所以,这几日,殿下您还是先留在行辕,待那疫症消除,再行赈济之事吧!”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你堂堂当朝太子殿下,总不能甘冒风险,在城中乱逛吧! 吴仁行自以为这一番威吓,能唬住朱标,却不想,朱标却是连连摆手道:“这怎么能行?本宫此行是奉父皇之命赈灾济民,岂能因这小小疫症便缩手缩脚?” 朱标此言此举,倒真有当朝储君的担当,但这种担当,最是为吴仁行所虑。 吴仁行赶忙道:“那赈灾放粮之事,殿下大可以交托手下去办,至于殿下您,还是先待在行辕,观望几日吧!” 只要朱标不出门,一切都好办。 “这……” 朱标一脸犹豫道:“怕是不妥吧?城中疫症肆虐,本宫当前往灾区探视,安抚民心,再遣郎中前去诊治啊!” 吴仁行差点就要哭出声了,殿下啊殿下,您何苦这么有担当呢,他连连摆手:“殿下万万不可啊!如若殿下也染疫抱恙,谁来引领我等抗疫赈灾?而且到时下官怎么跟陛下交代呀!” 为防朱标再辩,吴仁行将胸膛一挺,大无畏道:“至于那些灾民,便由下官亲自领人前去探视,那疫症,也由下官领着郎中前去排查诊治!” 说着,他又朝朱标郑重拱手,一脸正气道:“殿下放心,下官誓死也要将这疫症消除,还殿下,还我开封百姓一个朗朗青天!” 这般正气凛然,这般大无畏姿态,谁人看了,不得夸他一句“吴青天”? 连朱标都一脸感慨,赞许道:“我大明能有吴知府这样的地方官,当真是百姓之福啊!” 吴仁行更是昂首挺胸道:“为大明鞠躬尽瘁,死而后矣!” 做了这么一番精彩表演,想来已将朱标镇住。 吴仁行心下乐开了花,这下不光原计划达成,自己又在太子跟前演了回忠正清廉…… 想来,等这灾情过去,咱又能青云直上了! 心中窃喜不已,吴仁行赶忙再次拱手,至诚至恳道:“请殿下放心,一切有下官在,殿下只管安生待在行辕,且待疫症退去!” 先威吓,再表忠,最后再诚恳相劝,这一系列表演,可谓是入情入理,感人至深。 想那太子便是再顽固,也得被其诚意打动,安心守在行辕,不再出门。 却不料…… 朱标虽是满脸欣尉,却仍是摇头:“吴知府不必再劝,本宫既是赈灾主使,又岂能坐视你等出生入死,自己则安坐行辕?”听他这口吻,显然要不顾危险,强去灾区慰问。 闻言,吴仁行就差要哭出声来道:“殿下,万万不可啊!那疫症凶险无比,殿下岂能不顾自身安危?您这样做,无异于陷下官于万死境地啊!” 他往地上一跪,膝行上前,扑到在朱标脚边:“殿下如若染疫,下官便是有十颗脑袋,也不够陛下砍的啊!” 这一番连哭带嚎,倒真不是假话。 倘若真害得太子染疫,他区区一个地方官,哪能扛得住龙颜大怒?管这疫症是不是子虚乌有,反正他吴仁行誓死不能再叫太子出门! “你……你这是何苦呢!” 朱标连连叹息,继而摇头:“吴知府,你倒不必担忧本宫患疫…… 吴仁行正自哭嚎,又听朱标温声规劝:“本宫自出京之时,便已捎上太医署的医官,想那小下疫症,不足为惧!” “额?太医署,医……医官?” 吴仁行的哭嚎声戛然而止,他瞪大双眼,哪里来的医官?先前制定计划时,也没算到这一出啊?他苦心积攒的情绪,瞬间破功。 若是有太医署的医官,那这疫症之说,岂不叫太子轻而易举看穿? 蒙骗太子,那是何等罪过? 此刻的吴仁行,满心迷茫惶恐,倒真切中他先前表演疫症危情时的样子。 “殿下!” 却在这时,自吴仁行身后,传来个慵懒声音,一个面容清俊,身形高瘦的年轻人走了进来,这人一身懒散气质,格外出尘脱俗。 吴仁行一眼便认出来,此人正是当初随太子同乘一车的年轻谋士! “陈医正,你可算是来了!” 眼看那年轻人入堂,朱标立时伸手,向吴仁行引荐道:“吴知府,忘了向你介绍,此人正是太医院陈君佐陈医正,那牛痘就是他钻研出来的,有他在,这区区疫症,不足为惧!” “他……他就是那研究出那能治疗天花的牛痘的医者?”