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死!” 出了嘉德殿的张让、赵忠愤怒不已,一路上都在宣泄不满的情绪:“好好一盘大棋,硬生生折在了王昊的手里,当真是气煞吾也。” “唉—!” 张让长叹口气。 他倒是没有赵忠表现得那般愤怒,反而眉目中带着一丝淡淡的欣喜:“知足吧,咱们的阴谋败露,陛下没有处罚你我,便已经是法外开恩了。” “王允的命即便再怎么值钱,也抵不上你我二人的命,虽然王昊没有确凿证据,证明咱们参与了左昌倒卖军资的案件,但你也应该清楚,他是抱着与你我二人同归于尽的想法来的。” 这一点,赵忠焉能不知,可即便如此,他依旧深感不爽: “没想到,王昊居然会以此法为王允脱罪。” “是啊!” 张让脸上同样写满了诧异:“他赌的就是,咱们不会与王允同归于尽,而他似乎也很清楚,只要没有实际证据,也不可能扳倒你我二人,这小子虽然年轻,但却比王允聪明多了。” 即便是现在想想,赵忠依旧感到一阵后怕,额上不自禁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没错,咱们从一开始,便小觑了王昊,这小子深居简出,不是因为害怕,而是识时务。” “这次咱们触犯到了他的底线,他随随便便一出手,便险些致你我二人于死地,此子的心机谋略,的确令人惊叹,将来一旦再立奇功,怕是不久必居于庙堂,与你我为敌。” “老张。” 赵忠极其郑重地提醒道:“这件事虽然就这么过去了,但王昊此子,咱们不得不服,尤其此子最后与陛下合作卖纸,更是深得陛下欢心。” “嗯,我明白。” 张让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王昊不得不防,而且公主还对他有好感,将来王昊若是成为帝婿,只怕更是会被大将军何进奉作上宾。” “不过......” 话锋一转,张让长舒口气,负手言道:“咱们也不是没有优势,今日之事,足以证明陛下是向着咱们的,因此才想要释放王允,息事宁人。” “王允经此一败,只怕短时间内,难以复起,袁隗尸位素餐,杨赐病入膏肓,士人缺少领袖,已然不足为惧,咱们接下来的目标,应该要变一变了。” 赵忠岂能不知张让的图谋:“大将军何进?” 张让颔首点头:“没错!陛下的身子越来越差了,咱们得早做准备才行。” 赵忠面上浮出一抹淡笑:“大将军何进可不好对付,你准备从哪方面着手?” 张让轻声道:“何进所仰仗的,不过兵权而已,咱们自然要从这个方面入手。” “你的意思是......” 赵忠惊诧,一脸的不敢置信:“咱们也要有自己的军队?来制衡何进?” 张让瞥了赵忠一眼:“怎么,不应该吗?” “应该!” 赵忠极其肯定地点了点头:“的确应该!但兹事体大,咱们得从长计议,否则容易打草惊蛇。” 张让深吸口气,又缓缓呼出:“放心,我心中已有计较。” ***** “报—!” 杨氏府邸。 悠悠一声传报,打破了府邸的宁静。 甚至,连在病榻上躺着的杨赐,都不自禁睁开了眼睛,强撑着一口气,呼喊道: “文先,快扶我起来,可是宫中有消息传出来了?” “暂时不知。” 杨彪急忙搀扶起父亲。 正在这时,府中侍从急匆匆闯入内宅,面有悦色。 不等他拱手行礼,便被杨彪摆手打断: “行了,不必多礼,直言便是。” “王允无罪释放。” 侍从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当真?” 杨赐惊诧! 杨彪更加惊诧。 “嗯,千真万确。” 侍从极其肯定地点点头:“小人一直在宫外候着,是侯爷亲自与小人说的。” 杨彪急问:“那子霄人呢?怎么不见他?” 侍从解释道:“侯爷说,他要先去一趟天牢,让小人先回来报平安。” “太好了。” 杨彪兴奋地恨不得跳起来:“子霄果然厉害,竟然以一己之力,便救出了子师。” 