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八百具甲以锥形排列,一路往西狂奔。疾如旋踵,势如奔雷。大地在铁蹄的践踏下,瑟瑟发抖。当先的羊安身着鱼鳞铠甲,腰跨八面汉剑,背负追星宝弓,脚边还有一柄长杆马槊。然即便全副武装,他心中也生不出一丝豪情,取而代之的是不安与些许恐惧。因兴奋而过度分泌的肾上腺素丝毫无法掩盖紧张带来得强烈的胃部灼烧感。 身侧的羽林左监大声的提醒到:“都尉,莫论是何情形,待入敌阵之后,莫不可减速停留!” 羊安身为未来者,自然是不缺少知识与见识,他缺的唯有经验而已。重骑兵的优势在于全速奔跑时所产生的冲击力。在冷兵器时代,疾驰的重骑兵几乎无敌。然而一旦为步兵围困,其优势便荡然无存,骑士亦是凶多吉少。铠甲虽对防范流矢有奇效,然近距离的连续劈砍、刺杀及弩矢依然能够破甲。这也就是羊安为何将本阵埋伏在预设的战场数里之外。不过这些关乎生死的细节,往往在临阵时,容易因实战经验的欠缺而被忽略。毕竟,羊安的实战经验几乎为零。 他前世最厌恶的就是外行指挥内行,于是,他侧项朝羽林左监颔首示意感谢,并稍减马力。左监会意,亦颔首示意,脚下猛蹬马腹,冲到头前,顺势接过指挥权。 再说赵慈,前方战事焦灼,后方又突然传来渐渐清晰的地动山摇,让他心中隐隐泛起一丝不安。于是,本能的回头望去,却只看到一名直打哆嗦的士卒慌张来报:“大,大帅,骑兵,是官军的骑兵。” 再一看东方,尘土不断席卷而来。赵慈,慌了,骑兵一至,则官军将成左右夹击之势,自己势必更为被动。只见他忙挥手令到:“快,快传令后部矛手列阵,挡住他们,给某挡住!” 近了,更近了,铁蹄踏过大地的震耳欲聋声仿佛是要踏碎云霄,踏破天下一切。赵慈这才看清,对面可不仅仅是骑兵这般简单,而是清一色的具装骑兵。是羽林,是羽林骑,他心中不禁惊呼。 是的,没错,是羽林骑,东汉末年唯一的一支具装骑兵。甚西凉铁骑,甚并州铁骑,不过都是老罗意淫出来的产物。先不说朝廷对凉、并二州掌控已失。就说董卓第一次罢官起复后,除了前次平叛,便再没踏上过凉州土地。再说了,他又拿什么来养这么一支“西凉铁骑”?是靠他并州刺史六百石的俸禄?还是河东太守二千石的俸禄?至于“并州铁骑”更是笑话,并州精锐早于熹平六年(177年)征鲜卑时尽没。到中平五年(188年),丁原赴任并州刺史时,朝廷对并州只保有上党一郡,口不过十万。更别提丁刺史自始至终,压根便没踏上过并州土地,仅驻扎河内。却是不晓得从哪里弄来得“并州铁骑”?当然这是后话。 赵慈是郡兵出身,这年头抵挡重骑兵最有效的是重弩加巨盾,这点常识他自然晓得。然他手上既无重弩,步盾兵亦皆在前阵。中军后部唯有矛戟弓箭,铁骑当面,那简直无异于俎上鱼肉,待宰羔羊。 “嗒嗒嗒”,“嗒嗒嗒”羽林骑越来越近,几近本阵。赵慈不敢再看,缓缓闭上双眼,长叹一声。他方才亦瞧清来骑最多不过千余,数万人的中军本阵,对方自然奈何不得。不过这一趟冲阵下来,损失恐怕不小,想来此番即是要胜,亦是惨胜。 然而当他再度睁开双眼,预料之中的事情却并未发生。只见那队羽林即将接触后部矛阵时,突然急转南下,又放缓了马速,只在后方盘桓。 赵慈不晓得对方到底是何打算,却丝毫不敢大意,忙下令后方矛阵贴上羽林。岂不知此举正中左监下怀。 然,正当他暗自庆幸,以为羽林畏惧自家兵势,不敢轻易接战时,西岸的官军动了。皇甫嵩见羊安奇兵已至,手中令旗一挥,身侧余力尽出,向东岸发起总攻。 按照羊安的计划,这不是一场遭遇战,也不是一场伏击战,而是一场歼灭战,他要在南就聚全歼这股叛军。然而这并非易事,除非能擒贼擒王。