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学期，新气象。　　 大唐皇家东院在历经了一个冬季后，如今已经彻底步入正轨。　　 这可苦了这帮世家公子哥儿了。　　 虽说这些人几乎都是各个大臣世家中的庶子，但何谓庶子？　　 说白了就是家族拿来当纨绔养的，要的就是你不出众去抢嫡长子的风头，除了不让这些人去碰家族的产业外，几乎是将各方各面尤其是生活水平拉到了极致。　　 现在可好。　　 原本的侍从仆人不让带了，东院里一切都要自理；绫罗绸缎也不让穿了，东院里会发放制式的服饰；甚至还听说东院里安排了专门就寝的“寝室”，不让人回去住了。　　 如果说这些只是晴天霹雳的话，那后来的消息就可以说是让人绝望了。　　 寝室是四人共住，但空间反倒不如自己独住的小院子宽敞，一想到四个人挤在一个小房间里，这些世家公子哥儿几乎脸色煞白。　　 他们习惯了每天躺在宽敞的床榻上被香喷喷的侍女哄着起床，可不愿挤在狭窄的屋子里捧着舍友的臭脚被熏醒。　　 他们甚至不能理解，大唐皇家东院建了那么大，那么多空着的楼房，为何非要他们四人挤一间小房间。　　 唯一的好消息就是不用他们自己做饭，东院里会准备“食堂”，以供学子们就食。　　 但……　　 这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苍天啊！　　 学子们从最初的期待满满变成了怨声载道，甚至对东院里那门独到的“科学”学科都不再抱有期待。　　 他们在心里狂喊：“不是说好了这地方将来是给太子用的么，难不成大唐的太子要在这种地方接受教育？”　　 一个两个有怨言，老丈人张柬之还能压下来，可当所有人都抗议的时候，这可让张柬之愁坏了。　　 对此，李贤却只是轻飘飘的来了一句：“别管，习惯了就好了！”　　 皇帝都开了口，这些学员们再反抗也没了作用。　　 这些人大多都是家中的庶子，本就没有什么话语权，又哪敢真的闹事起来？　　 这些公子哥儿不算麻烦事，但另一个人却让李贤头疼了。　　 那位瓜哇公主。　　 当初李贤只是随口说了让她来大唐皇家东院学习，结果她还真就来了。　　 不光来了，而且格外遵守东院的规矩，说不让带仆人，她就不带，说不让穿衣另类，她就将东院里男款的袍子穿在身上，挑不出一点的刺。　　 但她本身就是最大的问题。　　 大唐女子地位虽然高了，甚至女子读书的情况也屡见不鲜，但可没有把一个女子和一群男人放在一起读书的道理。　　 即便这些男人大多都是十来岁的屁孩子。　　 为此，李贤不得不单独拿出一栋楼来作为女子宿舍。　　 而且，就住了她一个人。　　 浪费！简直是浪费！　　 大唐皇家东院除了学子们入院的事儿喧闹了一阵后，最为让人震惊的，大概就是那悬在东院广场最中心的一只巨大孔明灯了。　　 这是李贤为这些人布置的“寒假作业”，这些人竟然完美的执行了下来。　　 但李贤一看，就知道这孔明灯哪儿来的了。　　 整个孔明灯“灯罩”的部分是采用牛皮缝制，膨胀开来最宽的地方足有五丈，整个高度更是达到了近十丈，明显就不是这些小娃娃能折腾出来的。　　 联想到这些人世家公子哥的身份，李贤瞬间就知道这东西应该是出自他们府上家奴的手艺了。　　 巨大的孔明灯内部是用烤干的竹子制成的骨架，起到将牛皮撑开的作用，下方则是悬了个铜制的箱子用来装火油，箱子口小底大，这设计者竟然还考虑到了空中颠簸，将这东西设计得不易倒出火油来。　　 再下面则是挂了一个“篮子”，这东西看起来就没什么技术含量了，单纯用来乘坐人的。　　 最关键的是，这巨大的孔明灯真的能飞起来！　　 它就漂浮在整个东院广场的最中心，下面的篮子用四根粗大的麻绳固定在离地一人高的半空中，仿佛随时都会离地而起。　　 李贤在询问过后，才知道这东西的“主设计师”竟然是狄光昭那个纨绔子弟！　　 这可太出乎李贤的意料了。　　 “这东西飞上去没问题，但下来就难了，再加上为了减轻重量，内部的支架有部分是用竹子做的，必须要时刻燃烧火油，否则上面的牛皮就会掉下来将骨架给压塌，这东西……也就是个样子货，根本不能真正的带着人飞上天。”　　 狄光昭甚至有些愧疚的开口。　　 李贤可不在意这个。　　 能造出来可以飞上去的孔明灯，那就可以改进，现在的问题无非就是这东西太重了，只要想办法让这东西整体的重量降下来，它就能真正的实现载人飞天！　　 “牛皮太重了为何不换成布？即便气密性不如牛皮，但放在这么大的体积上也无伤大雅，有没有办法将上面的气囊改进得更为合理一些，让同样的大小能托起更重的物体？可不可以改进铜箱的出火方式，产生更大的热能？”　　 李贤几个问题问出口，狄光昭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跟着李贤学了一个多月的课，狄光昭对李贤口中的这些专有词汇也能大概理解，些许的明悟逐渐浮现上来。　　 “先生，我可以试试！”　　 看着狄光昭眼里炽热的光芒，李贤心道：该不会真把狄光昭的性子给调教过来了吧？　　 但这个想法没坚持一天就动摇了。　　 就在正式开学的第二天，东院里传出消息：狄光昭调戏女学生。　　 李贤顿时头大如斗。　　 东院里唯一的女学生就是那位瓜哇公主了，狄光昭跑去调戏她？　　 不是说大唐人的审美里，那瓜哇公主状若妖魔么？　　 可一打听，李贤才知道究竟是怎么个事儿。　　 狄光昭那是谁？　　 长安城内大名鼎鼎的纨绔，老爹是狄仁杰，京兆府府尹，大唐首相，可以说他在整个长安城就是横着走的存在，即便是小胖子薛崇胤，也就是仗着是李贤的外甥才敢跟他掰一下手腕。　　 那瓜哇公主是什么人？　　 说好听点是公主，说难听点就是狄光昭老爹的阶下囚！　　 可偏偏瓜哇公主因为被狄仁杰囚禁的事儿，对老狄家本就心有不满，这一丝丝的不满被狄光昭察觉到了，于是，狄光昭就打算“打击报复”了。　　 男人对女人总不好拳打脚踢的上手，所能使用的手段自古以来就那么点，传来传去的，就传成狄光昭调戏这位瓜哇公主了。　　 李贤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是哭笑不得，但狄仁杰听到这消息的当天，就气冲冲地来到大唐皇家东院将狄光昭揪了出来，而后，抬起脚就对着狄光昭踹了过去。　　 败坏门楣！　　 任凭狄光昭平时怎么胡闹，狄仁杰也都没放在心上，毕竟这都是大家族培育后代的惯用方式了，嫡长子好好培养，其他的能放养就放养。　　 只要不作奸犯科，甚至即便是一些“小打小闹”，在长辈们眼里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　　 可以说哪怕狄光昭是跑去逛窑子，甚至是将窑姐儿带回狄府收作侍妾，狄仁杰都不会冒这么大的火，可偏偏传的是狄光昭跟一个蛮夷之人打情骂俏。　　 这事儿可就闹大了，放在狄仁杰眼里，那就跟狄光昭跑去找了只猴子亲嘴儿一样荒唐。　　 狄光昭是正儿八经被揍得上蹿下跳，哭爹喊娘，最后还是张柬之这个院长跑出来，才平息了爷俩的闹剧。　　 但狄仁杰这么一闹，李贤的脸上就有点挂不住了。　　 虽然李贤能理解狄仁杰的想法，这事儿放在后世，大约就跟一个根正苗红的二代跑去非洲土著窝里挑老婆一样荒唐。　　 不说别的，旁人异样的眼光就能让狄仁杰直不起腰来。　　 狄仁杰把自己儿子送到大唐皇家东院来，自己可不能让两父子因为这事儿闹难堪。　　 于是，李贤私下里找到了狄光昭。　　 两人并未约在教学楼见面，那样太正式了，李贤将见面地点约在了东院的一个半人工湖边上。　　 这地方借了一部分曲江水灌溉，但也人工的修建了一些堤坝和廊亭，风景煞是好看，在李贤的规划里，这地方将来可以弄一些纺船，以供东院学子们泛舟散心。　　 