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神呐。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这样的神人的确值得曹植魂牵梦绕，可怎么却演变成了一群追逐长生的疯子呢？　　 李贤无暇去想这些疯子会以怎样的方式登场，他们虽然号称洛神，但作为在某些方面极其坚定的唯物主义者，李贤深信他们依旧是人。　　 只要是人，在这个封建王朝就没有人能跟大唐王朝的皇帝作对，任何人都不行。　　 所以，李贤依旧照常的上朝。　　 今日的早朝有些不一样，原本高中的举子们会被吏部安排，下放到各地方为官，但今天却多了一个是否进入东院学习的流程。　　 而果不其然，经历一夜过后的举子们也冷静多了，甚至冷静的有些过分。　　 最终只有祖咏一人决定进入东院。　　 李贤很能理解其他举子们的想法，这些人哪个不是十年寒窗，就为了一朝入朝为官，吃上皇粮，从此衣食无忧？这时候让他们再跑去蒙学，甚至是连出路都不知道在何处的蒙学，没有人会愿意。　　 白月光是美好的，但六便士才是现实。　　 当然，举子们当中也有不缺这“六便士”的，譬如程若冰这位进士第一名。　　 从程若冰的眼神中李贤就能看出，他也是想去东院入学的，但很显然，老程家好不容易出的一个文官，他们不会允许程若冰做出这样违背家族利益的选择。　　 最终，东院里便只是多了祖咏一人。　　 朝中许多官员对祖咏的选择相当不能理解，在他们看来，东院那就是个塞自家纨绔进去当小白鼠的“实验室”，堂堂新科探花郎竟然会跑去那地方蒙学？　　 那地方能学什么？学纨绔们的游手好闲、声色犬马么？　　 这同样很正常，朝中大小官员虽然都在东院挂了职，但却并非所有人都去上过课，甚至上过课的人都只有少部分，而且几乎都是年岁已高、在朝中比较闲散的老臣，如老丈人张柬之，再比如花甲之年的娄师德等等……　　 “年轻”的官员们更多的是忙于政事、或是在壮年之际再向上爬一爬，等等。　　 无论如何，祖咏迎来了他进入东院的第一天。　　 当制式的东院校服穿在他身上的时候，他的内心是激动的，但当他提着行囊被安排进宿舍的时候，整个人却都是崩溃的。　　 东院里的宿舍是四人一间，但东院学子刚好五十人，加上他则是五十一人。　　 这五十人里有个迪亚被安排在了女子宿舍楼，自然也就单单多出了一个人独享一整间宿舍，祖咏搬进去便是和这人平分这间宿舍。　　 而这间宿舍的“原住民”是狄光昭。　　 这可是个不折不扣的纨绔子弟，甚至是能把霸凌当成喜爱的一种方式的混蛋，当然，这些祖咏还不知道。　　 他崩溃的原因是整个宿舍、四张床铺上到处都是脏衣服和臭裹脚布，甚至祖咏能很轻易的分辨出哪张床才是狄光昭用来睡觉的——其他三张床上脏衣服已经堆成了小山包，很显然睡不了人。　　 而在这一片臭气熏天中，狄光昭坐在唯一一张不是小山包的床上，面前摆放着大碗牛肉面，正酣畅淋漓的吃着。　　 不知道是狄光昭放了太多醋的原因，还是房间里本身的馊臭味，祖咏隐隐闻到了一股酸味。　　 ……　　 狄光昭是酸了。　　 祖咏这小子是新科的探花郎，也就意味着他是这一届举子中最为年轻俊朗的，这给了狄光昭很大的危机感。　　 恋爱中的少年郎是没什么脑子的。　　 以至于他看向祖咏的目光都隐隐带着一丝敌意——这小子高中了不去当官，跑来东院怕不是有什么“不轨”的想法？　　 ……　　 狄光昭和祖咏会擦出什么样的火花李贤顾不上去想，此时的李贤在思考一件事。　　 这次系统任务有半年的时间期限，也是李贤第一次接到如此长时间的任务，而任务的内容则是获得李氏宗族的支持，李贤大约能明白这系统任务期限长达半年的原因。　　 半年，正是武曌修建武氏太庙的时间。　　 