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 我要让他偿命
胡惟庸府邸后院的某个房间里,一桌的美酒佳肴。 春风得意的胡惟庸端着酒杯,笑容满面,道:“明州那边的事情,都处理好了吧?” 左都御史大夫陈宁点了点头,说道:“相爷放心,林贤素来对相爷您敬重有加,去年年中,下官派人与林贤接触后,他就已经决定效忠相爷您了。” 胡惟庸自从成功招揽了费聚、陆仲亨后,行事便越发大胆,这大明的外患有二,也就是北虏南倭,胡惟庸便将心思打到了倭寇的头上。 顿了顿,陈宁继续说道:“至于您让林贤出海招引那群倭寇浪人的事情,林贤已经在暗中联络了,约莫个把月就会有消息。” 胡惟庸抚须,叮嘱道:“让林贤不要着急,此事需要徐徐图之,最好先派人接触,再约定日期相会。” 陈宁一一记下,胡惟庸又道:“前元的那些旧臣,本相最近见了几个,倒是对本相俯首听命,不过能否相信用上他们,还需要继续考察考察,要行大事,就不可马虎,还得徐徐图之。” 闻言,陈宁连连点头,道:“相爷说的对,成大事要有耐心,这一点,臣无比赞同,自从那‘军务巡检司’设立以来,各地的将官都受到了钳制,这正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说着,他更是流露出得意之色道:“费聚、陆仲亨等在相爷您的关照之下,已经开始接触兵权,他们说那些将官们对军务改革也多有不满,杨帆那厮倒是帮了我们一把啊。” 胡惟庸冷哼一声,道:“杨帆小儿,太过于得意了,不过,既然他躲在顺天府不在京城,本相也懒得搭理他,且先忍他们一时吧。” 随即,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道:“让你手下的人都机灵一点,军务巡检司刚刚设立,肯定会抓几个倒霉鬼树立典型,别被牵连到了……” 还没等胡惟庸把话说完,只听到“嘭!”的一声,房门被一下子撞开,只见老管家连滚带爬地跑进来,脸上满是惊慌失措。 胡惟庸眉毛一挑,骂道:“不懂礼数的东西,谁让你擅自闯进来的?给我滚出去。” 胡惟庸向来最注重规矩,这府里面的人对他无不是恭恭敬敬,当着胡惟庸宴客的时候这么直接闯入,等同在打胡惟庸的脸。 若是放在平时,被胡惟庸这般训斥,老管家早都吓死了,可而今他也顾不得许多,跪着往前挪动,哭喊道:“老爷!不好了,老爷,少爷出事了!” 胡惟庸的心陡然一颤,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他站起身,眉头紧锁,问道:“天赐怎么了?别吞吞吐吐的,快说!” 老管家满脸泪痕,道:“少爷他,死了!” 轰! 胡惟庸的脑袋“嗡”的一声,只觉得天旋地转,身子踉跄后退差点撒回到。 陈宁也吃了一惊,搀扶住他,胡惟庸老来得子,对这个宝贝儿子儿子十分的宠爱,甚至可以说是溺爱,而今胡天赐死了,胡惟庸不得疯了? “相爷?您没事吧?相爷!?快去找郎中!”陈宁关切的问道,胡惟庸可是他们的主心骨,绝不能有事。 胡惟庸摆了摆手,然后沉声说道:“消息是谁传回来了?你看到天赐的尸体了么?” 在这时候,胡惟庸依旧能保持镇定,核查事情的真假,不愧为中书省左丞相。 老管家摇了摇头,道:“小人没见到,不过这消息是李三带来的,就是那个给少爷赶车的车夫。” “李三何在?”胡惟庸闭上眼睛,道。 老管家指了指前院,道:“李三在前元跪着,等着老爷您过去呢,他说,他有话要说。” 胡惟庸冷着一张脸,道:“前面带路!” 老管家不敢忤逆胡惟庸,他知道,此时的胡惟庸,其实已经到了情绪爆发的边缘,他跟了胡惟庸二十多年,见到这个表情的次数屈指可数。 几人一边往前院走,老管家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解释给胡惟庸听。 “今天,公子与宋濂的孙儿宋慎一起出去游玩,您也知道,最近少爷和宋慎公子打的火热。” “两人在闹市之中纵马疾驰,结果出了岔子,马惊了,马车翻了,公子……公子被马车压死了。” 胡惟庸的太阳穴砰砰直跳,他突然停了下来,左右看了看,随手抄起了一柄装饰用的长剑,继续往前走,同时从牙缝里面挤出一句话来:“若消息是假的也就罢了,若消息是真的,李三,宋慎!本相一个都不会放过!” 胡惟庸现在脑子里面都是为宝贝儿子胡天赐报仇的念头,几乎失去理智。 陈宁在一边听到胡惟庸的话,急的满头大汗,劝说道:“相爷息怒,息怒啊!您是什么身份?那车夫与宋慎又是什么身份?若是你亲手宰了车夫,您想想那些一直看不惯您的江浙党派会放弃这个机会吗?” “那又如何,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李三杀了我儿,本相还不能杀他了吗?”胡惟庸脸色铁青,道。 陈宁苦笑,从管家的叙述中不难听出来,这胡天赐之死,都是因为意外,难道因此就要杀了李三与宋慎? 道理,陈宁懂,可是话不能直接这么说,他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我的相爷啊,下官不是拦着您报仇,下官的意思是,您千万不能自己动手,您不亲自动手,便是将来有人参奏陛下,弹劾于您,也爷有人帮着顶罪不是?” 陈宁清楚,事已至此,他是拦不住胡惟庸杀人的,那李三的小命是肯定要没了,他现在只能将事情的影响与后果减到最低。 “先去问清楚再说。”胡惟庸眼神冰冷的能冻死一头牛。 且说胡惟庸气冲冲地领着一群人到了前院,就见那前院,李三狼狈地跪在地上,一脸失魂落魄的模样。 “李三!” 胡惟庸喝了一声,快步走来,见到了胡惟庸,李三的身子好像筛糠一样抖动起来。 “本相问你,吾儿天赐呢?” 到现在,胡惟庸还保留有一丝希望,希望老管家来传达的消息都是假的,他的宝贝儿子胡天赐,还活着。 胡惟庸也是人,作为一个父亲,就算胡惟庸已经猜到,此事九成是真的,他也不愿意相信。 李三不敢直视胡惟庸的眼睛,只能低头道:“少爷坠下马车身亡,遗体应该还在路上。” 胡惟庸听闻这话,忽然变脸,一脚将李三踢倒在地上,恶狠狠的骂道:“你这畜生!畜生!居然敢欺骗本相?”他当真是气到了极点,对着李三拳打脚踢一番,发泄着心中怒气。 李三任由胡惟庸殴打,待胡惟庸打了一顿后喘息的时候,李三连忙说道:“相爷饶命!相爷饶命啊!小人不敢欺瞒相爷,是公子非要再次纵马飙车,小人已经提醒过公子了,可公子执意要与宋公子比一比,这一点,宋公子可以证明……” 李三的求饶解释,没有换来胡惟庸的谅解,反而进一步激怒了胡惟庸,只听胡惟庸大喝道:“来人!将李三给本相吊起来,狠狠打,让他谎话连篇!” 胡惟庸一声令下,立刻有人将李三抓走,押往后院。 陈宁稍稍松了一口气,现在看来,胡惟庸还没有彻底失去理智,至少他的话,胡惟庸听进去了。 李三的惨叫声断断续续传来,胡惟庸听着那声音,心里的恨却没有消失半分。 过了大概一盏茶的功夫,胡府外面热闹起来,胡府派出去的人回来了,与他们一起回来了,还有胡天赐冰冷的尸体。 盯着胡府的仆从,胡惟庸的声音有了几分颤抖,道:“你看清了么?是天赐么?” 那仆从低垂着脑袋,满脸的哀色,点了点头,道:“老爷,是公子,我们看的千真万确。” 胡惟庸愣在原地,脸色一瞬间变得惨白。 “不可能,我儿怎么会死?我可是胡惟庸,我可是大明的丞相!” 胡惟庸快步走到了承载着胡天赐尸体的担架前,犹豫了一下,却没有掀开白布。 胡天赐的身上盖着白布,白布里面是尸体,白布外面便是胡惟庸。 白发人送黑发人,当真是痛到了极致。 陈宁在旁小声说道:“相爷,事已至此,请保重身体,节哀啊。” 