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卑某处。 轲比能大营。 魁头、慕容拓与汉军的一战,牵动着中部鲜卑各个邑落的心。 尤其是最先与汉军鏖战过的鲜卑轲比能部,更是对此极度关注,专门派人盯着战场的动作。 飞骑撒出去已经足足两个时辰,可依旧没有半点动静,心中焦急的轲比能是坐立难安,背着手,在军帐中不停踱步。 “怎么还没有回来?” 轲比能不时抬眸望向帐帘,却始终没有半点动静,他恨不得自己冲出去,盯着战场,以便能在第一时间,得知最终的战果。 虽说他们只是草原上的小邑落,但轲比能非常清楚,今日的这一战,几乎已经决定了未来草原的归属,以及自己最终应该如何发展。 如果是慕容拓、莫护淳战败了白马义从,那么极有可能,鲜卑内部的政变,会一边倒的支持二人,从而取代魁头辅政大臣的位置,鲜卑王庭的权力架构,必然会有相应调整。 反之。 如果是魁头、步度根等人战败了汉军的主力,那么此前支持慕容拓的邑落,那么接下来极有可能会倒向魁头,最终的结局自然很简单,抹杀慕容拓、莫护淳,彻底稳定现在的权力结构。 若当真如此,那么轲比能要做的事情,倒也变得简单了,那便是选择胜利者的大腿,死死的抱住,先要保住邑落的生存,才能谈未来的发展。 不过...... 除此以外,若是汉军战败了魁头、慕容拓,那么中部鲜卑的兵力被汉军消灭过半,仅凭一个小小的鲜卑王庭,似乎根本挡不住汉军的铁蹄。 如此一来,中部鲜卑的权力结构,就不是调整那么简单了,而是会彻底颠覆,极有可能会被汉军推平,亦或者在他们的扶持下,找一个亲汉的人掌控鲜卑。 轲比能仔细考虑过了,如果将鲜卑王庭推平,极有可能会引起鲜卑各邑落的不满,这对于汉军而言,未必会是一个好消息,毕竟鲜卑人才是草原的主人,论打持久战,汉人绝不是他们的对手。 也因此,汉人极有可能会采取另外一条路,那便是扶持新人,执掌鲜卑,使之成为汉庭的附庸,如此一来,至少可以保证幽州、并州,甚至是关中、凉州边疆,十数年的安全。 显然! 第二条路对于汉庭而言,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如果真要走这条路,中部鲜卑的权力结构会发生崩裂,进行彻底的政变。 这对于中部鲜卑任何一个邑落而言,全都是一次不错的机会,尤其是中小型邑落,对于汉庭而言,更容易控制,对于他们自身而言,则更容易一飞冲天。 轲比能对于鲜卑王庭没什么忠诚度可言,大家全都是合作关系,捧你,你便是鲜卑大人,不捧你,狗屁都不是。 鲜卑王庭实际上人人皆可得,至于采取什么手段,无关紧要。 只要...... 你能握得住它,它便是你的。 以前的轲比能不敢胡思乱想,但这一刻,当它成为唾手可得之物时,轲比能没什么不敢想的。 现在的关键,便是要得知最终的结果,才能决定自己下一步的走向。 “报—!” 正当轲比能焦急不已时。 忽然。 帐外响起一声疾促的传报。 轲比能忙不迭望去。 但见,帘帐起,从外面闯入副将乌马正,对方神色焦急,面带着一丝恐惧,脚步匆匆,三步并作两步,便冲到了自己的面前,甚至顾不得行礼,便朗声道: “大人,祸事了。” “别着急。” 不等对方继续,轲比能便摆手打断,安抚道:“喘口气,慢慢说,结果如何?” 乌马正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呼出,随即抹了把汗:“赢了,竟然赢了。” 轲比能焉能不知赢了,关键是谁赢了:“谁?是谁赢了?” 乌马正急忙补充:“是汉军赢了。” “哪部分赢了?汉军主力,还是白马义从?” “都赢了!” “啊?” 轲比能惊诧不已:“你确定,汉军主力、白马义从全都赢了?” 