即便是杨赐本人,也不由地为之惊叹:“好小子,老朽果然没有看错他,这回可以安心了。” 杨彪更是长出了口气,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真不知道子霄是如何办到的,听说今日,张让、赵忠皆在皇宫,可即便如此,他依旧办到了。” 杨赐捏着颌下一缕山羊胡:“如果我没有猜错,一定与王昊纸有关,你且派人去鸿都门学打探消息,看看今日到底发生了何事,尤其是与张让、赵忠相关的消息。” 杨彪揖了一揖:“喏。” 杨赐松口气,心情大爽:“这回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 “大公子—!” “二公子—!” “好消息,好消息。” 一声声传报从府门口,传到了前厅。 王盖、王景、貂蝉等人急忙起身瞭望。 但见...... 自家侍从一路飞奔闯入前厅,甚至顾不得行礼,便张嘴言道: “家主无罪释放,不久便可回家。” “什么?” 王盖急忙冲上来,一脸不敢置信地道:“父亲当真被无罪释放了?” 王景更是惊诧不已,目光掠过侍从,望向殿外:“子霄呢?这小子怎么没回来?” 侍从极其肯定地点点头:“是侯爷亲自说的,家主无罪释放,他要先去天牢探望,让小人回府报平安。” 王景激动不已:“此言当真?” “千真万确。” “太好了!” 王景、王盖等人彻底松了口气。 殿中焦急的貂蝉,更是激动地淌出了泪花: “父亲何时才能回来?” “这个......” 侍从摇了摇头:“这个暂时不清楚。” 王盖吐口气:“如果诏书下来,今夜便可回来,咱们安心等待即可。” 王景急忙吩咐道:“快,蝉儿,命庖厨做点夕食,咱们为父亲平安回家,接风洗尘,去去晦气,也算是咱们一家人,在雒阳的首次家宴。” “嗯,这个提议不错。” 王盖深以为然地点点头:“自从子霄回到雒阳,还没进过家门,这次权当是家宴了,蝉儿,你快去,也做两道你拿手的菜出来,别忘了,你可是瞒着父亲出来的。” “嗯。” 貂蝉飞快点头,旋即转身离开。 王盖彻底松了口气:“这一次,幸亏有子霄在,否则咱们王氏危矣。” 王景颔首点头:“是啊,子霄可是咱们全家的大恩人,我一定要好生谢谢他。” “嗯。” 王盖点了点头:“我也得好好敬他两樽,这小子年纪虽然不大,可论心性、智谋,尽皆在你我之上,或许咱们王氏的门楣,便靠他来振兴了。” 王景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王盖:“兄长,这回你服了?” 王盖瞥了眼王景:“怎么,还在为当初没让你去凉州而愤懑?小家子气!” 王景气呼呼道:“你才小家子气,你们全家都小家子气!哼。” “哈哈。” 王盖仰天哈哈一声:“瞧瞧,都快气糊涂了,连自己都骂。” 王景猛然醒悟:“你这厮,竟敢......” ***** “无罪释放?” 王允一脸的不敢置信,凝视着面前的王昊:“子霄,你老实跟我说,到底怎么回事?” 一旁的郭昀更是惊诧到无以复加:“是啊子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事情是这样的。” 当下,王昊便把今日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和盘托出:“总之,陛下答应无罪释放尔等,这件事算是彻底告一段落了。” 郭昀眸中写满了震惊,不住点头:“没想到,事情竟然是这样。” 可是,身旁的王允却是叹口气,一脸的不情愿:“子霄,你有此机会,应当置张让、赵忠于死地啊,我与郭廷尉早已做好了牺牲的准备。” “呃......” 王昊那叫一个汗呐! 王允这厮,果然已经走火入魔,无可救药。 但是,作为族侄的王昊,终究还是要提醒一句:“叔父,您难道还没有看出来吗?