曜日当空,炙烤大地。 巍峨的官渡大营外,幽州军乌泱泱一片整齐排列开来,好似一只荒古巨鹤展翅,准备猎杀眼前肥硕的猎物一般。 遮天蔽日的旌旗迎风招展,发出扑噜噜的声响,伴随着昂扬的战鼓声震响四野,更助长了幽州军杀伐果决的凛冽气势。 军阵中的楼橹之上,主将皇甫郦身穿玄铁甲,头戴紫金盔,面前插满了各级将校的军旗,身后乃是十面碾盘大小的战鼓,每一面战鼓旁皆有膀大腰圆的力士严阵以待。 正中间那杆黄底黑字的大纛旗下,王昊、荀攸等人勒马而立,遥望着巍峨的官渡大营,忍不住感慨皇甫嵩应对之迅速,真不愧兵法大家。 但见...... 官渡大营的辕门已经被皇甫嵩以石木加固,尤其是左右两侧的立柱,更是须两三人环抱不可,门楼及左右延伸而出高墙上,早已经站满了手持强弓硬弩的士族。 而在左右两侧的高墙上,皇甫嵩预留下了一排排孔洞,闪烁着耀芒的矛锋整齐排列着,从外望去,好似一只防御中的刺猬。 虽说王昊看不到高墙内的兵力部署情况,但通过外部的防御体系,便可清楚的感受到,高墙内的防御,也绝对称得上是滴水不漏。 “公达,这一战怕是不太好打啊!” 王昊深吸口气,饶有兴致地瞥向荀攸。 “是啊。” 荀攸同样感触良多,缓缓点头,深表赞同:“官渡是豫州朝廷的最后一道防线,皇甫嵩只能全力防守,没有丝毫退路。 此情此景,颇有当年韩信背水一战时的风采,不过皇甫嵩终究不是韩信,而主公也绝非赵国统帅陈余,此战或许艰难,但胜利必将属于我等。” “死战!” “死战!” “死战!” 话音刚落,便听官渡大营中响起一阵阵热烈豪迈的呼喊声,透过辕门的栅门望去,雄壮的士兵以剑击盾,山呼呐喊,战意高昂。 明明皇甫嵩才是被动防守的一方,但这营造出来的气势,却给人一种主动进攻的激昂感,甚至连王昊本人,也不由地为之诧异。 “皇甫嵩真将军也。” 王昊长舒口气,忍不住赞叹。 然而,荀攸则是捏着颌下一缕胡须,唇角绽出一抹淡淡的不屑:“气势倒是不错,但死战两个字却也暴露了皇甫嵩底气不足。” “万胜!” “万胜!” “万胜!” 话音刚落,一个扛着幽州军令旗的旗手在官渡大营外呼啸而过,营外的幽州军士气瞬间被推向了巅峰,竟齐齐高举着兵器,山呼呐喊起来。 听着这震天彻地的呼喊声响起,王昊瞬间明白了荀攸的心意,不得不承认,“万胜”听起来确实比“死战”更振奋人心,单纯在气势这方面,完胜皇甫嵩。 荀攸丢来一个“你懂的”的眼神,王昊了然于心地点了点头,淡然一笑:“公达言之有理,死战二字的确暴露了皇甫嵩底气不足,咱们拭目以待吧。” 荀攸态度极其坚定:“主公放心,此役过程或许艰难,但最终的胜利必属于我军,此乃天意,不可违抗。” 咚!咚!咚! 咚咚—! 下一秒,气势磅礴的战鼓声乍然响起,激荡在空旷的原野上空,更将全军士卒的战意顷刻间推向了巅峰。 “杀—!” 负责强攻官渡大营的先登营齐声怒吼。 在大将鞠义的率领下,他们左手拎着双弧盾,右手拿着双耳铁戟,迈开流星大步,直朝着巍峨的官渡大营猛冲过去。 后方的弓弩手疾步跟进,在官渡大营进入射程内的第一时间,便齐齐张拉满月,朝着对方大营便是一波犀利的箭矢袭杀。 嗖!嗖!嗖! 如蝗的箭矢带着尖锐的啸声破空而发,在空中划过一个完美的弧线后,随即宛如滂沱大雨般罩向官渡大营。 有些箭矢射在了高墙上;有些箭矢射进了高墙内,响起一阵阵悲惨的哀嚎声;还有些箭矢正中高墙上的弓手,将其直接射翻,跌落在地。 嗖!嗖!嗖! 幽州弓驽兵尽皆训练有素,一波又一波的箭矢好似中途没有停过,完全是压着官渡大营在打,不断靠近且收割着营内士卒廉价的性命。 此刻,官渡大营高墙上的士卒不断中箭身亡,一个又一个士卒攀梯而上,前赴后继,他们明知危险,却没有一人后退半步。 