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至此刻。 已是暮云四合,余晖散尽。 夕阳如血,染红了整个天际,也染红了这片惨烈的战场。 如狼似虎的江东水军掀起死亡巨浪,汹涌而来,辽东海军的残兵步卒就像狂风中的烛火,摇摇欲坠,却顽强地燃烧着。 他们机械般挥舞着手中的兵器,嘶吼声不绝于耳,每时每刻皆有大好的儿郎躺倒在血泊之中,断肢残臂伴随着鲜红的汁液,不停飞溅。 一个亲卫兵倒下了! 又一个亲卫兵倒下了! ...... 自家士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个接着一个地倒在血泊之中,扑腾了两下,便彻底没了生命的迹象,任由敌人践踏他们的尸体,冲向自己的袍泽。 可饶是如此,他们没有一个人选择投降,即便身上的甲胄已经被砍得七零八落,但他们的眼神却愈发坚定。 胳膊被砍断了,便拿身体撞,拿牙咬,辽东海军士卒各个皆是虎狼猛士,只要一息尚存,战斗便不会停下。 没过多久,战场中便多出数百具尸体,其中绝大多数都是江东水军的尸体,单从牺牲将士的比例判断,辽东海军已经赚够了本钱,即便全军覆没,也无怨无悔。 嗤呼! 嗤呼! 太史慈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他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体力早已经突破了极限,紧靠着绝对的意志力强行撑着口气,维持着模糊的意识。 他浑身浴血,在夕阳下彷佛穿上了血色的战甲,甚至连口中的牙齿也是红的,眼珠子也杀成了红色,俨然成为了血人。 身旁的公孙康状况相对好些,但全身上下同样沾满了鲜血,肩部的甲胄更是被斩断了麻生,哗啦啦掉落了大半,左侧臂膀的衣袍也被撕裂,露出渗着鲜血的粗壮臂膀。 他手中的寰首刀可是改良过的兵器,但饶是如此,依旧崩掉了数个缺口,鲜血顺着刀尖坠在地上的血潭里,荡起一圈漪涟。 而在他们外围,成百上千的江东水军,手持着寰首刀、长矛等各种兵器,却一个个你瞧瞧我,我瞧瞧你,轻易不敢上前。 他们的眼神里写满了恐惧,身体微微的颤抖,彷佛从来没有见过这般骁勇善战的猛士,刀刀直攻要害,一下子要你性命,简直是从幽冥中归来的恶鬼。 “尔等还愣着干什么?他们只剩下二十余人,一起上,将其乱刀砍死!” 从后方赶来的樊能眼瞅着眼前一幕,气得咬牙切齿,扯着嗓子厉声呼喊。 “杀—!” 在他的厉声怒吼下,最前排的江东士卒发出一声嘶吼,壮着胆子,挺起兵器,朝着太史慈、公孙康的残兵,猛攻而来。 “杀!” 公孙康脸上没有丝毫畏惧,一个箭步猛冲,陡然间窜出了七八步远,身子辗转腾挪间,避开了一支又一支战矛的猛刺。 他的左臂凌空一伸,将至少五支战矛挟在肋下,右手的寰首刀压着矛杆,伴随着箭步冲锋,发出哧愣愣的刺耳声响,闪出一路星火。 噗!噗!噗! 眨眼间,寰首刀锋凌空一扫,从江东士卒的脖颈飞掠而过,鲜红的汁液顿时喷涌而出,溅在公孙康的脸上,尚能感受到一丝温热。 与此同时,公孙康全身力量爆发,靠着腰腹力,带动臂力,猛地一甩,挟在肋下的战矛顿时化作扫荡的木棍,将后方涌来的七、八个士卒,当场扫飞。 回眸。 后方亦有贼兵怒吼着冲来,公孙康将挟在肋下的战矛猛地掷出,噗噗噗,矛锋贯穿了三个士卒的身体,宛如穿冰糖葫芦一般,当场死绝。 即便是仅靠意志力支撑的太史慈,在面对江东水军围攻时,依旧爆发出了不俗的战力,抬手间的猛刺,接连夺走了四、五个士卒的性命。 但现在的他,已经没办法使出大力量的招式,只能不断蜻蜓点水式的进攻,企图以最小的体力,打出成吨的伤害,临死前多拉两个垫背的。 