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历推行的很顺利。 大唐周边的藩属国本就对大唐的认同感极高,实行唐历自然顺畅无比,毕竟只是单纯的按照历法数日子,也就相当于换了个称呼罢了。 再加上李贤对新罗的杀鸡儆猴,也让其它藩属国彻底没了其他想法。 如今这个时代的东亚就是一个巨大的、以大唐为首的生态圈,老大发了话,还惩治了个别蹦跶的小弟,推行一项并不紧要的政策算不得什么大事。 值得一提的是,李贤为了推广唐历,特别推出了一种新颖的东西:月份牌。 月份牌用硬纸板制作,每一页分成数十个小格子,上面标注日期和一些相应的节气,每一页就是一月,除了用数字代表月份外,还特别将四季分为孟、仲、季,也就是孟春、仲春、季春……以此类推。 为了保证这东西不那么枯燥无味,李贤又命工匠在每一张月份牌上面绘制一些大唐独有的图案。 如正月的月份牌上的大唐皇帝李贤画像,二月的月份牌上则是一壶栩栩如生的相爷醉,更是用小字简单介绍了一下相爷醉的来历,三月则是那只号称大唐凤凰的老母鸡等等…… 这东西批量制作并不难,它不像书籍一样,每印刷一页书就需要雕刻一张新的雕版,李贤直接将活字印刷术拿了过来,月份牌的抬头用固定模板雕刻出“唐历_年_月”的字样,中间则是制式的方格和图案。 先印刷一遍固定模板后,再将代表数字泥块依次排列,便可以印刷出各个月份和日期的月份牌了。 甚至还可以单独将某些字块再分一遍程序,用不同颜色的墨汁印刷,以此印刷出“彩色”的月份牌。 实际上这东西也就是所谓的挂历。 挂历中的插图李贤将那位大名鼎鼎的吴道子请了过来,绘制出底图,而后由工匠雕版,可以说挂历一放进大唐百货售卖,就引起了购买热潮。 这东西不单单是可以作为日历使用,关键它看起来美观,往墙上一挂倍儿有面子。 甚至李贤都没有特意推广“挂历”这个称呼,民间便已经开始有了挂历这个说法,而这挂历不光在大唐反响热烈,甚至一度销售到了周边他国,尤以大唐忠实的狗腿子倭国买的最多。 甚至据说一份挂历在倭国能卖到几十上百两银子。 而挂历的存在,也无形间帮大唐酒业打了一次广告,毕竟紧跟在大唐皇帝陛下画像后面的图案就是相爷醉这种价格亲民的酒液。 这在李贤的意料之中,甚至李贤心想要不要再弄个年历,或者万年历,将大唐的种种风土人情都给印刷上去。 但想想还是不着急了。 无论如何,唐历顺利的推广了下去。 而大唐也迎来了春日里最为重要的一天:春闱结束了。 唐代科举考试的形式主要有五种:口试、帖经、墨义、策问、杂文。但这些不在李贤的关注范畴之内,李贤需要做的就是阅卷。 当然,阅卷不是把所有的考生的试卷都拿来,每年参加科举的人数有一千人甚至两千人,如果全由皇帝来阅卷,那李贤起码三五天内什么都不用干了。 是的,当李贤听到这个数字的时候极其诧异。 整个大唐一年参加应考的举子多则两千人,少则一千人出头,真不知道那位李二皇帝是怎么喊出那句“天下英雄入吾彀中矣”的。 但这其实和大唐的“识字率”有关,整个大唐识字的人几乎只占到大唐总人数的千分之一到千分之二,士族门阀把控了知识的门户,让知识极少的流向平民底层,这是一个巨大的弊端,但李贤现在还不足以撼动。 所以大唐的科举实际上也就是在几个大区稍微认真地选拔一次,合格者便可直接参加“省试”。 省试名义上是由尚书省主持的全国性考试,相当于后来的“会试”,所以从这个角度上说,唐代的“状元”实际最多只相当于明、清的“会元”(会试第一),甚至连会元都不如。 