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罢相权,削藩王!
皇宫,武英殿。 朱棣返回宫中,还未喘口气,云奇便来了,传朱元璋口谕让他去武英殿。 武英殿门口,朱标负手而立,等待朱棣。 不多时,云奇就领着朱棣来了,兄弟二人已经两年多没见面了,再相见时,朱标差点没认出来朱棣,比离开京城的时候,朱棣高了半个头,个子已经能与朱标持平。 在外奔波打熬的筋骨强健,皮肤呈现出健康的小麦色,稚子的气质消磨殆尽,好似一柄利剑。 “大哥!”远远地见到朱标,朱棣心头一热,快步跑上前与朱标抱在一起。 朱标拍了拍朱棣的后背,笑道:“好小子,两年没见,你都长这么高了?好,这才是咱老朱家的好儿郎!” 朱棣仰面大笑,调侃道:“大哥这话千万别让三哥听见,他最忌讳别人说他个子矮,一听保准发火。” 朱标拉着朱棣的手,就往武英殿里面走,两年不见,兄弟二人的关系没有疏远,反而更加亲热。 入了武英殿,朱元璋还在装模作样地批阅奏疏,实际上他早就在听朱棣与朱标的对话了。 “儿臣,拜见父皇!”朱棣面见朱元璋,可不像面对朱标那般轻松随意,两年不见,朱元璋的威严更重了。 朱元璋放下朱笔,凝视了朱棣片刻,轻声说道:“两年不见,倒是瘦了些。” 朱棣闻言鼻子一酸,朱元璋不是个会表达自身感情的父亲,他是君王,是大明的主宰,所以朱元璋注定无法扮演一个父亲的角色太久,可这一句话,对朱棣来说就够了。 “儿臣在泉州府当差,这两年忙于助杨先生进行海运贸易改革,忙忙碌碌的难免瘦了,不过不碍事,儿臣还年轻。”朱棣定了定神,说道。 朱元璋站起身缓缓走过来,道:“这次回来就被到处乱跑了,好好待在京城和妙云多接触接触,过了除夕,咱让礼部挑选好时间,你与妙云完婚。” 啊? 朱棣闻言一惊,忙说道:“父皇,这是不是太着急了点?妙云妹妹才多大……” 朱元璋一瞪眼睛,道:“臭小子!咱是通知你,不是征求你的意见!” 朱标拉了一下朱棣的衣袖,打圆场:“老四,徐叔父家的妙云这两年一直在母后身边侍奉着,母后夸赞妙云贤良淑德,学富五车,你与她完婚也是让母后放心。” 朱标一提起马皇后,朱棣反驳的话到了嘴边,硬生生吞了下去,只好默认了。 朱元璋见朱棣不再耍小孩子脾气,心情好了不少,问道:“杨帆这两年在泉州府,如何?” 朱棣没明白朱元璋到底要问什么,随口答道:“杨先生处理政务、农务都十分出色,我们离开晋江县的时候,晋江县的百姓都出城相送呢,还送了杨先生万民伞!” 朱元璋神情间多了一抹欣慰,不过还是继续问道:“咱是问他那个臭脾气,如何了?” 朱棣挠挠头,犹豫片刻说道:“还是和从前一样,嫉恶如仇,眼睛里面不容沙子,一年前他遇见了一场刺杀,杀手选择的时机非常好,赶在他身边没有护卫随从的时候。” 朱元璋闻言一惊,道:“还有这种事情?怎么没上书朝廷?” 朱棣一摊手,说道:“那次刺杀很惊险,杨先生一人对上五个杀手,拼着身上三处受伤,硬是将所有的杀手全部击毙,当真是铁骨铮铮,事后先生说这样的小事不必闹到京城来,何况也查不出什么。” 寥寥几句话很简短,却藏不住里面的血雨腥风。 杨帆这两年在泉州府,做出的成绩惊人,可是面对的危险也是常人难以想象的。 根据朱棣说,光是刺杀杨帆就遇见了一共三次,其中一次让杨帆受伤休养了一个月之久。 要撼动泉州府乃至于福建行省的海运走私利益集团,不受反噬是不可能的。 而今大局已定,福建行省的海运制度已经走上正轨,朱元璋这时候让杨帆归京,也是对他的一种保护。 朱元璋与朱棣又聊了许久,才挥挥手,让朱棣去看看马皇后去,儿子一走就是两年,马皇后想念朱棣得很。 朱标与朱棣相伴而去,朱元璋沉吟片刻,对云奇说道:“去将杨帆叫来,咱有话跟他说。” 云奇领命而去,到了杨帆居住的宅邸。 云奇到的时候,毛骧已经离去,杨帆正在房中睡得香甜,云奇费了好一会功夫,才将杨帆叫醒。 