现在的辽东海军虽然只剩二十精锐,但各个都是身经百战的猛士,出手绝对不会拖泥带水,一下子要你性命。 反观江东水军则不然,他们大都是新招募的水军,作战经验不太丰富,面对这些虎狼一般的猛士只会机械式的刺杀,往往只能以数量优势,换取胜利。 噗!噗! 两个辽东士卒终于倒下。 可他们依旧没有放弃,继续背对着背,宁死也要与江东水军殊死搏杀,他们在维护辽东海军最后的尊严! 眼前一幕,即便是随之赶来的樊能,也不由地为之讶异,明明只有二十余人,却给人一种难以撼动的恐怖错觉。 难以置信! 自己之前竟是在与这样的部队决战,怪不得会被他们打得节节败退,如果不是于麋及时烧掉了他们的水军大营,江面上的一战,他们必败无疑。 但越是这样,樊能就越是不能留手,眼瞅着方才进攻了一波的将士,再次被辽东海军的气势所震慑,樊能气得咬牙切齿,厉声喝道: “给我上!” “将其尽数格杀,一个不剩!” “诛杀太史慈、公孙康者,赏千金,官升三级!” 如此悬赏,是樊能自开战以来,下的最窝囊的一次。 以前都是在紧要关头,保自己一命,但是现在,明明穷途末路的是辽东海军,而他却依旧要靠这种方式,刺激麾下将士杀敌。 当然! 虽然悬赏下的窝囊了一点,但不得不承认,终归还是有效果的。 众将士眼瞅着辽东海军穷途末路,一个个壮着胆子嘶吼,再次发起了一波强悍的进攻,丛枪乱刀照着辽东海军士卒,便是一阵狂风暴雨般的进攻。 噗!噗!噗! 刀光剑影,血流成河。 眨眼间,便有三、四十个士卒倒下,其中绝大多数依旧是江东水军的士卒,而辽东海军只死了三个将士,其余人依旧背靠背团聚在一起。 一波猛攻未能干掉辽东海军,紧跟着第二波、第三波、第四波......接连不断的猛攻,朝着公孙康的小圆阵,劈头盖脸便是一阵暴揍。 望着身旁亲卫一个接着一个的死去,公孙康心知末路已经到了,他大喘了口气,靠住了太史慈以及身旁四、五个弟兄: “弟兄们,我公孙康此生能与尔等生死与共,三生有幸,咱们今日战死沙场,黄泉路上,照样还是兄弟。” “这一战俺杀了五十多个人,早已经赚够本了,即便真到了下面,我等亦为鬼雄,推翻酆都,让少将军当大帝。” “能追随少将军走出辽东,见识一下这广袤的天地,实乃我等荣幸,也不算白来这世上走上一遭,更何况还有这么多兄弟陪着。” “值了!” 正当辽东众将士相互安慰时。 忽然。 后方响起一个声音: “将军,有援兵。” 嗖—! 凌空一支神箭呼啸而至,后方一个江东水军直接倒在地上。 众将士纷纷扭头望去。 但见...... 一支精骑兵踏着滚滚烟尘,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袭来,先锋的数个骑兵,人手一柄复合弓,足足一百五十步的射程,不断收割着江东士卒的性命。 “吾乃丁尧帐下军司马罗素!” “挡我者,死!” 一声嘶吼震惊全场。 罗素接连射了两箭,收掉江东士卒两条性命,随即换上铁枪,一个猛子直接扎进了乱军之中,抬手间寒光四射,断肢残臂四下横飞。 “援兵?” “少将军,是广陵方向的援兵!” 听到身旁亲卫兵的声音,公孙康忙不迭以余光瞥向声音来处。 虽然只是轻轻一瞥,但公孙康却清楚地看到了激荡的烟尘,看到了飞溅的鲜血,以及后方接连不断赶来的兵马。 求生的意志在这一刻从零拉到爆满! 要知道,他从来没有奢望过丁尧能来救他们,毕竟对方明显有备而来,即便出来相救,只怕也只剩残兵,甚至可能连他们自己都打进去。 最为重要的是,他们是海军系统,两者之间没有必然的联系,二人原本便有各自的任务,一个负责狙击江上之敌,一个负责阻击西侧来犯之敌。 即便丁尧当真没有出兵救他,只要能守得住广陵,那么也算他有战功,可若是因为驰援公孙康而导致广陵失守,毫无疑问,他必死无疑。 这显然是一个赔本的买卖! 