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见...... 浪花汹涌的河面上,豫州军的战舰逐渐从两翼方向展开,快舰灵动迅捷,直朝着左右迂回挺进,彷佛像是一只荒古巨鹤展开了翅膀,要将猎物彻底拥入怀中。 而与此同时,中部的快舰速度陡然间慢了下来,它们之间的间隔拉得越来越大,一艘艘轻便的战舰彷佛插上了翅膀,直朝着铁索连舟疯狂地扑了上去。 嗖!嗖!嗖! 下一个瞬间,凌空飞来数不清的火箭,汹汹燃烧的火焰落在堆满蒿草、油料的快舰上,轰得一声便窜起冲天大火,宛如一条舞动着的婀娜火蟒,作势便要将前方铁索连舟吞噬殆尽。 “挡—!” 前排负责指挥的军官似乎早有准备,面对冲天而起的火蟒,脸上竟没有浮现出丝毫畏惧,反而显得极其镇定。 这一声令下,数十面钢铁盾牌立刻卡在战舰的前方,呈现出一个微微的弧线,与此同时,从盾牌下部探出无数支镗兵,直朝着豫州军快舰,凶猛地怼了上去。 笃!笃!笃! 镗兵撞在汹汹燃烧的快舰上,发出一阵阵沉闷的声响,数只镗兵的顶在快舰的方形船头,令其不得寸进,跳动的火光甚至蔓延不到精铁盾牌,更别提伤到后方的士卒。 “全速前进!” 红绿旌旗在铁索连舟的上空舞动,膀大腰圆的桨手奋力地摇动着船桨,白色的浪花翻滚得更加剧烈,化作战舰无穷的动力,向前快速挺进。 如果从高空俯瞰河面,犹如一道钢铁组成的城墙,推动一道由火焰组成的火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地向着豫州军战舰挺进。 这一幕顿时令豫州军士卒愣怔当场,一个个瞪大了双眼,张大了嘴巴,一脸不敢置信地盯着汹涌而来的火墙: “这......这怎么可能?我军的火船竟然被推回来了。” “该死!他们的速度越来越快,一旦撞过来,烧得便是咱们。” “怎么办?该怎么办?” “散开!快散开!” “......” 凄厉的嘶吼声乍然响起,激荡在空寂的河水上空,接连不断,经久不息。 豫州军左右两翼的快舰尚且没有全部展开,正中的战舰群便陷入了极度的恐慌之中,某些战舰更是脱离队列,开始胡乱闪躲,令整个战舰群愈加混乱不堪。 这一幕,别说是直面火墙的豫州军士卒,便是后方观战指挥的皇甫嵩,也不由地愣怔当场,似乎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火攻竟以这种方式失败。 “该死!” “好一个王昊,果然厉害!” 皇甫嵩暗自啐了一口,忍不住在心中称赞。 不过...... 皇甫嵩却并未被眼前一幕击溃,而是在脑海中快速思考对策,以期能够化解目前的险境,最大限度地保存当前的阵型: “速速传令,前阵化作两翼,左右迂回,中阵向前挺进,一旦进入射程,弓弩手立刻放箭压制敌军,不得有误。” “诺。” 传令兵铿锵应命。 旋即。 咚咚咚的战鼓声乍然响起,红绿旌旗在空中挥舞,将命令以最快的速度传遍战场。 就只见,前排直面火墙的快舰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纷纷朝着左右迂回出去,以期避开火墙的进攻,而中阵的战舰则趁势向前挺进。 只不过...... 当豫州军舰队阵型发生变化,中阵战舰向前挺进的同时,皇甫嵩的战略意图便被皇甫郦精准地捕捉到位。 没有丝毫犹豫,皇甫郦抓起面前绣着弓弩手的旌旗,在空中挥舞起来,桅杆上的传令兵立刻舞动令其回应,后方的鼓手同样不甘示弱,热烈豪迈的战鼓声随即响起。 下一个瞬间,铁索连舟像是上了发条一般,前排防御盾阵快速挺进,中阵的弓弩手则与之保持一定的安全距离。 不过...... 其上弓弩手则是纷纷抽出羽翎箭,搭在了弦上,时刻准备压制对手的弓弩手,给盾阵铁索连舟制作冲杀的机会。 