士族私兵望着箭矢漫天袭来,第一次真正感受到战场的残酷,尤其那一个个士卒接连阵亡,却连半支箭都未曾射出,顿时令人心生恐惧。 不少私兵吓得脸色骤变、浑身颤抖;有些更是吓得当场作呕起来;更有甚者直接瘫软在地,屎尿横流,直接被人抬往了后营。 “幽州军进入弓弩射程了!” 营中至高的楼橹上,观察兵大声呼喊道。 “给我放箭!” 没有丝毫犹豫,皇甫嵩铿锵下令。 下一个瞬间,营中被双弧盾保护的弓手立刻捻弓搭箭,张拉满月,他们甚至没时间瞄准,便松开勾住弓弦的双指。 嗖!嗖!嗖! 箭矢如蝗,破空而出,跃过了高墙,罩向从外围蜂拥而来的先登营士卒身上,企图将他们一个个全都射成马蜂窝。 但可惜...... 先登营士卒尽皆身披重甲,又有双弧盾保护要害,箭矢打在他们身上,仅仅只是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根本造不成半点损伤。 先登营士卒依旧在不顾一切地蜂拥前冲,好似完全不知死亡为何物的地狱勇士,嘶喊声如雷,震慑着官渡营中的敌军士兵。 反观敌军弓弩手,因为撤掉双弧盾的保护,被幽州弓弩手的一波袭杀,夺走了不知多少将士的性命,只知道悲惨的号角声比之前大了数倍。 这一幕,更是吓到了后方的士族私兵,他们一个个愣怔当场,眼瞪如铃,眸中写满了震惊与惶恐,训练有素的官兵尚且如此脆弱,他们又算得了什么? 噗通! 噗通! ...... 不断有人惊恐过渡,吓得瘫软在地。 如此程度的非战斗减员,即便是皇甫嵩本人,也深感震惊。 不过,他没有下令调回私兵,而是让他们继续观战,或许在皇甫嵩的眼里,能够坚持下来的士族私兵,才能对后续的首营产生正向的作用,否则只能拖他的后腿。 至于那些没有通过考验的私兵,皇甫嵩也不会置之不理,他们可以搬运弓弩、火油罐等守城器械,亦或者搬运尸体,总之除非被吓死,否则皇甫嵩皆有安置之地。 “放箭!” “给我放箭!” 皇甫嵩手持宝剑,不停地指挥战斗。 转瞬之间,先登营士卒便冲到了官渡大营的辕门外,两军隔着一道栅门,短兵相接,丛枪乱刀,往来呼啸,鲜红的汁液一阵阵迸发,惨烈的战斗正式打响。 锵!锵!锵! 刀枪剑戟金戈相击,重击之下甚至迸出火花,每分每秒都有无数大好儿郎在沙场中殒命,两军的士卒在血潭里疯狂的挥舞兵刃,在战场上搏杀争命! 巨大的栅门不停的来回晃动,发出咯吱咯吱的刺耳声音,铁戟劈在栅门上,碎屑伴随着鲜红的汁液四处飞溅。 彷佛仅仅过了一瞬,栅门营内便如割麦般倒下一茬,后方的士卒踏着同袍的尸体,挥舞着兵器与幽州军继续缠斗搏杀。 ...... “将军,先登营的攻势太猛了,若是再这样下去,辕门怕是要被攻破了。” 谋士田丰盯着前方战场,望着一茬又一茬倒下的士卒,内心彷佛在滴血。 “先登营攻势的确猛烈。” “不过......” 话锋一转,皇甫嵩冷声言道:“先登营兵力不多,王昊将主力放在了后方,以及左右两翼,明显已经预料到我军会派兵包抄。” “若是我现在派人出兵包抄,岂不正中王昊的下怀,不仅白白送死,更会令我军士气大跌,此举得不偿失,决不可为。” 田丰的目光快速瞟过战场。 果不其然。 左右两侧乃是白马义从在护卫,而此前负责攻坚的部队,这一次全都护卫着后方,可谓是将重兵押注在了警戒。 嘶—! 田丰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皱了皱眉:“可是将军,若是继续打下去,只怕辕门是守不住的,先登营的攻势的确太猛了。” 皇甫嵩顿了顿,冷声言道:“能坚持多久,便坚持多久,实在坚持不住,便派死士,采取火攻,与贼子同归于尽。” 