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1章 辛氏姐弟
洛阳,羊府。 “泰雍,回来了。” 太常羊耽刚刚换上官袍,走到府门前正好遇见前来拜会的辛敞。 “姐夫。”辛敞有礼道。 羊耽面带愧色:“我得上太常寺一趟,本来今日想好好招待一番,实在可惜。” “公事要紧。”辛敞道,“我其实也没什么要紧的事。” “那就先失陪了。”羊耽说完,扭头向内府看去,“你阿姊在堂内抚琴,你自去寻吧。” “唯。”辛敞目送着羊耽离去,随后跟着几个府里的仆役向正堂走去。 渐渐地,琴音入耳,辛敞虽心思凝重,但到了堂外很快换了副表情,缓步入内。 “阿姊的琴艺真是越来越精湛。” 辛宪英依旧弹拨着琴弦,直到一曲奏罢,她才缓缓抬头,看向弟弟问道: “泰雍可知这是何曲?” “恕弟愚钝,不通音律。” “《碣石调·幽兰》” 辛宪英随即解释道:“此曲原本是陇右的一首民歌,唤作《陇西行》,后来将词谱换成太祖武皇帝所著的《碣石篇》,后又用《幽兰》诗来填词,这便是《碣石调·幽兰》。” “原来如此。”辛敞是个门外汉,但不明觉厉。 辛宪英按着琴弦,那双手已不再水润,女人最不愿承认自已韶华不再,唯有这琴声能让她回忆起年轻时的点滴。 “可惜我不会《广陵散》,要不然可为泰雍弹奏一曲,让你听听,什么才是天籁。” “还有阿姊不会的曲目?”辛敞问道。 辛宪英笑了一声,眼角鱼尾纹清晰可见:“那是谯郡嵇康所著,秘不传人,只听其名,未听其音。” “这样啊。”辛敞对此表示遗憾。 “坐吧。”辛宪英摆摆手,女婢过来把琴拿走,随后让她们给辛敞上了壶茶。 姐弟二人聊了些家常后,辛宪英随口问道:“泰雍此番回朝,是去中书省任职?” “是。”辛敞道,“承蒙丞相厚爱,弟被迁为中书侍郎,与仲侍郎同僚,辅佐荀公、韦公共掌机要。” 辛宪英道:“夏侯公确实厚爱于你,其实你这些年的政绩普普通通,这主要还是念在你早年跟随夏侯公征战有功,再加上看在你姐夫的情面上,这才提拔你。” “所以不要因为得了恩宠而忘乎所以,该更加用心做事。” “是,弟谨记。”辛敞手中的茶碗始终没有放下,只是静静聆听阿姊的教诲。 “对了,泰雍方才说荀公,是哪位荀公?”辛宪英发现了自已的一个盲点。 “是尚书荀顗。李丰之后又遇到幽州之乱,中书令一职缺了许久,现如今是荀公任中书令.....” 说到这里,辛敞带着不解地语气说,“弟原以为颍川钟士季会做中书令呢,丞相好像很器重他。” 辛宪英笑了笑,“钟士季虽然聪慧,但资历还是不够。再说,你何时见过二十几岁的中书令?” “那倒也是。” 辛宪英又道:“钟士季这个人处事恣意放肆,太过恩宠反而恃宠而骄,泰雍日后与他相处定要注意分寸。” “唯。”辛敞点点头,“不过我听说那贾公闾确实升迁了,此番夏侯公回朝迁他为执金吾。” “这我听说了。”辛宪英道,“贾公闾原本掌控校事府,这官署名声不好,现在这执金吾倒是挺适合他的。” 执金吾自两汉以来延续至今,有徼循京师,禁备盗贼。逮捕罪犯,审治狱;京戍屯卫,临时征伐;天子出行,职行先导;司职消防,管理兵器等职权。 说着说着,辛宪英回想着弟弟方才所言,如今中书省设中书监、中书令,又设两位中书侍郎以作辅佐。 中书监韦诞是京兆韦氏,自家弟弟辛敞是陇西辛氏。 而荀顗和钟会则是双双出自颍川。 这一手平衡之道,确实符合丞相的做派。 “阿姊,弟有一事相问。”辛敞忽然问道 “何事?” “关于五等爵。” “五等爵是周天子时的封爵制度,泰雍岂会不知?” “知道是知道,只是昨日在台阁听荀公和韦公谈及此事,甚至还问了我的想法,其实我对这方面只是一知半解。” 辛宪英敏锐地捕捉到了什么,露出玩味的表情,不多时她解释道: “简单来说就是公、侯、伯、子、男五等,西周至春秋以后又加王爵,但仍多以五等爵称之。” “当年定侯董公(董昭)就曾多次带头公开商议,欲恢复五等爵制,并带着群臣向汉献帝进言。” 话到这里,辛敞终于明白了,这不就是当年董昭向太祖劝进时的举动嘛。 辛宪英接着说道:“如今我大魏则是沿用秦汉二十等爵制,又加郡、县、乡三个公爵,只封宗室。” “严格意义上说...只封曹氏。”她又小声补充了一句。 “那这么说,夏侯公其实已经是特封了,弟记得夏侯公的爵位是萧县公。” 辛敞忽然明白,大魏似乎要改天换日了。 除太祖武皇帝进位魏公,这三十年以来,从未出现过称公建制的人物。 曹氏诸侯王空有名号封地,实则根本没有班底。 但荀公等人如果成功推进了此事,那大魏就会出现一个真正的国中之国! 辛敞头脑风暴了许久,终于再次开口:“阿姊,我该如何做?” 辛宪英道:“我原以为夏侯公只是为了羊氏才重用你,现在看来,他是真的给辛氏机会。” “泰雍,阿姊已是羊家人,很多事情只能给你参谋,而你是辛氏的家主,家中之事只能由你来拍板。” “如今这个时候,可一步都不能选错。” “请阿姊教我。”辛敞低头拱手,很是恭敬。 辛宪英道:“阿姊与你说实话,你才能平平,只靠自已慢慢熬资历,是很难让辛氏开枝散叶的。” “其实昔日的华歆跟你现在处境差不了太多,但他睿智的选择,却让他和他的宗族有了质的飞跃。” “阿姊是要我劝进。”辛敞将阿姊的话语提炼出来。 辛宪英只道:“言尽于此,泰雍好自思量。” ......... 翌日,中书台。 辛敞今日下值前被荀顗嘱咐,说要他稍留片刻,结果等了半个时辰,却依旧没看到荀顗的人影。 辛敞虽然待人有礼,但不代表他不会心里嘀咕,若是找他开会就不能上值时候开么,非要等到快到下值的点,然后来一句:啊,我说两句啊。 “钟君,请问荀公去了何处?” 辛敞看到钟会还在案前,上前问了一句。 钟会觉得阮籍的“青白眼”很潇洒,特别有大魏名士风度,于是学着阮籍,白了辛敞一眼。 老实说钟会待人的态度,全凭个人好恶,虽说辛敞也是明公一派的人,但却没什么值得称道的才能。 在钟会眼里,当年所谓的征北参军,实际上就是个跑腿的。 而且辛氏又是当年从河北投效过来的,跟钟氏这样的颍川元老,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辛敞早打听过钟会此人不易亲近,于是也懒得再问,摆了摆衣袖走出府堂。 刚迈出脚,却是迎面撞见姗姗来迟的荀顗。 荀顗惊讶道:“辛君还没走啊,那正好....” 辛敞心道:“不是你让我等你的么?” 两人又一次回到府堂,荀顗看向在场众人:“啊....既然诸位都在,我说两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