张让、赵忠之所以不倒,是因为陛下不愿意让他们倒,而非左昌当庭翻供。” “您即便抱着必死的决心,秋后问斩,但或许要不了许久,张让、赵忠便会无罪释放,因为陛下离不开他们二人,陛下对他们绝对的信任!” “陛下想要维持目前稳定的局面,他并不希望士人做大,更不希望宦官倒台,你们可以争斗,但只要决定权在陛下的手中,士人就永远不可能赢。” 从皇帝那句“你比王允懂事”,王昊深切的明白,刘宏不是不清楚阉宦与士人的斗争,他只是故意不管而已,只要没有触犯到他的底线,你们可以随意折腾。 但是...... 如果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折腾,那就必须要敲打敲打你,好让你长长记性。 对于皇帝的制衡心思,王昊自然心知肚明,甚至给予理解。 士人经过四百年的蓬勃发展,早已经尾大不掉,成为一颗巨大毒瘤。 而阉宦呢? 乃是扎根于皇权,一代天子,一朝阉宦。 归根到底,就是一茬又一茬的韭菜,可以随时割掉。 但相权与皇权是对立的,若是把士人养肥、养大,受损的必将是皇权。 从历史上的评价看,刘宏固然不是个好皇帝,但他这人,也绝对不傻。 这一点,王昊今日更是见识过了。 听完王昊的话,郭昀长舒口气,缓缓点头:“是啊,子明言之有理,咱们此前那么多证据摆在陛下面前,可陛下总是能找到各种理由推脱。” “这足以证明,陛下不愿意让张让、赵忠死,咱们却还天真的以为,是证据不足,导致判不了罪,当真是可笑之极。” 王允吐口气,一屁股瘫坐在地板上,彷佛内心长久以来的精神支柱,在这一刻,彻底崩塌了: “陛下不愿意让阉宦倒,不愿意让阉宦倒,不愿意......” ****** “怎么样,可有结果了?” 昏暗的灯光下,袁隗捧着一卷竹简,正在读书。 “嗯。” 袁基缓缓点头,轻声道:“王允被无罪释放。” 袁隗的身子一顿,干涸的双眸中,涌出丝丝惊喜:“哦?竟被无罪释放了?” 袁基同样惊诧不已:“是啊,简直不敢相信,王昊此子竟然真的办到了。” 袁隗捏着颌下一缕山羊胡:“可打探清楚是怎么回事了?” 袁基摇了摇头:“暂时还没有,不过,万年公主去过鸿都门学了,调查王昊纸的事情,小侄猜测,或许与王昊纸有关,但具体如何,尚且不知。” “王昊纸?” 袁隗皱着眉,深思良久:“张让断了鸿都门学的纸张供应,转而采购了王昊纸?” 袁基嘶的倒抽一口凉气,恍然大悟:“很有可能!” 袁隗深吸口气:“难不成,王昊早已料定此事,因此提前布局,戳破张让、赵忠的阴谋?你可知张让、赵忠如何了?” 袁基立刻回答道:“二人平安无事,不过似乎非常气愤。” “没错。” 袁隗肯定地点点头:“一定是这样,想要靠正常劝谏,不可能这么快放出王允,王昊此子一定采取了别的办法。” 袁基深以为然,轻声道:“叔父的意思,莫非是王昊以命换命?” “难道,除了这个办法外,还有别的办法?” “的确没有更好的办法。” “我说过了。” 袁隗继续将目光落在竹简上:“咱们陛下信任阉宦,不相信士人,可王允偏偏不信,非要与之硬拼,此次若非有王昊在,只怕他难逃一劫。” “叔父英明。” 袁基揖了一揖,深表敬意。 但与此同时,又疑惑不解地道:“可是叔父,如果陛下十分信任阉宦,咱们岂不半点机会都没有?” 袁隗翻阅书籍,吐口气:“你呀,那么些书都白度了,在阉宦如日中天时,我等自然不是对手,可待其濒危时,自然可以手到擒来。” “濒危时?” 袁基皱了皱眉,一个令他后脊梁发凉的答案,呼之欲出:“叔父的意思是......” 袁隗点点头,倒也没有丝毫遮掩:“没错!就是那个时候,现在你该明白,为何我会命本初、公路,进入大将军府当幕僚了吧?” 袁基惊叹自家叔父的筹谋,欠身拱手,聊表敬意:“叔父英明,小侄敬佩。” 袁隗摆了摆手:“王允便是认不清形势,只靠一腔热血行事,如此岂能成大事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