而且考卷不糊名,有时尚未开考而名次已定,更有强要状元、自定状元的等等…… 各个时代都有黑幕,即便是强盛的大唐王朝也无法例外。 这些李贤暂时无暇去管,李贤现在需要做的只是将已经被筛选过的、优秀的试卷拿来“复查”一遍就行了。 而后,组织这些人参加殿试,再评出其中的甲乙丙三等,其中甲等、乙等、丙等的考生分别被称为“进士及第”、“进士出身”和“同进士”。 殿试中的“策问”环节,李贤也不用担心不知道问什么,吏部会整理出历年来皇帝问过其他问题以作备选考题,甚至还有当时考生的回答以作“参考答案”,所以如果李贤想偷懒的话,完全从这些问题中随机抽取都行。 就比如此时李贤的面前就放着高宗皇帝曾经问过的一个问题:“若是大唐需要出兵百济,给卿多少兵力能拿下?卿又打算如何攻取?” 这问题李贤百分百“复制粘贴”肯定不行,毕竟百济这个国家都被大唐打没了,但李贤只需要把百济改成吐蕃、改成突厥,这问题就一样能用。 …… 阅卷的过程并不麻烦,李贤扫了一眼,唯有感慨。 倒不愧是层层选拔上来的读书人,至少字迹这块,李贤自认若不是那位章怀太子的肌肉记忆在,自己是拍马屁也写不出这么规整的字的。 至于其他的……李贤并不觉得这些考题有什么意义。 这些考题大多都是考考生的文采的,鲜少有从实际政事出发,让考生给出解决方案的。 如果非要形容的话,这大概也就跟一个考生参加了一场高考命题作文,然后就开始当官了一样荒唐,甚至实际情况是这个考生可能连五谷都分不清。 就比如一道有考题是《望终南余雪》1。 题目还挺应景,此时刚刚开春,钟南山上的确还有余雪,大意就是让考生写一篇赋雪的诗。 但出题人也不管外省的考生有没有望过钟南山就这么搬了出来,更不要说去考虑写诗和当官有什么必然的联系了。 “哎……所谓的完善科举制度,其实也并没有史书上吹的那么玄乎。” 李贤叹了口气,也没改动尚书省呈上来的名次排序,直接按原定的排名传了回去。 改不改的没啥区别,无非就是把一个擅长写诗的考生排名弄到一个擅长作词的考生前面,没有太多实际意义,还是得看殿试。 …… 殿试如约而至。 说起来,这殿试的规矩还是武曌开创的,从这个角度来说,武曌的确做了件好事,至少李贤单单从那一堆试卷中看不出孰优孰劣,想来武曌也是察觉到了这种弊端,才会专门增设殿试这个流程。 殿试的地点在大明殿,考生们依排名入殿,其他从各部选出的陪考官则是分列左右。 李贤高坐首位。 考生们没见过这种大场面,一个个低着头连看李贤都不敢看,李贤也没有以貌取人的观念,索性也懒得让他们一个个抬头了,都是大老爷们有什么好看的。 李贤抽出了考生的名单,看向了被尚书省列为头名的第一个考生:程若冰。 李贤瞬间就明白了这人被列为头名的原因,无他,程姓。 那位大唐开国公爷、卢国公程咬金的后代,也是现如今的广平郡公程处弼的孙子,他爹程伯献是右卫郎将,知左羽林军,在当初的政变中属于支持李贤的一方。 程咬金嫡子中的三位,袭爵了卢国公的长子程处默没有子嗣,次子程处亮娶了清河公主也算废了,程处弼这一支几乎已经成了老程家的主支。 这位程若冰的身份也就可想而知了。 这人明明走举荐的路子就能入朝当官,偏偏非要走科举的路子,看起来是老程家好不容易出了个读书郎,迫不及待的想让他成为李唐复立的第一位“状元郎”了。 李贤也没刁难他,念及他家世代从军,便随意的问了几个治军的问题,这程若冰也回答的中规中矩,完全符合李贤对老程家的刻板印象——宁求无功,也要无过。 