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津,文陵。 “回使君,当日聂贵人怀胎,乃属下请得医师。算至今日,腹中恐有八月余。”看着羊安在旁一声不吭,那郑卫幡然醒悟,遂又道,“属下还听闻,何太后宫中,时常赐药贵人。” 何太后善妒,人尽皆知。而那郑卫许是久在宫中,说话极有分寸,即便洞悉羊安心意,也不说破,只点到为止,好教羊安明了。 而聂韵熙腹中,是否亲生或许未必重要。然他羊安却不肯为他人蒙在鼓里。此刻闻言,心中不禁长嘘一口,问道:“你如何得知?” 郑卫道:“与常贵人吃酒时,时常听闻。还说他尝仗义执言,却为太后私刑。每言及于此,皆啼哭不止。” 闻言,羊安胸中稍作起伏,脸上却始终如常道:“如此看来,她主仆二人倒是吃了不少苦头。” 郑卫不敢接话,遂不言语。 却闻羊安忽又道:“文陵令等可知此事?” 汉制,先帝陵园置令一人、丞一人,食官令一人。此皆郑卫上官。(郑卫职文陵校长,前处已改) 郑卫遂道:“诸上官颇瞧不上我等武夫,故分东西而居,平日有事相诏,无事互不往来,偶有觐见聂贵人,亦是隔室而拜。使君放心,属下日日使人守护,定不至走漏风声。然贵人临产在即,属下…属下恐……” 郑卫话意明了,羊安却伸手打断。到文陵未见聂韵熙之前,带她回冀自然毋庸置疑。况他俩本就有一年之约在先。 然此刻她身怀六甲,自己又是亡命之身,沿途凶险未可知也。 遂道:“贵人留在此处最为安全,便劳校长多多照拂。至于那文陵令……” 郑卫见羊安做了个抹脖手势,身形不由微颤。其一,自因惊叹擅杀朝廷命官之大胆;其二,则因他欲随羊安赴冀州希望落空。 然于羊安来说,文陵令固然无辜。不合时宜的心慈手软,却能要了自己性命。况他在此处停留之事,他日传将出去,难保那文陵令知晓后不往告发。届时,聂韵熙与她肚中骨肉亦恐遭殃。 至于郑卫,他老母尚在河南,便是去了冀州,怕也要束手束脚,不若暂留此处,日后或有他用。 当然,昔日卫将军府兵五千,家眷皆在司隶,他日一旦与河南开战,亦恐不得用亦。当然这是后话。 却说那郑卫尚不及回话,房门却猝不及防被人打开。 只见来人颇颐指气使道:“郑校长,洛阳有令……” 然他话未说尽,见面前正坐之人,却瞬间乱了阵脚,慌忙伏地拜道:“文…文陵丞邓祺,见…见过羊使君。” 郑卫方才还说不至使聂韵熙怀胎走漏风声,此刻却教人撞见羊安,顿时只觉脸上生疼。也顾不得羊安在侧,瞬间拍案而起,怒道:“你!你来此地作甚?” 再说羊安,短暂惊愕之后。见那邓祺变脸之快,简直匪夷所思。便知其乃贪生怕死之辈,已然计上心头。遂拜手打发郑卫退下,问道:“你识得我?” 那邓祺见羊安语气随和,毫无戾气,稍作心安,抬头一脸谄媚道:“使君大名,洛阳哪个不知,哪个不晓?” 却见羊安不知何时已然抽出那柄仿制“中兴”剑在袖边擦拭,边道:“既如此,尔可识得此剑?” 他昔日鞭打夏门侯,兵叩司隶校尉府,于洛阳官场,早就凶名远播。 邓祺于是复又心悬,连番叩头道:“下官今日未见过使君,还使君饶命。” 见他命悬一线,也算机智,羊安玩味道:“哦?教我如何信你?我只知死人方能保密秘密。” 邓祺闻言,忙跪着上前几步又叩,道:“使君信我!使君信我!下官定不使外人知晓!” “你今日想要活命,倒也非是不可。” 见羊安欲说还休,吊足胃口,那邓祺拉长了脖子,急问:“使君请说,如何饶下官性命。” “且说,洛阳有何诏令?” “这……” 羊安见他眼神躲闪,遂重嗯一声,自露出上位者威严。直吓得邓祺浑身颤抖,慌道:“是,是,我说,我说。董公使八关紧闭,又使洛阳各部严查往来,欲缉拿使君。” 脸上露出些许轻蔑,羊安心道:那董卓果如所料,严守八关。奈何我偏偏不走孟津、小平津。 原来洛阳天下中枢,阡陌纵横。而古往今来,八关又为洛阳要道。然小平津延河以东;成皋、旋门以西之五灶津,或因渡河后须走很长一段陆路,故南下之人常不选走此路。 久而久之,其自然易教人忽略。是故与八关相比,五灶津既无险关,又无重兵。 然随即,羊安又轻皱眉头:只可惜此番为董卓发觉,往后怕再难故技重施。 那邓祺见羊安神色阴晴,良久不语,知他走神。遂鬼祟往后挪动双膝,却不防羊安突然道:“邓园丞,你当真想活命?” “是、是,求使君开恩。”邓祺说罢又拜。 “如此,我这有件差事,你若办好了,便饶你性命。” “使君旦请吩咐,祺定殚精竭力!” “好!此刻便去替我取了文陵令、食官令性命!” 实,自打初见他怯懦,羊安便不欲取他性命。为保自身与聂韵熙安全,郑卫以上本皆要一死。然为防洛阳召见,总要留一可用之人。这邓祺可谓送货上门。 此情此景,邓祺已然无法抗拒,遂不得已,与郑卫杀文陵令、食官令及诸羽翼。 羊安于是又恫吓董府车夫驾车西向孟津关。自己则取了文陵唯二坐骑,连夜与糜筝、董白二女,轻装急驰五灶津。 然而他终究还是低估了董卓欲留他洛阳,并寻回亲孙的决心。 却说羊安与董白二人共骑,并糜筝一路狂奔。眼看五灶津将近,后方却突杀出一队骑士,足有数百人。 再看领头之人,竟是董卓亲至。 而身后一将,剑眉傅面,武冠雉尾,正是吕布是也。 他见羊安已在眼前,也不问过董卓,便长槊反握,催马疾进。 赤菟马力强劲,羊安又是双人一骑自难走脱。眼看强敌将近,边伸手摸向腰间佩剑,边喝糜筝先走。 那糜筝虽自文陵之后便不甚痛快,然生死之际,她又怎肯独走。 情急之下,羊安脱口道:“傻妞,我已遣子义率兵五灶津接应,速去求援。” 糜筝旋即醒悟,顾不得理解妞子含义,含泪打马而走,边道:“羊郎等我!” 顷刻,吕布追至,二马并行,遂挥槊欲劈,边狰狞道:“使君莫怪吕布无情。” 羊安见状,抬剑格挡。 谁知那吕布,槊在空中,竟只虚晃一枪,旋又使槊拐向羊安身侧,以槊锋直拍腰间。 那一击速度极快,猝不及防之下,羊安不及躲闪,遂怀抱身前董白飞下马去。急道:“汝欲害董公亲孙呼?” “若非董公怕伤及娘子,又不欲害你性命,方才如何手下留情?”吕布说罢,轻蔑一笑,又朝左右从骑道:“拿下!” 正当危急关头,却闻一声“吕布小儿,休伤我家主公!”便见一将斜得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