乌马正极其肯定地点点头:“没错!都赢了,汉军主力把魁头放进军阵,以此为誘饵,吸引扶罗韩等邑落大人围攻,但足足进攻两、三个时辰,愣是没能战败汉军。” “反而魁头、步度根、扶罗韩被杀,其余两路鲜卑突骑眼见势头不妙,纷纷撤走,被汉军骑兵追杀,杀得是落花流水,根本没有反抗之力。” 嘶—! 轲比能惊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再次询问:“那白马义从呢?” 乌马正朗声道:“白马义从变化了进攻战法,分作两支队伍,打光了至少五十波箭矢,消耗了慕容拓、莫护淳至少一半的兵力,最终发起对他们的猛攻,一举将二人诛杀。” “哦?” 轲比能愈加震惊,黄豆般大小的汗珠从额上翻滚落下:“你没有开玩笑吧?白马义从与鲜卑突骑对冲,居然战败了慕容拓、莫护淳的联军?” 虽然,二人的队伍被消耗了一半的兵力,但轲比能非常清楚他们的实力,这是两个仅次于魁头的大势力,况且还吸收了阿莫浑的兵力,整体实力绝对不弱于魁头、步度根等人。 即便被消耗了一半兵力,想要靠对冲战败他们,依旧是难度登天! 毕竟,汉军白马义从只有三千骑,而鲜卑突骑两军残部合计,至少也有七、八千骑,甚至上万骑,也有可能。 足足两、三倍有余的兵力,在广袤的草原上作战,焉能有不胜的道理? “末将岂敢撒谎!” 乌马正毫不犹豫地铿锵道:“的确是战败了二人的联军,而且据说,慕容拓、莫护淳全都被斩杀了,汉军骑兵的箭术固然是因为奇特的弓箭而加强。” “但是......” 话锋一转,乌马正极其肯定地道:“汉军的骑术竟也碾压鲜卑突骑,他们进攻的力量很大,我军骑兵根本就不是对手,被汉军杀得接连大败,落荒而逃。” “什么?” 轲比能一脸的不敢置信:“慕容拓、莫护淳竟然战死了?” 乌马正极其肯定地点点头:“没错,全部战死了!没一个活着的,现在这两部人早已散尽,不知要被哪个邑落收编。” 草原上便是如此,强者为王,其余人为附庸。 邑落越是强悍,便越是有人会投靠,如果一个邑落垮了,会有千万个邑落分尔食之。 哪有什么情义? 没有! 有的只是利益而已。 听到乌马正的叙述,轲比能整个人都惊呆了。 虽然,他的确预想过汉军可以战败他们,但当这一幕真实发生时,却依旧惊到无以复加。 毕竟这样的胜利,可不是战败而已,几乎要打成全军覆没了。 足以证明汉军的实力,是远远超过鲜卑突骑的,否则绝不会是大比分的获胜。 “赢了!” “竟然真的赢了!” 轲比能足足愣怔了数十秒,方才逐渐回过神来,试探性问道:“可派人前往鲜卑王庭打探过了?” 乌马正飞快摇头:“还没有,末将一心想着回来禀告,因此未能安排。” 轲比能当即吩咐道:“速速安排,不得有误,我要知道骞曼大人准备如何应对。” 乌马正拱手:“遵命,我这便安排。” 随后。 他豁然转身,离开了军帐。 轲比能皱着眉,脑海中不断地激烈思考,权衡利弊。 虽然,他此前便进行过预演,甚至有了各种情况发生时,自己的处置办法。 但当这一刻真正来临时,想要立刻下定决心,依旧是非常困难的,毕竟现在鲜卑王庭仍在,若是过早的表现出背叛鲜卑王庭,归顺汉庭,想来也会被王昊瞧不起。 可是...... 如果自己不抓住机会,那么很有可能,这个机会便会落于旁人之手。 如此一来,至少在三十年内,自己没有翻身做主的机会。 虽然自己年龄尚小,但人生能有多少个三十年?若是这次机会错过,肯定会抱憾终身! 该怎么办? 到底该怎么办? ...... ***** 鲜卑王庭。 骞曼腾得站起身来,脸上写满了大写加粗式的懵逼:“你说什么?汉军竟然斩杀了魁头、步度根、慕容拓、莫护淳?” 鲜卑士卒面上泛起一抹惊恐,黄豆般大小的汗珠从额上翻滚落下:“没......没错!