从高空俯瞰,豫州军舰队像是被火墙撕开了个口子,两翼兵马逐渐包裹的同时,却难以抓得住幽州军的边缘,彷佛像是两只大手扑了个空。 反倒被幽州军的前排盾阵,将整个作战的纵深拉长,以致于有些前后难以衔接的感觉,若是幽州军冲的再猛烈些,便要将整个队列撕裂一般。 “不好。” 正在观战的田丰忽然意识到不妙,赶忙劝谏道:“将军,那王昊是想靠前排盾舰,撕裂我军的军阵,其中部的弓弩手必定会朝两翼运动。” 连田丰都能意识到的状况,皇甫嵩又岂能没有猜到,他的双眼紧盯着河面上的战况,一颗心纠结到了极点。 如果以失去左右翼为代价,能够将幽州军的盾舰击溃,或许还算能稳住大局,现在问题的关键是怕他们没有吃掉这伙兵力的能力。 毕竟,那可是铁索连舟啊! 幽州军的战力+铁索连舟战法,这是要横冲直撞,以硬碰硬的节奏啊。 可要命的是,皇甫嵩已经将前排战舰分拨向了两翼,中部以弓弩手为主的战舰,一旦与盾舰撞在一起,恐怕只有被吊打的份儿。 “速速传我将令!” 皇甫嵩快速做出决断,扯着嗓子,厉声呼喊:“中部战舰放慢速度,两翼继续迂回,不得包抄,前排战舰穿插,抄袭幽州军盾舰的后路。” 闻听此言的田丰心里清楚,皇甫嵩已经彻底转变了战术,将两翼作为牵制王昊中部铁索连舟的誘饵,而要想尽一切办法,吃掉轻敌冒进的盾舰。 “幽州军距离床弩射程还有多远?” “五百步!” “弩箭上弦。” “诺。” 河岸最前沿的角楼之上,一架架床弩已经做好准备,手指粗细的弩箭搭在弦上,只待一声令下,便要射穿对手的盾舰。 主将皇甫嵩双手托住楼橹的栏杆,瞪大了双眼,盯着河面上的战况,此刻的他浑身汗毛倒竖,紧张到甚至连手心都沁出一层冷汗。 这是他自黄巾起义以来,打得最艰难的一仗,不单单是因为幽州军的战力强悍,更是因为面对自己的侄儿时,让他有种淡淡的无力感。 长江后浪推前浪! 皇甫嵩的确是没有想到,才不过阔别了数年之久,曾经还需要时刻向自己请教的孩子,现在居然可以跟自己真刀真枪的对决了。 深吸了口气,皇甫嵩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心中暗道:“好小子,让我瞧瞧这些年,你跟着王昊到底学到了多少东西。” ...... 此刻幽州军指挥舰上,皇甫郦望着河面上正在变化队形的战舰,面上浮出一抹淡笑:“叔父,想要吃掉我的前排战舰,怕是你没那么好的牙口!” 虽然,战局发展至今,多少与推演的情况有些不同,但却丝毫没有脱离皇甫郦的掌控,依旧在他的预料之中。 没有丝毫犹豫。 皇甫郦操起面前的令旗,在空中挥舞起来,随着军令一层层传递下去,本方的战舰群也随之开始了变动。 就只见,盾舰推着汹汹燃烧的火墙,依旧追着敌军的中部战舰猛冲猛打,只是因为铁索连舟太过笨重,难以追上灵活的快舰,始终保持一定的安全距离。 而在其后方,中阵的铁索连舟忽然分拨向左右两侧,彻底将前排盾舰舍弃,似乎是要追逐豫州军左右两翼的战舰。 但与此同时,处于后方的楼船战舰竟忽然加速,白色的浪花哗啦啦涌动,裹挟着巨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前狂飙。 近一点! 又近一点! 更近一点! ...... 当双方的距离不断地靠近,皇甫郦再也按耐不住内心的激动,拿起绣着床弩的令旗,在空中不断地挥舞起来。 砰!砰!砰! 声如炸雷,震响战场。 一支支标枪似的弩箭从楼船战舰上呼啸而出,掠过辽阔的河面,带着雷霆万钧的恐怖气势,直朝着豫州军的战舰罩了过去。 蓬! 一支弩箭正中载满弓弩手的豫州快舰,巨大的冲击力顿时令战舰猛地一晃,快舰上的弓弩手猝不及防,一个接着一个地坠入河水,仅有两三个士卒没有坠落。 不过...... 弩箭已经射穿了他们脚下的战舰,汩汩的河水疯狂涌入战舰内,虽然暂时没有沉入河底,但毫无疑问,这艘战舰的命运已然注定。 