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元宵当日,本是上元佳节,乃道教所奉“三官大帝”之一的上元天官诞辰。相传每逢正月十五,天官便降身凡界,校人罪福,谓之“天官赐福”。武帝时,有方士谬忌奏请祭祀“太一”(东皇太一),武帝犹信鬼神,便于上元之日,祭祀南郊明堂,诏令天下百姓不论士族、庶民者皆于当日点灯门前,又令执金吾松弛宵禁,以便百姓观灯。于是,司马迁将上元作为民间节日,编入《太初历》。又因正称元,夜称宵,故名元宵。不过东汉以后,执金吾权柄渐消,已不掌宵禁。想到这里,羊安不禁暗自庆幸。 却闻身旁伏均道:“再行不远便是白马寺了。” 羊安疑惑道:“说好看灯,怎又想着要去那白马寺?” 伏均答道:“今日白马寺有一场经辩,咱自然要去瞧瞧热闹?” 羊安更加不解,问道:“哦?是甚经辩?” 伏均回到:“经辩自然是辩论经书,至于所辩何事,我哪里晓得?只晓得是一群道士对着一群僧人。” 不待羊安再问,却见一旁伏雅轻摇羽扇笑着补充到:“自永平年间佛家东传,明帝为弘扬佛法,每年今日,便请佛道二家,在这白马寺中开坛论道,久而久之以为成例。” 羊安闻言,心道:白马寺本为安置远来传道天竺僧侣,却不知还有此等用处。不过佛道我皆无兴趣,又不甚了了,此去怕多是逢场竿木,纯凑热闹。 正思索间,却闻羊衜问道:“三郎,怎不请蔡家娘子同来?” 羊安于是回到:“先生言其二人已有婚约,却是不便抛头露面。”心里却诽腹:又非年少,我这两个未过门的媳妇儿混在你们一群大男人身边,成何体统? 伏雅见言及蔡家姐妹,道:“久闻蔡博士有二女,明经史,通音律,这才子佳人,倒与叔兴般配。” 羊安只道“过奖”,却不料伏均那小子口不择言道:“固然是风华绝代,可这姿色嘛,却是平平无奇,何况那蔡琰性刚烈,叔兴往后这日子怕也不好过。” 伏雅不禁偷瞄一眼羊安,只见其脸上一阵尴尬,忙对伏均道:“你又几时见过蔡家娘子,休要在此胡言。既出名门,岂能不知这夫为妻纲之理?叔兴又何来难过一说?”说罢他又不停朝伏均使眼色。 谁料伏均愣是没会意,又道:“兄长有所不知,前几日与叔兴一同拜会蔡博士,倒是有幸得见二位娘子……” 他话未说完,伏德终于看不下去,打断道:“三郎,人后莫言是非。”伏均这才瞧眼羊安脸色,忙将话题打住。 本来嘛,男人在一起聊天,逃不脱时政、女人二事,羊安早习以为常,对伏均这般有嘴无心也是了然于心,自然不会怪罪于他。然被人当面谈论未婚妻长相,终究还是会有些不悦。在他看来,那蔡家姐妹虽说不上倾国倾城,却也能称得上天生丽质。更何况在这个年代,出身富贵、常习书经的女子本就比寻常人多一份典雅气质。却是不知到底是那伏均眼光独到,还是另有隐情。 话说两家兄弟六人谈笑间,不觉已至白马寺。却见寺内外人山人海,门庭若市,众人于是挤进人群,待寻了个好位置,羊安这才惊觉彼此失散,忙又环顾四周,稍作张望,未有发现,便放弃了寻人的念头。索性既来之则安之,一门心思看起经辩来。说实话,此时的佛、道经法晦涩难懂,羊安并听不出个所以然来。不过就前世的经验来说,羊安以为佛、道其实有很多共通之处。都是阐述世间法则及处世之道。而两者唯一不同,怕便是道修己身,佛渡众生。 羊安不禁又联想起他曾经身处的那个时代,宗教常为人诟病。但归根结底,宗教本身并无过错,错的只是传播宗教的人。人若身不正,念不纯,那他传播出来的宗教自然也就变了味道。 想到这里,他不禁轻轻摇头。却不防被人一把拉住左手,耳边随之传来:“碧儿,今日外头着实热闹,可比待在闺中有趣得多,难得出门,不若趁早再寻别处看看。” 手中纤纤弱质,耳边袅袅余音,羊安哪里分辩不出对方是一女子,不禁寻声望去。却见对方亦似察觉不对,转身而望,二人顿时四目相对。 却说那小娘子见了羊安,这才发现自个人拉错了人,仍不住惊呼一声,小脸儿早就涨得通红,又忙抽回右手,道一声失礼,便寻了空儿往人群外钻去。 再说羊安此刻,却只呆呆的愣在原地。周遭的风声、话声、经辩声渐渐变得模糊不清,唯有狂暴的心跳声清晰可闻。涣散的视线慢慢聚焦,勾勒出一张盛世美颜。那是他从未见过得人间绝色,即便绞尽脑汁,亦挤不出半个恰当的词来形容。只自问道:“是仙女吗?” 片刻失神之后,这才惊觉对方离开,忙游移四顾,却未得踪影。他知道,今生挚爱在方才四目相对的那一秒降临了。于是也不犹豫,忙追出白马寺外。可哪里还能寻到人影? 星河迢迢、月色皎皎,羊安独自在洛阳城中寻寻觅觅。一队挥舞着火把的百姓从身边经过,却激不起他分毫兴趣。远处隐约传来的箫声,仿佛在为这份尚未开始便已经结束的感情悲鸣。惹得羊安一阵心烦意乱,懊恼不已。 “娘子(小姐),你跑哪去了,可让奴婢好找。” “我跟你说,碧儿,前面我可糗大了……” “是她。”这声音洋洋盈耳,羊安如何分辨不出,却忙寻音而去,待拐过街角,佳人已在眼前。紧张与兴奋顿时涌上心头,他却再也顾不得其他,强压内心悸动,三步并作两步,便上前去。 那小娘子此刻正对羊安,见对方径直走来,亦一眼认出,惊呼到:“是他!”只是话音未落,脸上早已抹过一丝红晕,在昏暗的灯光下更显动人。 她身旁的婢女因背对羊安,并不觉有人前来,只疑惑问道:“娘子,你说甚是他?哪个他啊?” 不待小娘子作答,羊安已走到近前。此处光线微弱,那婢女冷不防身后有人,自然大吃一惊。羊安见小娘子亦面露怯意,稍退一步,忙施礼道:“两位勿惊,在下乃是执金吾丞泰山羊安,并非甚歹人。” 那小娘子闻言,这才稍作安心,施礼回到:“小女子见过将军,方才多有失礼,还望将军海涵。” 羊安回道:“无妨,倒是在下,方才惊鸿一瞥,为仙官容貌倾倒,一时情难自禁,见色起意,故而追寻到此,却不想惊了仙驾,实在罪该万死。却是不知如卿这般偶落人间的仙女,会否垂青在下这凡夫俗子?” 他说得直接,却把对方惹得又羞又躁。可转眼再一瞧他这人真样儿,小娘子不禁又掩面一笑。 一旁的婢女闻言却是跺脚急道:“你这将军好生无礼,初次见面,也不问家世名讳,怎便说这般没羞没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