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门班房里。 张方平看着许元胜久久没有吭声,即感念自己没有看错人,他不是贪生怕死之人,也有些苦笑,远胜还是太年轻了。 自己讲了这么多。 果然,还是没能劝走他。 “兄长放心,我也惜命的。”许元胜认真道。 “你想怎么做?”张方平深吸一口气,这次来他也有料想许元胜不会跟着自己走,但他还是来了。 “破了他们的隐秘。” “拿人数堆死他们。” “对方最大的依仗是出其不意,只要料敌于先,未尝不能一战。” 许元胜沉声道。 有一些事他不愿赌,他若走了,对方会放弃青山县吗? 飞虎岭伙同另外三路山匪,搅乱青山县城的时候。 还有一伙人迟迟没有出手,想来应该就是那支杀手组织。 隐忍这么久,对自己如此上心。 是自己提辖三县守备军,得到兵部司看重,被他们认为是重要目标,所以为了万无一失才隐忍这么久? 还是华府? 只是华府那一百三十块金砖,区区十几万两银子。 依这个杀手组织接下边军重镇这笔单子的价值相比,十几万两银子明显不值一提。 但不管如何。 他不能走。 对方所图甚大,自己躲入兵部司。 这些杀手,一旦没了机会,肯定会逼自己回来。 方法就是,杀!杀和自己有任何关系的人! 张方平难道不知道吗? 他应该知道。 却还是劝自己走,从私交和大义上,那是因为的命更值钱。 或许城外乡下三爷等人,若是知道这件事,也会劝自己走的吧。 我惜命! 必死之境,我会走! 但现在,未尝不能一战,又何须走! 何况留下来,也并非没有好处,这些天的安排,也是在等他们聚集。 “早知道你的脾气,可我还是抱着一丝侥幸。”张方平苦笑,没再劝说许元胜随他一起前往青州府兵部司的事。 “还要多谢兄长,冒险而来。” “青山县城小,防备不如兵部司。” “我立即安排人先行送兄长回青州府吧。” 许元胜郑重道。 “无妨,多留几日看看再说。”张方平最后还是沉声道。 “也行。”许元胜知道对方还没有完全放弃带走自己的意思。 张方平没有和县衙的三位主官见面。 然后在许元胜的安排下,暂且安置在守备军大营里,论安全,青山县也只有此处最为安全。 随着张方平一起来的,还有十几个人。 许元胜只是看了一眼,就断定对方是身经百战之辈,不弱于朝廷内卫,看来兵部司并非没有反击之力。 只是不能把心思,全部花费在和一个杀手组织较劲上。 耽误了时间,对兵部司而言也是一种失败。 兵部司的目的,始终未变,尽快壮大内部的军力,为朝廷立下表率,为提高大胜军力做的一个试点。 并送都指挥使进入西川行省第一人。 对于熊家掌控的西川重镇,形成震慑作用。 兵部司缺的只是时间,哪怕倾尽全力可以对付这些杀手,但这个时候,还是选择了退让。 自己何尝不是缺时间? 从自己在青山县下了心力之后,这里就不能轻易放弃。 边陲小县,是自己在大胜的根。 稍后。 天色渐黑时。 许元胜来到了一处离衙门最近的瞭望塔处。 这处地方被木板遮掩着,外围还有三层防守,确保没有外人能窥探。 看着已经建了十米高的瞭望塔。 “远胜。”许大彪走了过来。 “大彪叔,其它地方建的怎么样了?”许元胜也是第一次过来,就是怕的他身份,被人盯梢了。 “同时进行。” “确保到时候可以一起使用。” “明日可以竣工。” 许大彪沉声道。 “进去看看。”许元胜点了点头,转身通过一座石门走了进去,里面此刻建了两层,已经囤积着密密麻麻的弓箭,还有各类军械。 许元胜摸了摸里面特制的青砖,全部按照他的交代,比常规青砖约大两倍,更厚实。 每块砖贴合的表面,皆烧制成特殊的纹路,保证严丝合缝,大大增加了稳固性,一定程度上比之石砖还要稳固。 