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公主的回答出乎李贤的意料。　　 她竟觉得婉儿是最合适的。　　 李贤忍不住想了想婉儿的性子，只觉得就算是抛开了学识和见识，她的性子也跟刻板印象中雍容华贵，仪态万千的皇后有很大的差别。　　 实在不是合适的人选。　　 “怎么会觉着那个疯丫头好？”李贤好奇问道。　　 “因为贵妃嫂嫂和您感情最好啊！”太平公主一脸的理所当然。　　 李贤诧异道：“就这个原因？”　　 “那不然呢，您便是这天下最尊崇的人了，既然是立后，肯定是您的想法最重要啊！”　　 得，李贤觉得问了也是白问。　　 女人思考问题和男人有很大的差别，女人总是从感性出发，顺从自己的心意最重要，而男人则是更多的从理性角度出发，顺从绝大多数人的心意最重要。　　 权衡利弊、计较得失……等等。　　 诚然，感性的思维是让自己爽了，但往往后果怎样就难以预料了。　　 所以这世道总是女人遍地拉屎，而男人则负责给她们擦屁股，就如这李唐的天下。　　 思绪飘得有些远，打断李贤思绪的是武曌的一句呓语。　　 此时的武曌还没清醒过来，昏昏沉沉中念叨着什么，李贤附耳过去，听到了几个字。　　 “成也萧何败萧何！”　　 李贤皱紧了眉头。　　 武曌鲜少有这么失态的时候，她甚至就连睡觉的时候都极少说梦话，像今天这样气到陷入昏迷更是生平仅见。　　 “成也萧何败萧何？”　　 李贤有点琢磨不透这句话的意思，但总觉得这应当是个很重要的信息。　　 反倒是感性的太平公主，在听到武曌发出声响后压根儿不关心她说了什么，紧张的抓住了武曌的手。　　 “母后，您醒了？”　　 李贤敏锐的察觉到了武曌的手指轻微的颤抖了一下，就连呼吸的节奏也停顿了片刻。　　 而后，武曌才像是调整好了状态，睁开眼。　　 即便昏迷初醒，她也保持着绝对的威仪，就和李贤平常所见到的模样一样。　　 “既然见着母后了，没其他的事儿就回吧。”武曌平静的看着太平公主，仿佛之前发生的一切都未曾发生过一样。　　 太平公主也知道武曌的性子，抿了抿嘴唇，便松开了武曌的手，跪俯在地上行了个大礼。　　 “母后身体抱恙，儿臣便先退下了，望母后好生静养身体。”　　 武曌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也不知道是因为李贤在侧，还是她本就这样。　　 太平公主大礼结束，抬起头看了李贤一眼，仿佛在哀求李贤陪她出去，但李贤却只是摇了摇头，无奈，太平公主只能独自离去。　　 太极宫里又只剩李贤和武曌了。　　 两人不说话，这诺大的宫殿内便安静到只剩下呼吸声。　　 良久，武曌才轻轻一叹，轻声开口：“方才是个好机会。”　　 “嗯。”　　 李贤点头。　　 李贤自然知道武曌说的是什么，他相信武曌能看出来，就如同武曌相信他也能看出来一样。　　 “为何呢？不愿让太平背上这个罪名？”武曌反问。　　 李贤同样知道武曌这么说的意思。　　 如果自己刚才不叫来太医，导致武曌死了，那史书上的记载必然就是太平公主气死了武曌，而不是自己没有及时叫来太医，导致武曌来不及救治而死去。　　 换个说法就是，太平公主成了那个在青史上留下骂名的人，而李贤则是撇清所有关系，成为那个大唐明君。　　 李贤没回答武曌的话，反倒叹道：“母后思考事情的方式的确和男人无二，这世上哪有那么多为何，朕想，便做了。　　 “如果非要寻个理由的话，大抵便是朕不想成为母后那样的人吧，也或者的确是不想让太平背负骂名，再或者便是……您是朕的母亲。”　　 李贤的话让武曌眼神中有片刻失神，隐隐可见的还有些许苦涩。　　 李贤不确定她是不是回心转意了，但武曌接下来的话却让李贤觉得是真的。　　 “明允，你不是个好皇帝，至少若是有同样的机会，朕绝不会放过，所以，你也休想朕下次便会放过你。　　 “但朕也非不念恩情之人，所以……那苏瑰乃是朕随口编造之人。”　　 李贤心中一动，有了些许轻松，调笑道：“既如此，母后不妨给朕一个名单，将哪些人是母后的钉子都列出来？”　　 武曌似笑非笑的看着李贤，问道：“若是朕给了，你敢接吗？”　　 李贤急忙摇头。　　 一个苏瑰都弄得自己疑神疑鬼了，武曌要是真弄出一串的名单来，只怕自己头都要大。　　 “罢了，朕乏了，明允若是无事也就退去吧。”　　 这是武曌第一次主动说自己乏了，李贤站起身便走了出去。　　 收获是巨大的。　　 这时候从武曌口中说出苏瑰是清白的，这无异于给苏瑰镀上了一层不败金身，往后这人，李贤都可以放心用了。　　 但除此之外，最大的收获还是那句“成也萧何败萧何”。　　 能在武曌昏迷时候还念叨着的东西，想必对她来说是极为重要的，若是能勘破这个秘密，或许……　　 ……　　 大唐的不夜街建造起来了。　　 一条夜市，拉起来并不费什么功夫，商贩是现成的，街道是现成的，顶多就是官府发文，将这件事儿预热一下，以免不夜街拉起来的时候太过冷清。　　 大唐的商人都有着敏锐的嗅觉，几乎在第一时间就赶到了大唐百货总店报名——这第一条不夜街的具体筹办，李贤就交给了沈钱。　　 有狄仁杰把关，沈钱只是执行，出不了什么乱子。　　 如果放在后世，这就相当于沈钱兼了个街道办主任的职。　　 沈钱忙前忙后，肥圆的身体像是皮球一样在翻滚。　　 大唐百货现在已经走上了正轨，沈钱的工作也就变得简单轻松了许多，这让他又养肥了一圈。　　 以至于以他现在的身体甚至有些难以负担这高负荷的工作量了。　　 正忙着，沈钱双眼瞪得浑圆，下意识的就呼道：“圣……”　　 高求一个箭步就冲上了前，勾住了沈钱的肩膀：“沈大人，黄老爷听闻这不夜街是您筹办的，特地过来瞧瞧！”　　 一听这话，再看了看李贤那一身的常服，沈钱瞬间领会。　　 继而，头大如斗。　　 小心翼翼的请示道：“高……护卫，那您看，这巡逻的卫兵要不要再加上一些？”　　 李贤直接摇了摇头：“有什么好加的，那卫兵往那儿一站，还有人敢往不夜街里钻么？”　　 这年头的官兵对于百姓来说可不是依靠，而是威慑。　　 寻常百姓见到了避之唯恐不及，李贤可不想这些卫兵搅乱了不夜街的生意。　　 若是将来能将大唐的军队培养成“子弟兵”，让百姓看到官兵的时候只会倍感亲切，那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见李贤开口，沈钱只得唯唯诺诺的点头，一时间都有些忘了筹备不夜街的工作。　　 见状，李贤也不再去打扰，转身朝着不夜街走了进去。　　 李贤此次出来，除了带了一队千牛卫扮作家奴外，便只带了那位萱儿才人。　　 兴庆宫的几个大肚婆本来都想跟着李贤出来的，但却被李贤以她们有了身孕严词拒绝。最终，在多方抗议之下，兴庆宫只能妥协，派出这位新加入还没怀孕的小姐妹出来。　　 可以想象，等萱儿回去兴庆宫后，几个大肚婆都得围着她叽叽喳喳，追问不夜街的所见所闻了。　　 此时的不夜街从外观上看上去已经有了几分后世的模样，街道两旁摆满了小摊，按照李贤的吩咐，这些小摊大都都是摆的一些吃食，李贤粗略的看了一下，还算满意。　　 大唐本就盛行的“烧烤”摊是必不可少的，除此之外，大多都是一些糕点、饼子、或是面摊一类的。　　 这些东西做起来不费工夫，也同样不怎么占地儿，一个简易的棚子搭起来便是商铺，一块横置的木板就充当了货物的“展柜”，宽敞的街道也让后厨有了用武之地。　　 只是没走几步，一股熟悉的味道就让李贤加快了步子。　　 走到一个铺子前，李贤停下了脚步。　　 这铺子一看就不是寻常商贩张罗的，不光棚子搭得更豪华，就连里面的陈设也给人眼前一亮的感觉，不光整洁舒适，就连棚子外，也放置了几张供客人“堂食”的桌凳。　　 