叫醒杨帆后,云奇也没耽搁,领着杨帆就入了宫。 一直到入宫后到了武英殿外,杨帆的酒才算彻底醒了。 云奇恭敬地说道:“杨大人,陛下请你单独进去说话,请!” 杨帆谢过云奇,径直走进了武英殿。 这不是他第一次来武英殿,只是相隔了两年多再来,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此时已经入夜,武英殿深处亮起了灯火,朱元璋坐在御案后,正在批阅奏疏。 杨帆快步走过去,向朱元璋行礼,道:“臣杨帆,拜见陛下!” 朱元璋“嗯”了一声,头也不抬地说道:“毛骧的酒好喝么?” 杨帆神色如常,说道:“甚好,京城的酒水香醇浓烈,比泉州府要好上不少。” 朱元璋放下手中朱笔,终于抬起了头,一对虎目还是和从前一样,炯炯有神。 “两年了,杨帆,从你离开应天算起两年多,咱问你,你知道自己当初错在哪儿了么?” 杨帆万万没想到,朱元璋居然会问这个问题,他颇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难道洪武皇帝的心胸这般狭隘?这可不像朱元璋的作风。 “启禀陛下,臣从未觉得当初为孙老汉一家状告郑国公有错,再给臣一次机会,臣依旧会做一样的选择!” 杨帆不会说谎,也不会妥协,当初他会那么做,现在也一样会那么做。 朱元璋的眼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赞许与心安,他嘴角上扬,道:“看来泉州府没有磨炼掉你的棱角和臭脾气,杨帆还是那个杨帆,很好,很好!” 朱元璋这两个“很好”,让人猜不出他是赞许还是挖苦。 正在杨帆琢磨朱元璋是不是要发难的时候,朱元璋的话风一转,说道:“锦衣卫衙门已经关闭两年了,杨帆,你想不想重开锦衣卫衙门,官复原职?” 杨帆立刻联想到毛骧传的话,看来朱标是提前知道朱元璋有重开锦衣卫的念头,给他通通风。 沉吟片刻,杨帆道:“无论是锦衣卫指挥使,还是泉州市舶司提举、晋江县知县,都是为大明,为天下百姓办事,陛下让臣去哪里,臣就去哪里。” 如果说杨帆之前当官,单纯是为了作死的话。 经历了在泉州府的两年磨砺,杨帆对他个人的为官生涯,有了更加清晰的认知。 天底下不平的事情太多了,杨帆不妨到那些地方去,为百姓谋太平公正,也不耽误他的作死之路。 朱元璋凝视了杨帆片刻,悠悠说道:“北元虽式微,却依旧威胁我大明北方安全,过了除夕,待燕王大婚后,魏国公将往北平去屯田整顿军务,你随他一起去吧。” 杨帆有些惊讶,他以为朱元璋会让他重开锦衣卫衙门,继续做刀威慑群臣呢。 “臣,遵旨!” 朱元璋的神情轻松了很多,站起身说道:“陪咱出去走走。” 二人一前一后出了武英殿,朱元璋说道:“杨帆,你觉得而今的朝局如何?” 杨帆沉吟片刻,道:“风平浪静。” 李善长深居简出,几乎很少出面,刘伯温缠绵病榻,待在府中休养。 汪广洋远在广东,听说也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刻,中书省由胡惟庸掌管,一人独相,倒是也管理得井井有条。 宋濂被杨帆气得吐血后,差点归西,也返回了故乡修养身体,这浙东党与淮西勋贵的争斗,表面上看上去已经平缓了。 朱元璋轻哼了一声,道:“跟咱不要说那些虚头巴脑的,说心里话!” 杨帆沉默了,过了一会儿说道:“暗流涌动,危机四伏。” 朱元璋这才露出笑意,说道:“你这脾气倒是也变得圆滑了不少,至少还会说个假话,你说说,怎么个暗流涌动,怎么个危机四伏。” 杨帆叹息了一声,道:“臣当初在亲军都尉府坐牢的时候,太子殿下来探望臣,臣就说过一个迁移藩王到海外的想法,当时陛下也认同此法,可还是要诸王就藩各地,此举将为未来大明的危机,埋下伏笔。” 顿了顿,杨帆又说道:“臣也明白,让藩王到海外去的时机并不成熟,因为这大明刚刚建立数年,百废待兴人口凋零,各地都需要人口,万万不可能迁移人口到海外,所以,臣认为这藩王要削,不可让诸王就藩!” 