但现在东院里人少，倒是没必要。　　 此时的狄光昭还是一脸委屈的模样，虽然按照大唐的算法来算，狄光昭已经成年，但在李贤看来，这也就是个处在叛逆期的小伙子。　　 李贤拍了拍身边的石凳，示意狄光昭坐下，狄光昭犹豫了片刻，还是坐了下来，只是半掂着屁股不敢坐实。　　 李贤也不强求，问道：“你可知你爹为何如此生气？”　　 一提这个，狄光昭满腔的委屈就像是要憋不住，可在外人面前说自家长辈的不好又实在失礼，竟是憋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这个年龄的狄光昭虽然纨绔，但也并非不明事理。　　 李贤暗暗点头，开口道：“你不愿说，先生便帮你说，你是觉得你爹不分青红皂白，甚至连缘由也不问就揍你，你这顿打挨得冤枉，是也不是？”　　 狄光昭刚想点头，却又硬着脖子赌气道：“父亲打儿子有什么冤枉不冤枉的，便是打死了也是纲常！”　　 李贤哑然失笑。　　 这就是儒家思想影响下畸形的叛逆，虽然看起来有些好笑可爱，可若上纲上线的来看，却也着实是一种悲哀。　　 “既然你说纲常，那先生便与你说纲常，先生是这大唐的君王，说你父亲此举欠妥，是否就没了问题？”　　 狄光昭点了点头，“那自然是没问题的！”　　 李贤又接着说道：“可你认为是纲常，朕却认为不合理，此事是朕错了，还是你错了？”　　 这话让狄光昭急忙开口：“自然是草民错了！”　　 “可你方才才说此乃纲常，乃是圣贤之言，你承认自己错了，莫非是觉得上古先贤也错了？”李贤嘴角挂着笑意看向狄光昭。　　 这话让狄光昭彻底懵了。　　 寻思了半天也不知道在圣贤和圣上面前如何抉择。　　 见到狄光昭迷茫，李贤摇了摇头笑道：“这世间本就没有绝对的对错，对错是人评判出来的，我且问你，若是你大哥娶了番邦公主为妻妾，你爹是否还会如此动怒？”　　 狄光昭皱着眉头想了想，迟疑道：“应当不会，若我大哥迎娶番邦女子，那对我爹来说，便是大唐与番邦的和亲，算不得辱没门楣。”　　 李贤只是看着狄光昭，笑而不语。　　 狄光昭的眼中逐渐有了明悟之色，瞪大着双眼道：“陛下……先生的意思是，要我取大哥而代之？！”　　 李贤瞬间一阵恶汗。　　 可不敢把狄光昭教成这样，狄仁杰知道了得跟自己闹了。　　 急忙打断道：“非也！你大哥迎娶番邦女子对大唐来说是和亲，那是因为你大哥本身的才能、他所代表的身份，于你爹来说，他就是狄府对外的态度，而狄府作为大唐相府，某种程度上也代表着大唐的态度。　　 “但你不同，你一无才能，二无建树，于你爹而言，你便是狄府的脸面！也只能代表狄府的脸面！　　 “所以，你迎娶番邦女子是丢了狄府的脸面，你爹才会如此生气。”　　 这次，狄光昭稍稍懂了，试探道：“先生的意思是……让我从狄府的脸面，变成狄府的态度？”　　 李贤笑着点头：“不错，至于如何成为狄府的态度……看见东院里飘荡着的那只孔明灯了么？若是有朝一日，我大唐上下都飘荡着你狄光昭所研制的孔明灯，百姓皆可借此攀日月而摘星辰，你便是狄府的态度，也是我大唐的态度！”　　 少年郎是最容易被画大饼的，尤其是李贤所画下的这张大饼几乎就近在眼前，这让狄光昭几乎是双眼赤红，鼻孔里不住的喷吐着热气，就像是一头充满干劲儿的牛犊子。　　 “先生！学生知晓了！”　　 狄光昭站起身来，以师礼对着李贤深深一拜。　　 李贤欣慰点头，可算是没浪费自己一番口舌。　　 “既如此，那你便回去吧，莫耽误了你的课程！”　　 狄光昭重重点头，朝着“教学楼”的方向跑去，可刚跑出去没几步，却又突然转过头。　　 带着期许的望向李贤。　　 “先生，若是我真成了狄府的态度，是不是也就能迎娶番邦女子了？”　　 李贤瞬间瞪大了眼。　　 合着狄光昭还真跟那位瓜哇公主搞到一块儿去了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