当时的武曌是并不打算将李唐的皇帝立入武氏太庙的，而是尊她的父亲武士彟为孝明高皇帝，最后还是当时作为太子的李贤提议，将高宗、太宗、以及高祖皇帝都供入武氏太庙，以此来彰显武周的正统，才让李唐的皇帝得以入武氏太庙。　　 李贤也因此获得了李氏宗族的支持——这个时代的人将香火供奉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这次的任务很显然也会是一个超额完成的任务。”　　 这点李贤很确信，毕竟如今的自己都成了李氏宗族的族长了。　　 “只是这个系统奖励……什么时候才能来点土豆玉米啥的啊？”　　 此时的李贤已经不奢望什么系统会奖励什么飞机大炮了，这系统很明显抠搜的不行，花生这样能榨油的作物就已经算得上是大奖了。　　 一阵哇哇大哭的声音打断了李贤的思绪。　　 这是大唐王朝的晋王李恭在哭鼻子了，李贤径直走了出去，此时的李恭正被婉儿抱在怀里，婉儿正抱着他哺乳，小家伙似乎是呛奶了，不停的将往外吐着浸泡在乳沫中的乳头。　　 夜已深，其他几个大肚婆都已经歇下了，李贤走上前，将李恭竖着抱起来，而后在他的后背轻拍，小家伙立马破涕为笑，龇着牙床冲李贤直乐。　　 李贤叹了口气，这不会当妈的人呐……孩子都快被呛死了还以为是饿哭的，一个劲儿的往他嘴里塞奶。　　 李贤严重怀疑古代婴儿存活率低，跟妇女们没有接受足够的生理知识培训有关。　　 转身看向整理衣衫的婉儿，“不是有乳娘吗，怎么还自己喂大朗？看他哭的，待会儿彩儿她们几个该被吵醒了。”　　 婉儿将衣衫整理整齐，站起身，白了李贤一眼，风情万种。“哪有亲娘不喂奶的？再说了，兴许是坐月子吃的太好了，若是不喂养大朗总是肿涨的难受！”　　 生产过后的婉儿愈发丰腴，让李贤有些心猿意马，走上前，一只手抱着李恭，一只手揽住了婉儿的腰肢。　　 “大朗都诞下快两个月了吧？”　　 “该是四十八天了，陛下这个当爹的也不记着！”　　 “太医说过，生产四旬便可同房了。”李贤盯着婉儿的双眼。　　 老夫老妻的，李贤一个眼神婉儿就知道他想的什么了，更何况李贤还说的如此直白。　　 于是，婉儿惊呼：“大朗还在呢……再说了，还没喂饱……”　　 “大朗哭闹那是呛奶了，将他放着睡觉就好了，倒是你，需要为夫妙手回春了。”　　 “妙手回春？噢！”　　 ……　　 翌日，清早。　　 或许是抢了李恭的口粮，以至于李贤觉得整个人都觉得神清气爽，脑袋思绪也相当清晰。　　 “东院实行一年两期制，凡入学三年且通过考核者便可毕业，下半年起，东院便实行收费入学制，诸学子每年各项学杂费合计十贯钱，以作东院日常维护使用，另东院中增设盥洗司，雇妇人为学子们盥洗衣物，诸学子可自愿按次、按件缴费……”　　 上朝的第一件事，李贤便是将东院的各项收费明确下来。　　 这些钱对于官员们来说算不得什么，甚至还算是为他们节约了一大笔开销。　　 现如今的官员们甚至有些庆幸将家中的纨绔送到东院了，原本养在家里不仅需要供他们日常的花销，还得担心他们在外面闯下什么大祸，现如今送到东院有人管教，交些许的银钱算得了什么？　　 甚至那些钱相比于纨绔们日常的花销还只能算是九牛一毛。　　 所以，对于李贤提出的收费项目并没有一人反对。　　 规范东院收费条例后，李贤便照常的聆听官员们汇报每天的工作了。　　 “陛下，大唐酒业整改过后，坊间出现了无数类似的蒸馏酒，户部单单酒这一项的税收便翻了三倍有余，沈侍郎居首功！”户部尚书苏瑰率先“播报”喜讯。　　 如今的沈钱作为户部侍郎，已经算是苏瑰的得力左右手了，商贾出身的他在处理户部的账务的时候得心应手，也让苏瑰逐渐的改变了对商贾的偏见。　　 这种改变是潜移默化的，也是李贤乐得见到的好事。　　 “嗯，户部往后的工作重心便是规范酒业，打击劣酒，规范各作坊的正规、卫生……”　　 李贤慢条斯理的下令。　　 