公孙康扪心自问,若自己是广陵郡守,绝对不会轻易冒这个险,毕竟帮助别人的前提,是不给自己招灾。 但令人难以置信的是,丁尧不仅派兵来救了,而且派出的还是广陵城中仅有的一支骑兵小队,总兵力也不过只有八百。 公孙康感动之余,没有丝毫犹豫,扯着嗓子,大声呼喊:“弟兄们,援兵赶到,速速突围,我来断后!” “杀—!” 仅剩的十余个猛士,宛如恶狼般朝着后方突围。 噗!噗!噗! 原本已经是强弩之末的他们,彷佛浑身上下爆发出了恐怖的力量,刀劈四方,不断突进,将沿途阻碍的江东士卒,纷纷一刀一个,斩杀殆尽。 “杂碎,绝不能让他们跑了。” 樊能气得后槽牙都要咬碎了,提剑怒指公孙康等人,厉声呼喊:“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他们全部诛杀!” “快走!” 公孙康手持寰首刀,边打边撤,抬手间,两道寒芒闪烁,直接收走两个飞扑而来的江东士卒,侧身闪避,又避开数支飞刺而来的战矛。 “公孙将军勿忧,罗素来也。” 罗素纵马绰枪而来,奔驰之间,铁枪快速点刺。 嗤!嗤!嗤! 一瞬间不知点出了多少下,总之沿途的兵马,每个人身上至少两三个窟窿眼,根本没有还手的机会,便被收掉了性命。 希吁吁—! 战马昂首一声嘶鸣,宛如一道灿金色的流光,从且战且退的公孙康身旁掠过,掌中铁枪一抖,枪尖如花,那迎面追来的江东士兵,没有一人能够避开这暴雨梨花般的猛攻。 “公孙将军速走,我来挡住贼军。” 罗素眼似寒星,瞬息之间,便刺死了数个前来追赶的江东士卒,掌中铁枪左刺右撩,万千华彩乍现,不断收割着敌军士卒廉价的性命。 “多谢将军!” 公孙康也没有丝毫废话,立刻转身直奔前方。 扭头的瞬间。 骑兵大队兵马已经赶来,马蹄声如雷鸣般震耳欲聋,震得大地都在颤抖。 他们手持战矛,如银色的洪流般汹涌而来,矛尖在夕阳下闪烁着寒光,仿佛能刺破一切阻碍。 江东步卒兵力虽然占优,但矿业之战,骑兵为王。 两军相撞的瞬间,瞬间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声响,长矛滂沱大雨般倾泻而下,随着战马的飞驰,在战场上梨出一道道尸体堆积成的沟壑。 他们的身影在战场上快速穿梭,如同闪电般迅捷,血花在空气中绽放,染红了战袍,也染红了这片土地。 这支骑兵的数量虽然不多,但明显经过了严格的训练,他们采取快速突袭战术,在战场中持续分割、撕裂对手,令其难以组织起有效的反扑,更被呼啸往来的骑兵震慑。 随着时间的推移,战场上的形势开始发生变化! 原本嚣张猖狂的江东水军,已逐渐呈现出疲态,不仅没办法持续追击,甚至连溃逃都已经成为奢侈,毕竟骑兵最擅长的便是追杀。 “少将军,可以了。” 趴在公孙康背上的太史慈不停关注着战场的动向,当与追兵拉开距离,且对方始终没能追上,太史慈终于放下心来,示意公孙康可以停下。 嗤呼! 嗤呼! 公孙康这才停下脚步,缓缓放下体力透支的太史慈,扭头望向战场,面上终于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活下来了!” “咱们竟然活下来了!” 公孙康内心感动到无以复加,他扭头瞥向太史慈,轻声道:“子义,咱们能捡回一条命,全靠丁将军派兵驰援,此次若能平安返回广陵,咱们必须要帮他守住城池。” 太史慈嗯的点点头,拍着胸脯保证道:“放心吧,捡了一条命,已经够本了,即便丢在广陵,也值得了。” 公孙康长舒口气,悬着的心彻底放松下来。 不多时,从后方奔来数骑: “公孙将军,尔等速速上马,返回广陵,我等稍加阻挡后,也要撤退了。”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