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乐观,一座数丈高的大坛于一夜间拔地而起,引了不少洛阳百姓驻足围观。 瞧热闹的人群里,一个俊俏小郎显得尤为兴奋,时而踮脚张望,时而又手搭凉棚。 身旁一道袍老者见状,问道:“小郎可是外地来得?” 糜筝闻言,清了清嗓子,抱拳道:“道长好眼力,在下徐州人士。却是敢问,平乐观里何事,怎突然建一高台”举手投足间,尽是与她相貌不符的江湖气,哪里还能看出富贵人家女公子的样貌来? 却说,那道袍老者尚未及答话,又有一青年文士已然插道:“天子明日在这平乐观耀兵讲武,四处城门早已张贴告示,怎小郎不知?” 糜筝这才了然道:“难怪方才过上西门时,围着许多人。看来明日又有热闹可看了。”话到这里,却又突然想到羊府的那个校尉,想到当日被他搂进怀里的场景,没来由的便是一阵羞燥涌上脸庞。 “也不晓得他明日会不会来”她心里这般问到自己。然,下一刻,想到对方如今已然成婚,不禁又是一阵失落涌上心头。瞬间便失了继续瞧热闹的兴致。 那青年文士却似乎有意卖弄,又道:“说起来,这讲武也非甚稀罕事,若放在前几岁,每岁立秋祭庙之后,皆要行貙刘之礼。” 那糜筝虽是女儿身,却亦识得周礼,自然晓得这貙刘指得是练兵、射畜。 却闻那道袍老者道:“岂止立秋貙刘,若中兴之前(西汉),各郡每岁八月有都试,边郡亦有秋射。可惜,中兴之后,省并郡都尉,各地武备松弛,都试亦不了了之。小郎既自徐州,未见这讲武,也是情有可原。” ............ 得胜楼里,却闻羊安道:“我家二郎来了书信,说下月亦要成婚。” 伏均兴奋应道:“好啊,喜事成双!你家二郎当真了得,这一外放,便放出个妻妇来,可知谁家的娘子?” “先侍御史孔融家的女公子。我叔父尝居南城,与鲁国相邻,两家又本有往来,怕是早就定下亲事。只是此番怕去不得当面道贺了。” “职责要紧,职责要紧,来,你我当为此大喜之事满饮一杯。” 待将酒饮尽,那伏均偷瞥了一眼羊安,又突然长吁短叹道:“可怜,如今咱班房只剩我……” 要说,羊安还当真是伏均肚子里的胃虫,对方裤子未脱,便已经是要放屁。却见他打断道:“得,你若等不及,明日咱就把这婚约给退了吧。免得你日日独守空房。” “哎哟大舅哥,你这是...那啥...你常说得饱汉不知饿汉饥来着。妹婿我……” 他话未说话,便见羊安瞪眼道了一个“嗯?”字,却忙改口道“不成,不成,这婚约岂能说退就退,不成!不成!” 言罢,未待羊安反应,耳边突又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如何?某便说叔兴在此,二位可愿赌服输。”待他二人转身,曹操,袁绍,张邈已赫然在列。 却闻张邈笑道:“知羊叔兴者,当真非你曹孟德也,在下服了。” 那曹操也不理他,只撵须笑道:“叔兴啊,相请不如偶遇,咱要不……” 羊安当然晓得这曹操定是特意卯上自己,笑道:“曹孟德,莫要哄骗于我,当真我不晓得你又来骗我酒喝?” 曹操自然不会理会这般玩笑,只顾着自个儿入座。倒是袁绍戏谑道:“怎么?羊叔兴何时这般小气?前番问某借这草人时,可非是这般姿态?我当日便说了,你如此这般只练操列非能成矣,还搞出个绑腿行军的名堂来。怎样?当真让某言中了吧。如今你部方习射术不过几日,明日恐要丑于人前了。” 羊安闻言,却是苦笑一声。他自然晓得所谓讲武,无非便是演练孙、吴六十四阵,以及考校射术。毕竟军中百技,射术最上;毕竟历代史书皆多以射术衡量武将骁勇。然他实在是想不到天子此时会突然燿武平乐观。 按他原本的计划,四面转体、步伐列队练十五日,其后加入十人十一足、队列行进的练习。至一月后,在逐步加入诸基础列阵。如此,再过十五日,加入刀兵练习,以求沙场自保。待二月后,方习射术。 之所以只练基础列阵,盖因羊安以为,自春秋后,凡战者,多是攻城、遭遇、奇袭,甚少有两军列大阵而对垒者。大阵者,诸如武侯之八卦阵,李靖之六花阵、宋祖之平戎万全阵,其名虽盛,其型虽壮,且善于守,却难免失之于巧,甚至进取乏力。一旦战局突变,要临阵调度,往往牵一发而动全身。须知战场非是平日操练、演武,稍许差池便能至兵败如山、功败垂成。至少羊安以为,此非其如今能驾驭者。 更何况,如列大阵,一旦胜局显现,往往因其巨大体量而至行动迟缓,无法形成追击之势,进而无法扩大战果。 说实话,羊安作为一个只懂理论的二把刀,并没有资格去否定先人的战争智慧。然相较之下,他更喜欢相对灵活的用兵方式,正所谓兵无长势。 故而在基础方阵、圆阵、疏阵(松散阵型)、数阵(密集阵型)、锥形、雁形、勾形之外,他又增加了以十人小队组成的三才阵与鸳鸯阵的练习。而先前加入的十人十一足,便是用于增加小队之间的默契与信任。 在他看来,两军乱战之时,若以队为单位,能形成少对多的局部优势,那么必将使无数局部优势转化成为整体优势,继而在两军军力相当或相去不远之时,便能最终转化为胜利。 奈何,理想是丰满的,现实却是残酷的。中午五年十月甲子日,这场突如其来的讲武,似乎注定了羊安要为其特立独行付出当众出丑的代价。 却见曹操沉思片刻后,突言:“某看倒也未必,前日入中军校尉军中,见士卒精神焕发,士气高昂,皆如虎狼。又见其令行禁止,步调一致,整军之严,便是前将军、太仆领军,怕也不过如此。明日鹿死谁手,当犹未可知也,本初不可轻敌矣。” 羊安惊道:“好你个曹孟德,竟也玩起了刺探军情。何时来的我军营,我怎不晓得。” 曹操哈哈大笑,露出个不可言的表情。 张邈却接道:“孟德所言有理,羊校尉荆、冀数胜,乃善战之士,只怕是本初多虑了。” 袁绍此时虽头次领军,却也并非是个草包,自然晓得这二人说得都有道理,却是突然问道:“叔兴何故遣军士绑腿行军?” 羊安笑对:“不可说。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