一众官员或报喜、或报忧，李贤一一给出答复，遇到稍稍麻烦点的，也有狄仁杰从旁给出意见，李贤只需要问一句：“狄相，此事你怎么看”便算处理妥善。　　 但终于，李贤遇到了个麻烦事儿。　　 昨日一位刚刚赴任给事郎的举子，在出了长安城后中风暴毙了。　　 这事儿挺罕见的，但也并非没有先例，这个时代的读书人几乎就是体弱多病的代表，特别是一些贫寒士子，恨不得把买米粮的钱都拿来买书，所以吏部也有相应的措施去处理这事儿。　　 无非就是撤回他的就任文书，而后通知地方上新来官员的死讯，让地方一切维持原样就行。　　 但，李贤却隐隐觉得不太对劲。　　 这批的士子自己都见过，几乎没有那种看起来就病恹恹的人。　　 “那举子唤何名？去往何处赴任？”　　 “回陛下，那举子名唤钟仁，乙榜第八名，赴任凤翔府给事郎。”　　 李贤逐渐有了些印象，这人当时在曲江宴上，是少数几个围在迪亚身边的举子，这人身体健朗，看起来不该是暴毙的人。　　 “钟仁尸身何在？可命仵作查验过尸身？”　　 “现搁置在京兆府衙，仵作查验过并无外伤，排除他杀嫌疑。”那吏部的官员似乎也知道李贤在想什么，急忙汇报。　　 李贤皱起了眉头，难道自己想错了？　　 这事儿跟所谓的洛神没有关系？　　 ……　　 早朝结束，李贤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　　 “狄相，此事你怎么看？”　　 狄仁杰不解，“无非就是寻常的暴毙而已，莫非其中有所蹊跷？”　　 李贤将心中的担忧说了出来。　　 狄仁杰也随之皱起了眉头。　　 “洛神……此事老臣闻所未闻，若是真有这般传承千年的势力，陛下或许……”　　 李贤明白狄仁杰的意思，论传承千年的世家，五姓七望氏族绝对是其中的佼佼者，或许他们就能知道什么线索。　　 “先去京兆府衙看看吧，朕觉得此事没那么简单，赵石既然说他们会在近日拜访，想来这事儿就跟他们脱不了干系，只是朕不解的是……他们杀死一个举子做什么？”　　 李贤对这所谓的洛神有了些许好奇，想看看他们还会弄出什么手段。　　 ……　　 一路赶到京兆府衙，李贤还没开口，一个衙役就神色慌张的跑了过来。　　 “相爷！昨日送来的那具尸身……不见了！不对，脑袋！脑袋不见了！”而后，才看到身着常服的李贤，又急忙行礼。　　 但此时的李贤却顾不上管这个衙役了，与狄仁杰对视一眼，瞬间皱起了眉头，朝着府衙的停尸房而去。　　 此时的停尸房内，停放着一具被白布盖起来的人形物件，只是在人形的脑袋部位却凹陷了下去。　　 很明显，他被割去了头颅。　　 “守夜的卫兵呢？尸体被人割去了脑袋竟无一人察觉吗？！”狄仁杰忍不住转过身暴喝。　　 这尸体停在京兆府衙，但半夜却被人割走了脑袋，乃至于今日早朝之前都没发现，这让狄仁杰觉得极其丢脸。　　 尤其是李贤就在身边。　　 “相爷……昨日守夜的兄弟们并未疏忽，也都确认此间并无他人进入，可偏偏尸体的脑袋就不翼而飞，甚至……甚至有兄弟说，这怕不是这尸体招了五鬼搬运之术……”　　 “放屁！”　　 狄仁杰一声暴喝就冲到了那尸体边上，一把掀开白布。　　 果然，下面已经只剩一具无头的尸体，切口处平整得就像是被最锋利的刀子割断似的，不光如此，出手之人似乎还对人体骨骼极为熟悉，尸体的颈椎像是被完整的卸下似的，没有出现一点骨渣。　　 “发现尸体脑袋不见后，可有人动过尸体？”　　 “没有！”衙役老老实实摇头。　　 狄仁杰脸色凝重，将手探向了那光滑平整的切口处，而后，缓缓从切口处拔出了一支箭矢。　　 李贤眼神瞬间凝重，这支箭矢他之前见过。　　 洛神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