胡惟庸踉跄着走向了胡天赐的尸体,在众人的劝说声中,他终于掀开白布,只见胡天赐正闭上了眼睛,静静的躺在那里,此刻他多么想儿子立刻跳起来,即使是大骂他一顿,也无所谓。 “天赐?天赐?” 胡惟庸叫了两声,可并没有得到一丝的回应,他颤抖着伸手摸了摸胡天赐的脸颊,冰冷的脸上没有一丝温度。 这一刻,胡惟庸的心,彻底死了,他所有的希望都破灭了,胡天赐死了,他们胡家绝后了,即使自己的权势再高又如何?他位极人臣又怎样?还是救不了胡天赐。 “李三!本相要你的命!” 此时的胡惟庸再也抑制不住杀意,提剑冲向被吊起来殴打的李三,任凭谁劝说都没有用。 陈宁还想要阻拦,结果胡惟庸剑锋一闪,将陈宁的衣袍给划开了一道大口子。 只见,胡惟庸的脸色狰狞恐怖,道:“本相今日必杀李三!杀人偿命!谁敢继续阻拦本相,本相必杀之!” 他这么一说,谁都不敢继续阻拦,他一步步走向了被吊起来殴打的李三。 “相爷,相爷饶命啊!饶命!相爷,小人真的是冤枉的!小人真的劝说过少爷了……” 见胡惟庸持剑而来,李三吓得都快尿裤子了,大声喊道。 “小人家中有老母妻儿,小人若死了,她们活不下去啊。” “相爷,您行行好,饶了我吧……” 李三的求饶没有动摇胡惟庸的杀意。 这一夜,胡惟庸亲手杀了李三,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车夫,也掀开了他彻底疯狂的序幕。 翌日,整个应天城都传开了,中书省左丞相胡惟庸的儿子胡天赐死了,这位京城的纨绔少爷,纵马疾驰了多年,没想到最后还是死在了死于纵马疾驰上! 这消息一出,应天城瞬间沸腾,有为胡天赐年纪轻轻就死了惋惜的,有幸灾乐祸的,还有单纯看热闹的。 不过更加令人惊讶的消息,还是车夫李三被杀,胡惟庸杀了李三的事情,并没有压住,不胫而走。 堂堂中书省左丞相,位极人臣,竟诛杀了一个车夫,谁能不惊讶呢? 当天正午,朱元璋就得知了此事,他气得破口大骂,骂胡惟庸罔顾国法,将大明朝廷的脸面都给丢尽了! 当日,朱元璋紧急召见胡惟庸入皇宫,怒斥胡惟庸。 武英殿内,此时气氛压抑的吓人,胡惟庸站在那儿一动不动,眼睛肿的好像核桃一样。 不过一晚上的时间,胡惟庸好像老去了五岁,整个人都像是丢了魂似的。 朱元璋的脸色黑的跟锅底一样,盯着胡惟庸,道:“胡惟庸,你做的好事情!” 胡惟庸抬起头,一双眸子无神,轻声说道:“陛下,臣……臣想请半个月的恩假。” 朱元璋望着失魂落魄的胡惟庸,没好气的说道:“你痛失爱子要休息,咱会给你时间,但你为何要杀那马夫李三?闹市纵马疾驰,本就容易发生意外,难道是李三故意要害你儿子的么?” 胡惟庸一听到“李三”二字,便热血上涌,梗着脖子道:“李三害死吾儿,欠债还钱,杀人偿命,臣杀李三,为儿子报仇,何错之有?” 胡惟庸的话让朱元璋刚刚消去的火气,腾得一下子就起来了。 朱元璋冷哼一声,道:“你儿子的性命是命,别人的命就不是命了?你可知道,那李三一家老小,都靠着他一人维系,你杀了李三,他老母亲与家中的妻子该如何生活?” 朱元璋见胡惟庸沉默不语,没有半点悔过之心,不仅怒声道:“你既然说欠债还钱,杀人偿命,那你无端杀了李三,就用你的命来偿还李三的命,一命赔一命!” 胡惟庸心中一惊,他清楚朱元璋的性子,朱皇帝这话可不是随便说说的,他真能做出这种事情来,他连忙说道:“陛下,臣昨日杀李三,只是一时冲动,就算有罪也是罪不至死,臣还要为大明鞠躬尽瘁,岂可就这般舍弃性命?” 朱元璋一对虎目之中,流露出危险的光,就像是一头猛虎注视着胡惟庸。 胡惟庸心中一颤,继续说道:“臣愿意以金银来补偿李三家眷,让他们未来衣食无忧,请陛下恕罪!”此时的胡惟庸额头上冒出了一层汗水,他是真的怕了,怕朱元璋真的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