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你也配叫良知?
一连忙活了几天,吴仁行从各地调来粮食,将自家米铺粮仓填满,虽然朱标只要求五百石粮食,但他为了抢占先机,硬生生囤了数千石粮。 准备好了一切,吴仁行信心满满赶到行辕。 “殿下,粮食已备好了!” 连呼带喊,他迈着轻快步伐走到堂门外,正要向那侍卫通报求见,房门却突然打开,只见朱标从里面走出来道:“咦?吴知府,本宫正要去府衙找你呢?” “寻下官?” 吴仁行心下错愕,回想起出门前手下人的交代,说太子这几日一心忙着放粮,压根不理其他事务,他立马猜想朱标是为了粮食烦忧,当即说道:“殿下让下官筹措的粮食,下官已准备妥当。” “哦?那敢情好!” 朱标幽幽一笑,抬手便道:“咱们便去府衙收粮吧?” “去府衙?”吴仁行一愣道:“倒不必劳烦殿下纡尊跑这一趟,下官派人送来便是。” 那粮食还囤在他米铺里,哪里会放到府衙? “不急!咱们先去府衙,再定后事!”朱标又淡淡一笑,挥手便往外走。 吴仁行正自迷惑,为何朱标今日的笑容这般幽冷,可瞧见他已然走远,他忙又跟了上去。 “吴知府,此时正是晌午,你府衙僚属该都在上值吧?” “正是,殿下是否要去巡视我府衙政务?” “既是过去转转,不妨探问一二……” 闲聊间,二人已走出行辕。 朱标率先上了马车,吴任行只能打马跟在侧方,小心陪侍。 正自思量着如何吩咐手下,将那米粮送到府衙,吴仁行无意间余光一瞥,却瞧见今日太子的随行队伍格外夸张。 那车驾后跟了一大帮锦衣都尉,人数较平日多了数倍,另有好几辆平板棚车拉着数只大箱子,跟在队伍最后方。 “咦,这般阵势,是要作甚?” 吴仁行正自纳闷,又忽地想起此行目的,不由得摇头暗自苦笑道:“瞧我这驴木脑袋,今日是去收粮,可不得多带些人手箱子,去装运粮食嘛!” 一行人到了府衙,吴仁行忙上前恭迎朱标下车,引他往府衙内走,一边走,还一边介绍道:“殿下,这边便是我府衙前院,平日百姓前来申冤告状,便是在这里申报;这边是我府衙廨舍,我衙中诸多僚属文吏都在这里理政;这边是我府衙后院,那府衙仓储库房便在这里,那衙班的刑器兵刃也在院中;” 一路走到衙堂门口,他指着里面“明镜高悬”匾额道:“这便是我府衙正堂,平日里升堂问案,便是在这里……” 朱标一直左顾右盼,这时却停下脚步,饶有兴致的朝里探了探头道:“原来这里便是升堂问案之所?” 他颇为幽邃地回头,与毛骧点了点头,随即便往那堂内走。 一面走,朱标一面朝吴仁行吩咐道:“便在这里稍歇片刻吧,你去将你府衙僚属文吏全都唤来。”说着,朱标已走到那衙堂正座,坐了下来。 这衙堂是府衙主堂,代表着一府之衙的无尚威严,而他朱标又是代天巡狩的上差钦使,在主堂会见地方官,倒很合乎情理。 吴仁行未及多想,赶忙拱手领命,回身将下属们都招呼过来。 “下官开封府尹吴仁行,携衙属同知、通判,及一应僚属差吏,拜见太子!”一众衙属官员齐聚正堂,躬身向朱标见礼。 “人都到齐了?” 朱标环视一周,满意点头,他随即朝着毛骧使了个眼色道:“那……便将那箱子搬过来吧!” 吴仁行原道太子只是来与百官打个招呼,这时听他话语,似是要交接粮食,忙上前拱手道:“殿下来得匆忙,下官还未来得及准备,您要的粮食……怕还须片刻功夫方能送到。” 他刚刚已趁招呼僚属时,派人通风报信,眼下那吴利正带着米粮赶来,朱标却冷笑一声:“吴大人不必多虑,本宫早已安排妥当!”说着,他又朝毛骧点了点头。 毛骧当即出列,朝堂外的亲军都尉招了招手。 吴仁行正自纳闷,却已见几名亲军都尉抬了数只大箱子进了衙堂,那箱子看来格外沉重,数人合力抬起,仍显得格外费力,更奇怪的是,那箱底湿嗒嗒滴着水,更泛着股淡淡的腥臭气味。 “咚——咚——” 待到那箱子被放置在地上,发出沉闷响动时,吴仁行才恍然惊醒。 不对,哪有人用这木头箱子装粮食的?刚刚只顾卖粮赚钱,竟被这迷了心智。 “这是何物?” “不知道啊,怎还有股异味?” 吴仁行正自醒转时,身后的僚属们已好奇起来,纷纷指着那箱子议论,众人好奇不安,只能再向朱标看去。 朱标此刻安坐高堂,目光幽冷扫视众人道:“怎么,大家都认不出这箱中事物吗?”他的视线终是落在吴仁行身上,那冷厉眼神较之平日大有不同,直望得人心下生寒。 吴仁行正自胆颤,暗道太子这闹的是哪一出,却听朱标已然开口道:“宋通判,你可认出这箱中何物?” 