而且两军几乎是全军覆没,魁头所部的兵力死伤最是惨重,慕容拓、莫护淳的兵马,只逃回来约莫三、五千骑兵。” 嘶—! 骞曼惊诧不已,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他横出上首主座,转入帐中,俩眼珠子瞪如铜铃:“看来上一次,他们全都没有出全力,这一次竭尽全力,却被汉军杀得大败!” 原本,骞曼只是想要借助汉军的手,削弱他们的势力,以便自己能够早日亲政,同样也想借助二人的力量,战败汉军,从而保住中部鲜卑,保住王庭。 但不曾想...... 汉军的战斗力实在是超出了他的想象。 尤其他们在互换了作战任务后,尽皆对本部兵马进行了加强,但饶是如此,依旧兵败如山倒,甚至差点便要全军覆没,这样的结局让骞曼如何接受? “大人,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下方的士卒怯生生询问道。 毕竟,左膀右臂全都被汉军砍掉了,现在单凭骞曼掌握的兵马,想要守住鲜卑王庭,几乎是不可能的。 骞曼咬着钢牙,思忖了良久:“立刻派人传令各个邑落兵马,让他们速速赶来王庭,准备汉军决一死战!” 士卒愣住:“啊?这样能行吗?他们可会赶来相助?” 骞曼吐口气:“不管会不会来,这道命令都必须要下,现在是生死存亡的时刻,若是被汉军拿下王庭,中部鲜卑必将迎来一场浩劫!” 显然,即便是素来年轻的骞曼,也意识到汉军拿下鲜卑王庭后,对于整个权力结构,必将是一次极其彻底的调整,甚至会是重新架构的开始! 而自己,正是这场政变的漩涡中心! 士兵欠身拱手:“遵命,末将这便派人赶往各处传令。” 骞曼恩的一声点点头,大手一挥:“快去吧。” 士兵颔首:“遵命。” 旋即。 豁然转身,离开了大帐。 骞曼则依旧是背着手,在帐中左右不停的踱步,与此同时,他眉头紧攒,显然是在脑海中激烈的思考。 浩劫已经来临,汉军的强横毋庸置疑,若是强行与之开战,只怕后果得不偿失。 可如果...... 自己愿意给汉人当附庸呢? 岂不意味着,自己只是从被魁头、慕容拓掌控,变成了由汉人掌控而已。 既然全都是给自己找爹,自然要找个强悍一点的才对。 一念至此,骞曼立刻转回上首主座,提起笔来,在羊皮卷轴上,便是一阵龙飞凤舞。 没错! 他在给王昊写信,希望两国能够和平相处,为此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甚至甘愿称臣! 虽然,这样的求和信,对于骞曼而言,相对比较丢人,但与被灭族相比,这样的屈辱又算得了什么? 反正王昊需要代理人,而自己只想要平稳渡过,双方一拍即合,各取所需而已。 当然,这仅仅只是骞曼的一厢情愿而已,对于王昊而言,压根就不相信什么和平共处,维持原有的政权体系固然省了不少麻烦,但留下的隐患同样太重。 而王昊要挖煤,要冶铁,甚至还要修路,若是没有一个听话的代理人,是绝对不可能长久安稳的,一旦兵戎再见,自己在鲜卑的投资,肯定是要打水漂的。 煤炭是能源! 铁矿是资源! 这两者是一切经济的源头,绝对啊要控制自己手里才行。 骞曼不明白王昊的野心到底有多大,这才会简单的以为,双方一拍即合,各取所需,充其量只要把态度放得柔和一点而已。 “来人。” “在。” “速速派人给汉军王昊送信,不得有误。” “诺。” 骞曼把信笺塞入信桶中,随手递给下方士卒,极其郑重地道:“切记!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此信交给汉军王昊,你可明白吗?” 侍卫拱手:“末将明白。” “甚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