实际上老程家背靠着那位卢国公的功绩,这也是程家最好的为官之道了。 李贤心里已经默默的敲下了程若冰“状元郎”的身份。 这就是大唐的科举,实际上还是上层人士的利益博弈。 但等到李贤“面试”到最后一个人的时候,却有些犹豫了,李贤突发奇想的问了个问题:“如今大唐北有突厥狼骑虎视眈眈,西有吐蕃伺机而动,大唐如何破局?” 而后,这人给了一个答复:“截取盐道,大唐截取自吐蕃到突厥的盐道,吐蕃盛产湖盐,但地处高原,不产粮食,往往需要与大唐乃至突厥用食盐交换粮食,大唐只需截断陇西盐道,即可让吐蕃断粮,而突厥断盐! “值此,两敌之危不攻自解!” 李贤听完哈哈大笑,揶揄道:“卿的想法的确是好的,可军部又岂会看不到这个问题?你可曾想过一个问题,狗急还得跳墙,若是截断陇西盐道,势必会同时逼急吐蕃和突厥,届时大唐将被吐蕃左右夹击,如何自处? “如今大唐保留陇西盐道,便是保持这种平衡,这是三方之间的默契,若非鱼死网破之局,任谁也不愿妄动!” 那考生身边变得面红耳赤,显然也是为自己简单的想法感到羞燥。 但李贤却并不觉得。 这考生的想法虽然稚嫩,但落在李贤眼中却让他眼前一亮,至少这个考生不像其他的考生一样停留在“圣贤之言”的阶段,已经对当下的政事有了自己的见解,他所欠缺的只是官场的磨砺罢了。 这很难得。 李贤翻了翻这考生之前的考卷,翻到那篇《望终南余雪》的时候眼前一亮。 “终南阴岭秀,积雪浮云端。林表明霁色,城中增暮寒。” 别说章怀太子的记忆了,李贤本身的诗词水平就能看出这是一首字数未达标、格律也有误的五绝,放在众多词藻华丽的考卷中简直就是一坨狗屎。 做出这样诗的考生,竟然会被列入殿试名单? 李贤诧异,将他的试卷又仔细的看了一遍,这次,代入章怀太子的记忆去看,李贤才发现这人其他的地方简直是出彩到了极致! 如果说要从这些考卷中挑选出来一份完美答卷的话,把那首《望终南余雪》去掉,这就是最符合的一份! 难怪他能上殿试,这就相当于高考英语交了白卷,以其他科目的成绩达到了一本分数线。 至于原因…… 李贤瞬间就想了明白,这人祖籍洛阳,压根儿就没见过终南山,写这么首四不像的东西出来,纯粹就是抗议这考题的不公平。 这是个人才。 高考考高分的人不一定是人才,但能考满分的人,一定有其过人之处。 但……李贤却在犹豫。 一边是答题中规中矩的程若冰,一边是惊才艳艳的这位考生,谁该被冠以“状元”的名头。 …… 长安坊间,百姓们翘首以盼。 今日就该是春闱出成绩的时候了,无论是“状元郎”还是“探花郎”,也都该在今天揭晓了。 不过稍晌,便有披着红花的小吏高喊道着“进士第一名,程若冰”,而后,朝着大街小巷涌去。 人群中,一个明显是读书人打扮的少年郎低下了头,脸上露出灰败之色。 “果然呐,科举也不过只是权贵们的游戏罢了……” 少年郎转身欲走。 自己几乎是空了一道题,又在殿试上给出了一个堪称幼稚的答案,想来这次便该是榜上无名了。 可几乎是紧接着,又有小吏高喊道:“进士第二名,祖咏!” 少年的眼睛瞬间瞪得浑圆。 “我是第二名?我高中了?” 周围人听到少年的惊呼,又看了看他的打扮,瞬间围了过来,那通报的小吏也是一脸好奇的走了过来。 “公子便是本科进士第二名祖公子?” 少年脸色潮红的点头,那小吏又拱了拱手,道:“公子可带了家状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