吴仁行心下长舒口气,敢情方才那冷厉眼神望的是自己身后的宋良知,可心头这根弦刚刚松下,却又倏地绷紧——好端端的,太子要刁难那宋通判作甚? 宋良知被点了名,只能战战兢兢站了出来,他朝那箱子望了两眼,随即苦着脸摇头道:“恕下官眼拙……” 箱子紧闭,谁能隔着木头看清箱内事物? 而朱标显然也没有刁难之意,他随即朝亲军都尉使了个眼色,便有人上前,将几只大木箱都打了开来。 箱子一经打开,那腥臭气味更加浓烈,不少人都蹙眉掩鼻,作不耐状,吴仁行自是探头往里张望,却只看见那箱中装着满箱的烂泥,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淤泥?” 吴仁行尚未反应过来,却听见“嘶”地一声,竟是那宋良知正自倒抽凉气。 原来那箱子一打开,宋良知便探头张望,他离得最近,自将那箱中物事看得最清晰。 这一望之下,宋良知像是见了鬼一般,脸色煞白,随即,他竟倒抽口气,吓得兀自颤抖起来。 “坏了!” 见到宋良知的惨状,吴仁行心下猛地一震,到这时,他若再无法藉由这淤泥想到城外水灾,那便枉作这知府了。 “宋通判,你该是认出来了,这箱中是何物了吧?” 朱标的幽冷声音再度响起,他冷眼逼视着宋良知,望得那宋良知颤得更加剧烈。 “回……回殿下,下官认得……这箱中的竹埽、秫秸……及那草料、土石,均是修筑堤坝的物料……” 此话一出,最震惊的是那吴仁行。 原本联想到洪灾,吴仁行尚还心存侥幸,想着此事或与那堤坝无关——他毕竟是一衙首官,压根就没去过堤坝视察,对这修堤筑坝的埽工物料并不眼熟。 可当专司水利的宋良知说出实情,他哪里还猜不出,这些淤泥全是从那坍塌的堤坝处挖掘出来的。 “哼,你倒是眼利……这些土方埽工被大水冲刷,又在那洪水中浸泡多时,早已面目全非……你竟还能一眼认出来……” 朱标幽幽点头,冷眼望着宋良知道:“看来宋通判你倒并非不精工事……” 说到此处,他忽地目光一冷,声量也更着放大了数倍道:“那你来说说,缘何这黄河河道的堤坝,会用这等粗劣物料修筑?” 这一声震喝威势十足,直骇得满堂官吏尽皆颤栗。 那宋良知登时又战战兢兢,兀自支支吾吾半天,方才辩解起来:“殿下……殿下此话何意,下官……下官听不明白。”他仍在巧言狡辩,试探蒙混过关。 朱标冷冷一笑,眼里迸出杀意道:“宋通判,证据都摆在你面前了,你还想狡辩吗?” 他霍然起身,拿起惊堂木猛地一拍道:“那修坝筑堤所用埽工,当以竹木、草料、土石堆卷而成,依据河流湍急,这竹木与草料、土石的比例不一而足。” “通常,这草木比例当是草七木三,但像黄河这等湍急河道,堤坝所需埽工当更坚固,竹木占比也应当更高!” 说着,他指着那箱中淤泥道:“你看那埽工烂软稀绵,那竹木比例可有三成?” 朱标声声厉喝,句句分析在行在理,说得毫无错漏。 在场官员全都听傻眼了,纷纷瞪大眼,迷茫互盼,寻求解释,而吴仁行和宋良知二人,更是惊骇万分。 他们哪里想到,太子竟对这堤坝工事了解精深,照这情形,想仗着太子不通事理来蒙混过关,已绝无可能! 瞪眼望着那箱中烂泥,宋良知的嘴角已在颤抖,经太子指辩,那偷工减料的事实已被指出,再不容人狡辩,而他作为主理衙司水利的专管官员,已是罪责坐实,再难狡辩。 “朝廷年年拨款,为的就是疏浚黄河河道,稳固河堤,而你宋良知身为河道主官,贪赃枉法,偷工减料,你也配叫良知,我看你的良知被狗吃了,你贪的这是钱,偷的这是料吗,这是成千上万百姓的命。”朱标怒斥道,直接吓得那宋良知身子一软,瘫坐下来。 望着已经瘫软的宋良知,朱标最后说道:“宋良知,到了这个地步,你还不老实交代吗?”显然,他是在给宋良知机会,让他说出同谋来,朱标可不相信,区区一个通判,就敢犯下如此大案,必然有同谋。 还没等宋良知回答,吴仁行率先跳了出来,一脸恨铁不成钢,直指着宋良知说道:“宋通判,你……你怎会这般糊涂啊!” 随即,他又大步上前,一副正气凛然模样道:“本官平日是如何教导你的,做为一地父母官,就该真心实意替百姓谋事,替天子分忧,缘何……缘何你……你快说……你是否欠了赌债……才一时糊涂,犯下这欺天大错!” 吴仁行这一番话,算是给宋良知提了个醒,让他不要随便乱开口,自己安生把罪认下来便是,反正这滔天大罪,一人担了是死,两人担上也是死,若是牵连上了他们,想想自己的妻儿! 经吴仁行喝醒,宋良知缓缓回过头来,用绝望无依的眼神望了望他,二人眼神交接,似正作沟通串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