朱元璋眉头微皱,在思索杨帆的话,过了一会儿,朱元璋道:“咱信得过自己的儿子,更信得过太子的能力与威望,诸王就藩再过几十年可取消,当下却是稳固我大明江山的必行之法。” 见朱元璋坚持,杨帆也不多说,话锋一转:“藩王就藩既然陛下坚持,那么丞相制度呢?陛下觉得这丞相制度还要延续多久?” 朱元璋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道:“哦?你觉得丞相制度,不好么?” 杨帆看了朱元璋一眼,说道:“丞相制度能延续千年,自然有可取之处,不过相权会制衡君权,若宰辅为良臣一心一意尚可,若是宰辅心怀异志,久而久之党羽遍布朝野,早晚变成祸患!” 杨帆的语气斩钉截铁,道:“所以臣认为,当今的朝局看似平静却暗流涌动,眼下有独相胡惟庸执掌中书省,久而久之必成祸患,未来有诸王就藩后,威胁朝廷,唯有罢相权、削藩王,才可令天下长治久安!” 朱元璋停下了脚步,面色不喜不悲:他幽幽说道:“刚才你说的那番话,若是传出去,你将成为众矢之的,藩王、相权,岂是你可以随意议论的?” 杨帆笑了,说道:“陛下不是说了,我杨帆这个臭脾气改不了,既然陛下让我说,我自然要说实话。” 朱元璋深深地看了杨帆一眼,挥挥手,道:“你的意思咱知道了,去吧,去坤宁宫一趟,皇后知道你回来了,还惦念着你呢。” 杨帆心头一热,想起了那位慈爱温柔的皇后,躬身行礼告辞。 “臣这就去坤宁宫,臣告退!” 杨帆走了,朱元璋却站在原地久久未动,他口中喃喃说道。 “相权,相权!他说得对,这相权制衡皇权,岂能任由其存在下去?杨帆啊杨帆,你这柄宝刀且随着天德先去北平磨砺一番,待咱要你出鞘的时候,你再为咱披荆斩棘!” 杨帆当然不知道朱元璋的打算,他跟着内官来到了坤宁宫外,等待内官去通禀。 不多时,就有宫女来迎杨帆,入了坤宁宫的大门,杨帆发现这里还是和过去一样。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饭香味道,他刚往里面走了不远,就见到了马皇后。 “臣杨帆,参见皇后娘娘!” 杨帆跪地行礼,被马皇后扶着站起来。 “好孩子,快起来。” 马皇后慈爱地看着杨帆,道:“去了一趟泉州府,怎么瘦了那么多?是不是那边的饭菜,吃着不习惯?” 杨帆的眼眶有些红了,笑了笑:“还好,开始不习惯,后面吃得多了也就习惯了。” 马皇后拉着杨帆往里面走,心疼地说道:“早些时候老四过来了一趟,他说那泉州的饭菜不好吃,还说你们忙起来没日没夜的,连饭都不能准时吃,时间长了身子怎么受得了?” 马皇后没说什么大道理,就像是一个老母亲,见到了两年多没见的干儿子,絮絮叨叨说着家常话。 而恰恰是这简单的话,直击人内心,让杨帆旅途疲惫与不安,一扫而空。 坤宁宫内已经摆好了一桌子饭菜,都是马皇后的拿手菜,更是家常菜。 “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在我这别装假,多吃多喝,我才高兴。” 马皇后落座后笑着对杨帆说道:“你刚才在陛下那边,他没对你发脾气吧?” 杨帆摇了摇头,说道:“陛下没有……” 马皇后却宽慰道:“他发脾气,你也别放在心上,他年纪越大脾气越臭,当皇帝当久了连话都不会好好说了,来,尝尝这菜。” 整个大明朝敢这般评价朱元璋的,马皇后是独一份。 杨帆品尝着马皇后的手艺,与马皇后讲述他到泉州府后,所经历的事情,当然,杨帆抹去了许多凶险的细节。 光是听杨帆推行新政的过程,就听得马皇后心惊肉跳,她倒不是害怕那些穷凶极恶的士绅与官僚,大风大浪马皇后见得太多了,她心疼杨帆在泉州府吃了太多的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