厚重的铠甲自然可以防御刀剑的进攻,但却难以防御水火,官渡的水太小,浇不灭王昊这条巨龙,但营中的火油罐,绝对够先登营喝一壶的。 “同归于尽?” 田丰顿时一惊。 他实在是不敢相信,皇甫嵩竟然真的要死守官渡大营,绝非是口中说说,唬骗士卒。 皇甫嵩深吸口气,冷声言道:“你立刻传令阎忠,让他安排好死士,一旦辕门被攻破,立刻派死士浑身绑满油罐出战。” 田丰见皇甫嵩来真的,也不敢迟疑,当即揖了一揖:“诺。” 旋即。 豁然转身,前去传令。 不多时,十余个膀大腰圆的壮汉,浑身上下绑满了火油罐,站在了队伍的后方。 他们眼神坚毅果断,没有半分胆怯与退缩,彷佛早已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了一般,那宽阔的背影给人一种悲壮的感觉。 此刻,营外端坐在战马上的王昊皱着眉,仔细盯着战场,内心不由地闪过一抹不安的感觉:“公达,不知为何,我这心里总感觉有些不对劲儿。” 荀攸顿了顿,沉吟片刻:“主公,您是觉得皇甫嵩正面战场不敌,早应该想别的办法来缓解正面战场的压力,但时至此刻,却始终没有半点动静。” “没错。” 王昊缓缓点头,深以为然:“那公达以为如何?” 荀攸捏着颌下一缕胡须,皱眉沉思良久:“实不相瞒,属下也不知皇甫嵩要如何应对,总之此举的确诡异,我军不可不防。” 王昊试探性问:“怎么防?” “这......” 荀攸顿时哑语,没有目的的防御,的确不太好施行。 但既然自家主公发问,荀攸也只能硬着头皮回答:“或许,命弓弩手不得跟进,保持安全距离以待破门后,再跟进不迟。” 王昊略一思忖,缓缓点头:“有道理。” “仲康。” “在。” “你速速派人传告皇甫郦,让他小心皇甫嵩有诡计,最好命弓弩手缓步跟进,与先登营保持安全距离,以待破营后,再跟进不迟。” “诺。” 实际上,皇甫郦同样感觉到了不对劲儿,因此当他听到王昊的传令后,没有丝毫犹豫,立刻下令弓弩手停止跟进,便在原地以箭矢袭杀压制。 甚至,他还在此基础上,命令赵云派出飞骑哨探,扩大侦察范围,企图寻找隐遁在城外随时准备偷袭的黑手。 至于陈到后方的兵马,更是布下擅长防守的半圆大阵,盾牌兵在外,长矛手随后,时刻严阵以待,不敢有丝毫放松警惕。 蓬! 没过多久,只听得蓬的一声巨响,官渡大营的辕门再也坚持不住了,轰然倒塌,压在了敌军的尸体上,彻底洞开。 “弟兄们,随我杀,诛杀皇甫嵩!” 率先破开城门的鞠义内心狂喜,高举着铁戟,大声呼喊。 “杀—!” 众将士士气暴涨,扯着嗓子呼喊。 当他们跃入官渡大营,铁戟接连刺出,收割掉数十名名敌军士卒的性命时,刹那间,一个个挂着火油罐的壮汉,出现在他们面前。 这帮家伙撕心裂肺地呼喊着,猛冲上来便是一个熊抱,任由先登营士卒的铁戟贯穿他们的身体,却丝毫不肯松手。 噗!噗! 鞠义明显感觉到不对劲儿,接连斩死两个死士时,放眼望去,后方弓弩手纷纷捻弓搭箭,只不过这箭矢上裹着油布,油布正燃烧着熊熊火焰。 “快撤!” “撤出大营!” 鞠义吓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他终于意识到眼前这些虎背熊腰的壮汉意欲何为,内心的惶恐瞬间飙升到了极点。 轰—! 一支火箭命中油罐,轰的一声便是窜天大火,不仅带走了彪形大汉的性命,更带走了先登营士卒的性命。 一瞬间,官渡大营辕门口处,多出了十余个汹汹燃烧的火人,他们发疯一般撞向先登营,顷刻间便将先登营的阵型冲得七零八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