所以,半渡而击解决前军,调虎离山引开后军。待中军暴露之时,皇甫嵩于西岸全力进攻,以吸引对方兵力。羽林则在东侧拉扯对方阵型,以待时机利用骑兵机动一击毙命。 眼见战局一步步往预定顺利发展,皇甫嵩心中不禁感叹羊安后生可畏。然胜利在即,他亦胸中激荡,竟亲自擂鼓助威。 北方战场,孙坚早与敌方后军接战。他自黄巾起兵,至今大小征战数十场,向来不爱羊安这般弯弯绕绕。此番麾下精兵五千,皆是西讨凉州之老兵。有此底气,饶是对方四倍于己,野战亦只当对方土鸡瓦狗,插标卖首。只见其一刀插入敌方兵士左胸,须臾间又抽出宝刀,带出鲜血无数。他却不管不顾,只一脚将那十死无生之人蹬倒在地。一套动作,简单粗暴,却又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游刃有余间,仿佛早就磨炼了千百遍,却又似与生俱来。眨眼间,他又砍翻一名贼兵,抹了一把脸上血污,哈哈哈大笑于左右程普、朱治道:“德谋、君理,痛快,痛快哈哈哈。”那笑声说不尽的豪迈,大有一刀在手,天下我有之势。 孙坚身先士卒,众将士深受鼓舞,亦奋勇杀敌,一时间,北方战场,官军竟势如破竹。要是羊安在此,怕是要嫌自个儿谋略多余,只让孙坚领兵去战便可。 东线,羽林带着敌方矛手盘桓一阵,左监见对方中军阵型已散,时机已到。冷不防勒马转身,一个加速,便甩开矛手,往赵慈帅旗冲去。数千矛手,披甲持械,跟着马队跑了数刻,此时早就脱了力道,只得望尘心叹。 羽林本就是河西六郡敢战之勇士千挑万选而来,郁郁旧困禁中。难得此番可以施展拳脚,皆如脱缰之猛兽,又岂是叛军这般临时平凑之乡勇可比。转眼间,已杀至赵慈百步之遥。 汉军百艺,所谓弓马娴熟,自以射术为上。故羊安入京后,虽人贵事忙,于射一道却从不敢落。此刻他立功心切,自恃百步之内,有一击必杀之能。于是翻手取过追星,便要弯弓搭箭。只是他从未练过骑射,这一下,便下意识的停住马步,却冷不防被一柄长戟刺中马腹。 那马儿随即长嘶一声,便倒地而去,羊安亦被摔落在地。未待他起身,数柄长戟已经袭来。慌乱之下,羊安拔剑不得,不禁高喊:“子义救我。” 然太史慈方才几与羊安并驾齐驱,乱阵之中并未留意羊安减速停留,此刻已在数丈之外。听到羊安呼救,他忙勒马转身,却已是救援不急。 千钧一发之际,潘大飞身跃马,将羊安护在身下。只闻“哧,哧”数声,长戟刺破札甲,直没潘大肉身。 候三虽生性怯懦,然见兄弟受伤,生死未卜,竟爆发超强勇气,挥舞着马槊,便将敌兵击退。 羊安大难不死,忙看一眼身前潘大,见他一息尚存,心中自是感激不尽,却来不及再去管他。此刻正当速战速决之时,久拖之下,自己等人,必死无疑。于是忙大声呼喊:“子义,莫要管我,速取赵慈首级!” 太史慈正要往回来救,听闻羊安呼喊,心知形式危急,不容犹豫,于是看了一眼自家阿郎,亦见其颔首示意,于是再度勒马,直奔赵慈而去。 羊安受伤,潘大生死未卜,太史慈将一腔愤恨化为无穷力量。此刻他一手持槊,一手握刀,脱缰疾驰,凡有阻拦者,佛挡杀佛,神挡杀神。须臾间,已至赵慈近前。 赵慈见状,急呼左右亲卫:“拦住他,拦住他。” 然凡人之躯,岂可比肩神明。太史慈当面,左右皆无一合之敌。 赵慈于是转身欲走,可终究还是迟了一步。只见太史慈手中马槊飞掷,正中赵慈背心,直透前胸,赵慈应声落马。 其身方落,太史慈已拍马赶到,一个飞身下马,手起刀落,就是一颗好大的头颅。 太史慈一把提起赵慈首级,高举过头。也不管飞溅入眼的鲜血,高声喊到:“贼酋授首,降者不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