而在棚子外边，则是特意挂了一个招牌，上面写着“张记糕点”四个字。　　 李贤瞬间就猜到了这铺子的主人。　　 走进铺子，果然，先前闻到的味道便是燃煤的味道，铺子后方摆了个烤炉，烤炉的后方显然就是“后厨”，特地挂了一块横帘隔开，显然是防备有人偷学手艺。　　 而在展示商品的柜台上，则是摆着许许多多的糕点，除此之外，一块巨型的蛋糕摆在正中，分外显眼。　　 是的，这铺子很明显就是老丈人张柬之家的。　　 不得不说，这蛋糕交给老丈人去做是做对了，那块蛋糕上不光涂上了奶油，还用各色的酱汁绘制了一只栩栩如生的凤凰，凤凰的嘴里竟还衔着一颗玉珠。　　 仔细看去，这颗玉珠竟是用荔枝做的。　　 这间独特的铺子前自然也围满了客人，不少人询问着那块蛋糕怎么卖，但换来的却是那摊铺主人的摇头。　　 “这块蛋糕乃是展示所用，暂不售卖，各位客人如有需要还需定制，但小店还有同类的其他蛋糕，客人们可以挑选！”　　 围观的人被勾起了好奇心，纷纷问道：“这东西唤蛋糕？售价几何？”　　 当然，也有人心中升起不满，觉得这商铺将东西摆放出来却不售卖，这不是逗人玩儿么？　　 可在周围人小心翼翼的提醒下，瞬间就将那份不满收回了心中。　　 这铺子竟然是当朝宰相的，那可是陛下的老丈人！那相爷醉的名字便是出自于这位相爷！　　 谁敢在这儿闹事？　　 于是，购买蛋糕的热情空前高涨。　　 李贤也趁机让高求买了几块，而后拿出一块递给身后的萱儿，接着，便朝着店铺的后厨走去。　　 那商铺主人下意识的阻拦，可一看清李贤的脸，瞬间瞪大了眼。　　 李贤急忙压低声音：“大舅哥，可别声张！”　　 是的，这商铺的主人竟然是张柬之的长子，也就是彩儿的大兄，李贤的大舅子。　　 也不知道老丈人怎么想的，竟然把他给派了出来。　　 可下一刻，李贤就知道为什么了。　　 这后厨里忙着做蛋糕的，竟然是自己的丈母娘。　　 也难怪大舅子都抛头露面了。　　 李贤甚至能想到当时的场景——自己这丈母娘吵嚷着要去摆摊，那古板的老丈人自然不乐意，觉得堂堂宰相夫人出去摆摊像什么话？　　 可碍于河东狮吼又不得不同意，于是，自己这大舅哥就被派了出来。　　 既是来打下手，也是充当保镖。　　 后厨清净，丈母娘也就没遮掩，笑着开口：“陛下将这蛋糕手艺交给了张家，又刚巧张罗了这不夜街，臣妇便想着把这蛋糕拿到不夜街上来售卖，若是卖的好了，也该是件好事。”　　 “汉阳夫人勤劳节俭，可该是大唐妇女的模范了！”　　 李贤笑着称赞。　　 和丈母娘待在一起实在局促，即便是自己大舅哥也在。　　 李贤客套了一会儿，便找了个借口溜了出去。　　 原本李贤还诧异这蛋糕竟然是现做的，难不成是老丈人将蛋糕手艺传给了家奴？这才好奇进入后厨查看。　　 可到头来，竟是丈母娘亲自上场，这着实刷新了李贤对老丈人古板的认知。　　 宁愿让丈母娘出来“抛头露面”，也不愿把这手艺传给旁人。　　 离开了蛋糕铺子，李贤可算自在了许多。　　 夜晚是神秘的，所以人们总是热衷于在夜晚探索一切奥妙，只是大唐的宵禁让这份热衷压了下去，如今有了不夜街，大唐人那份探索的热情自然是被释放，夜越深，反倒见到的人越多。　　 人潮拥挤，再加上边走边吃，一里多长的不夜街，硬是让李贤走了差不多半个时辰。　　 萱儿更是吃的眉眼弯弯，只是小嘴小脸上却不见丝毫油污，低头看去，才发现那些油渍原来是去了手帕上。　　 对此，李贤相当满意，既然萱儿都能吃的这么开心，那想必后宫其他的妃子也不能免俗。　　 正准备唤过萱儿问问她感觉如何，可下一刻，不远处一阵莺莺燕燕的声音传来。　　 其中更是有人惊呼：“萱儿姐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