吴仁行目瞪口呆的望着陈君佐,开封虽然距离京城较远,但牛痘之事已经传遍了大明各地,吴仁行自然也知道,他甚至还有些期待,什么时候接种呢! 倒不怪他吴仁行惊诧,在他看来,能够研究出牛痘这种仙药的医者,最少也要七老八十了,而眼前这陈君佐不过二十来岁,又生得一副懒散模样,任谁都瞧不出此人竟是身怀高明医术的医官。 初见此人,吴仁行还揣测他究竟何等高人,缘何能与太子同乘一车,还能得太子垂身受教,当时他只道这是哪里来的神秘谋士,好生纳闷了一阵,直到此时,其医官身份亮相,吴仁行当真傻眼了。 早知有这种神医随行,他哪里会撒这弥天大谎,扯什么“疫症肆虐”? “吴知府?吴知府?” 吴仁行一时慌了手脚,竟连朱标的问询也顾不上,直到朱标连呼带喊了几句,他才回过神来。 “吴知府速速请起,你担心那疫症肆虐倒是正常,本宫也知悉你顾念本宫安危,不过你且放心,有陈医官在,那疫症不足为虑!” 朱标将吴仁行拉起,再望向陈君佐道:“陈医正,你这几日常在灾区探察,可否听说那疫症肆虐之事?” 一听这话,吴仁行脑中“嗡”地一声,心中如有万颗惊雷同时炸响。 这陈君佐……竟去了灾区探察,那他岂不……岂不能轻易揭穿这疫症谎言? “噗通!” 吴仁行刚刚起身,又一个没站稳,摔跪在地上,欺瞒太子,死期将至,他哪里还能稳住身子? “禀殿下,这疫症……” 陈君佐上前拱手,说出的每一个字都犹如一颗震雷,在吴仁行脑中炸开。 “这疫症确有其事!” 但随着其将话说完,那震雷声骤然停止。 吴仁行当即大惑,迷茫抬起头,看向那一脸懒散的陈君佐。 陈君佐仍拱手拱身,朝朱标道:“下官此去灾区,确实碰见数名灾民身患疫病,那疫病颇为少见,不易诊治,想来定是因这水灾引起,是以,下官以为,这开封府已有疫症趋势,若不加紧防治,定会酿出疫症肆虐惨事!” 听完陈君佐的解释,吴仁行心中一刻大石,终是落了地,他这才想起,自己这疫症之说,的确是因城中有人患病。 既是有人因水灾生病,疫症之事就不算空穴来风,那自己本着防范心思,渲染这疫症危局,也算不得扯谎! 想到这里,吴仁行心下稍定,他只盼太子能将自己刚才的话全然忘记,不要再深究细探。 果然,朱标连连点头:“是极是极,方才吴知府也提起这疫症之事,还警诫本宫莫要出门,以防染疫。” “这……” 陈君佐幽幽一笑,负手道:“这倒是夸张了些,虽说灾区有人患病,却不至于疫症肆虐。那病情虽难一时治愈,倒也无非急热腹泻,服些药物倒也能控制病症。” 说话间,陈君佐又望向吴仁行道:“吴知府这般多虑,倒是外行了些。” 叫这内行人一拆穿,吴仁行当即慌得不知所措,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倒是朱标连连摆手,替他开解:“吴知府顾念本宫安危,自然不敢冒险。他有这份心,本宫倒是领情的。” 听到这话,吴仁行眼眶一红,当即就要抹泪道:“殿下圣明,下官正是……正是怕殿下染疫,这才……这才慌了手脚,须知我等微末小官,万不敢害殿下染疾啊!” 事已至此,只能装出谨小慎微姿态,将这谎话圆过去。 朱标倒很配合他的表演,连连点头,温声宽慰道:“吴知府一片赤诚,本宫心领了,只是那疫症远未到肆虐之时,本宫也不必惊惶龟缩,大可去城中慰问灾民。” 吴仁行哪里再敢反驳,只能连连点头,小声规劝道:“殿下也须保重身子,切莫疏忽大意。” 朱标再三摆手,连声笑道:“吴知府且放心吧,这疫症之事再莫要提……”说着,他又朝陈君佐挥手道:“陈医正且退下吧,那疫症之事,尚须你多费心了!” 待陈君佐离去,朱标又拉过吴仁行,好一番规劝宽慰,摆足了仁厚姿态。 吴仁行此刻已是惊弓之鸟,战战兢兢不敢多言,他只能小鸡啄米般连连点头,只盼能将这事揭过,自己能顺利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