蓬! 不远处的战舰上,标枪似的弩箭撕扯开空气,带着尖锐的叫声劈入双弧盾阵,一声巨响过后,持盾的士卒竟贯身而起,又接连穿透了后面的几个士卒,随即飞落河水。 要知道,豫州军的剑盾兵可是按照汉帝国北军五营的标准打造,他们身上穿着玄铁重甲,防御能力堪称无敌。 但饶是如此...... 在面对王昊的三弓床弩时,依旧表现得如同纸张一般,轻而易举便被贯身而过。 这倒不是豫州军的玄甲防御力不行,而是三弓床弩的破坏力,已经远远超过了玄甲的防御力,妥妥的虐菜级别。 射中人,人死; 碰着船,船破; 如此恐怖的杀伤力,不仅杀了豫州军士卒一个措手不及,更杀得皇甫嵩都忍不住亚麻呆住。 他的双眼紧盯着对方的三弓床弩,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般的跳动了数下,彷佛全然不敢相信,对手的床弩射程距离竟然能达到一千步以上。 “这......” “这怎么可能?” 皇甫嵩吓得脸都绿了,面对三弓床弩强悍的破坏力,他有种力不从心的感觉。 千步开外,精准命中,一箭之威,人亡船破! 中阵的战舰群被这一波弩箭针对,仅仅只是一瞬,便废掉了至少十艘战舰,数百个士卒。 最为重要的是,战舰失去了控制,会令整体的阵型紊乱,影响相互之间的配合。 自己誘敌深入的计划方才开始实施,尚未进入床弩的射程之内,以及前排战舰抄袭后路的包抄之中,竟然就已经被打乱了节奏。 砰!砰!砰! 一念至此,第二波的弩箭袭杀再次降临。 但这一次可不单单是中部战舰,甚至连的大型楼船战舰都被殃及,一艘楼船战舰的船体上,半支弩箭正剧烈的震动,嗡鸣声震惊全场。 虽然,这一支弩箭没能击沉楼船战舰,但毫无疑问,对于豫州军全体士卒的信心,是一次极其巨大的打击。 河岸上,正在观战的文臣武将纷纷愣住,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幽州军到底使用的是什么弩箭?怎的如此恐怖?” “这怕是得有一千五百步以上的射程,天呐,竟有这般恐怖的床弩?” “复合弓射程一百五十步,这种床弩射程一千五百步,这仗到底要怎么打?” “怪不得,王昊此贼竟敢光明正大的强行渡河,原来竟藏有这般神兵利器!” “......” 眼瞅着王昊再次拿出恐怖的兵器,田丰脑海里浮现出当初卢奴县城的战役,他心中的不安愈加的躁动起来,竟下意识地走到皇甫嵩身前: “将军,那王昊明显有充分的准备,我军怕是不能阻挡,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不如保存有生力量,退守官渡,以拉长贼子的战线。” 皇甫嵩盯着河面上的战况,此刻连对手中部的战舰,也发起了对两翼战舰群的进攻,一波又一波的箭雨罩向战舰,不断收割着上方士卒的性命。 “可恶!” 皇甫嵩暗自啐了一口,他的心在滴血。 自己的策略虽然有些被针对,但起到决定性作用的,不是策略上的失误,而是兵器装备上的巨大劣势。 此战若是继续打下去,毫无疑问,王昊可以轻易虐杀本方战舰,而本方战舰却未必能伤到王昊太多,如此恐怖的战损比,皇甫嵩还是头一次经历。 “将军!” 田丰再次行礼,诚恳地劝谏道:“咱们现在走,或许还有机会,若是再晚一些,只怕精锐力量要全部葬身在河水中,即便退守官渡,也无力与王昊抗衡。” 皇甫嵩又岂能不知如此浅显道理,明知不敌,自当保存实力,另寻战机,这才是为将之人应该做的事情: “可恶!” 皇甫嵩一拳砸在栏杆上,心不甘情不愿地道:“传令下去,收拾东西,半个时辰后,徐徐撤出营地,直奔官渡安营扎寨。” 田丰颔首:“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