一旦建好,自成一体。 外面想用重物撞击通过破坏一部分,拆除这个瞭望塔,很难。 连烧制这些青砖的砖土,皆是取自大青山深处的特殊矿土,在许元胜看来,即便比不上水泥,却也不差太多了。 现在每块青砖的重量,比同大小的石砖还要高。 加上可以批量烧制,弥补了石砖的费劲费时。 算得上是为了瞭望塔,特制的一种砖体。 “我只是提供了一个思路,没有想到真的烧制出了如此砖体。”许元胜手掌触及着一块块的砖面,心生喜悦。 “多亏了远胜,你让各个村都有了烧制砖瓦的土窑。” “才有机会频频尝试。” “这还是淮阳村的一个老人,曾经在山里见过一种特殊的黏土,加上年轻时出徭役时建过城墙……,这才尝试了不少次,才成功的。” “若是只有一座土窑,可没时间给他尝试,但是上百座,一日可以尝试上百种方法,那就快了。” 许大彪笑着道。 这座瞭望塔内外层同时建设,中间是中空,用一根根浸了藤油又风干的藤蔓,包裹着最内的一层。 这东西制作还是挺麻烦的,是参考九门沟山匪身上的藤甲,搞出来的,防火防水且能减弱攻击力。 哪怕敌人冲到瞭望塔近前,用火攻,重物撞击。 在最里面一层待着的兵士,也不会感觉炽热,撞击的声响也不会受到影响。 要不然这个近乎是密封的瞭望塔。 真的被重物连番撞击,里面的人不震死也要丧失战斗力了。 “哪怕别人抄袭这瞭望塔。” “最好只是用来传输消息,起到警戒作用。” “真当孤悬在外的据点,那就要做好被一窝端的打算。” 许元胜点了点头。 “那是远胜你体恤待在里面的人。” “换成其他人,怕是只当是弃卒在用,随意拔高一些高度临时用用,岂会投入那么多精力。” 许大彪说道。 “我们没有他们人多,死一个,少一个,怎么能不用心。”许元胜只是一笑,自己现在毕竟背靠青山县一地,哪怕未来加上广平县和天河县。 也不过区区三个边陲小县。 能经营这三处,也是大青山一战好不容易换来的。 看完这个瞭望塔之后,许元胜心里大定。 他先回到了衙门里。 这个时候他越是少接触人,对他人而言,才越是安全。 “接下来就来一个,瓮中捉鳖。” “希望这些日子进来的山匪和那些边军杀手,不要让我失望。” “一个县城搞了三十座瞭望塔。” “奢侈了,也浪费了。” “还好建的不高,后期里层的藤蔓可以拆掉,军械搬走,只剩下一些砖头,倒也不值什么银子。” 许元胜呵呵一笑,心里甚是满意。 对于兄长张方平所介绍的,唯有朝廷内卫才能对付的那批杀手,信心大了不少。 值得一说的是,这些杀手的人头,可是值不少银子的。 此刻的青山县城的一角。 上百道身影犹如鬼魅一般,皆是背着一个个大大的袋子,速度很快的穿插在县城内的五大片区里,特别是北区。 不知道过了多久。 很快上百道身影纷纷落入一个院子里。 “大人,已经准备妥了。”上百道黑衣人齐齐躬身道。 在他们面前只有一个背影。 在那道身影前面,还跪着六个魁梧的汉子。 “六位考虑的怎么样。” “只要按照我说的办,你们可活,事后华府的财富我们一分不取。” 说话的男子,透着冷漠。 “你……所图是什么?”六人中一个魁梧汉子不解道。 “杀人!”那男子慢慢仰起头来,月光散落在他的身上,面庞扬起之际他正是那个曾跪在那位二先生面前的中年男子。 他嘴角透着冷笑,挂着浓烈的杀意。 其实他也不想如此做。 但二先生的命令,他不敢违抗。 这座城从明晚,就会沦为名副其实的人间炼狱。 为了准备那个东西,他们可是花费了不少银子。 “你让我们杀的是普通民众,我们虽是山匪,却也不想和朝廷撕破脸。”其中一个人迟疑道。 呲! 忽然一道剑光划过,那人脑袋立即滚落在地上,脖子上喷出的鲜血,喷溅在另外五人身上。 “普通民众?” “你们六路山匪,算什么好人吗?” 那中年男子冷笑道。 “大人,我们黑鹰岭干了。”一人咽了咽喉咙,立即颤道。 “我们山泽潭也干了。” “神山口也干了。” “北洞里也干了!” “秋风岭干了!” 余下的五个人纷纷应声道,此五人正是进入青山县的五路山匪的头领,每个人麾下都带有两三百名山匪,加上刚刚死的是斧头谷的山匪。 总共六家,合计一千五百多名山匪。 算是一路山匪的总数,且皆是精锐。 此刻齐聚青山县,却是被对方给轻松拿下了。 他们心底也是苦涩,这个疯子竟是命令他们杀戮城内民众,但他们却不敢违抗。 “明晚火光遮城之际。” “你们分五路,从五大片区往里面杀!” “不要让我失望。” 中年男子冷漠道。 “是!”五个山匪头领沉声道,火光遮城?还是放火?上次倒是放过,好像没有多大一会,就被守备军扑灭了。 不过这种事,他们也胆子多说。 对方太强了,去了区区六个人,顷刻间就制服了他们。 第二日一大早,许元胜从班房里走了出来。 先去活动了一番,然后在衙门里吃过饭。 他看了一眼东方天际泛着的红晕,披挂下的红霞,天亮了,一夜过去,三十座瞭望哨应该接近建成了。 陆陆续续的差役也开始入衙了。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一道身影极其慌乱的从外面冲了进来。 几个差役当即拔出了腰间军刀。 “慢着!” 许元胜扫过一眼。 等那道身影缓了一口气,也放慢了脚步,脸上还泛着惨白色,正是陈阿吉。 “随我来!”许元胜知道这个时候,对方不顾及卧底的身份,突然出现,定然是大事。 很快到了班房里。 “差爷,不好了。” “我发现了这个。” 陈阿吉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瓶子,打开瓶口,递到了许元胜的面前。 里面泛着黑漆漆的。 但许元胜却是闻出了味道不对。 “猛火油!” “有多少?” 许元胜沉声道。 “差爷英明。” “这是属下在南城发现的,有足足一桶。” “就在一家布庄里。” “一旦引燃,后果不堪设想。” “我怀疑,其它地方也有。” 陈阿吉脸色难看至极,他过去也不认识此物,但进入飞虎岭后,才听过此物。 毕竟飞虎岭上不少人都来自军方,大头领慕容山更是京军的,对于猛火油并不陌生。 这东西完全是军方独有,专门用于战场火攻的,普通百姓连见都没有见过。 特别他经历过两县交界线一战。 许元胜那把火,烧的他们损失惨重,也是那一战,三洞口近乎全军覆没。 所以他看到这东西,当即意识到了不妙。 这玩意若在城内燃烧,依房屋的密集,会死很多人,而且据说水都难灭。 最关键是事后的麻烦。 差役兼守备军千总的许元胜,担的责任就太大了。 哪怕兵部司都兜不住底。 “原来在这里等我的。”许元胜眉头紧蹙,说实话他没有想到对方竟然用猛火油,毕竟山匪求财,杀手杀人。 除了敌国攻城,那是国战,怎么做都不过分。 余下的内部矛盾,都有底线的。 人可以死。 但城不能毁。 谁敢冲着焚城去,那就是和整个大胜朝廷站在对立面。 城池可是朝廷最为看重的根基。 建一座城,哪怕是偏远的边陲小城,也要几十万两银子砸进去。 代表的更是朝廷的体面。 像前几日的大火,只是小打小闹注定烧不起来,山匪才敢如此。 但猛火油的出现。 意义就完全不一样了。 猛火油,本身就无法流入民间,它的出现预示着这场斗争,上升到了一个更高的层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