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名……”　　 李贤扫了一眼那封信，又将目光缓缓挪到武曌脸上。　　 “理由呢？”　　 “朕做事需要理由？”　　 武曌毫不客气的看向李贤，对视。　　 可片刻后，又妥协道：“行吧，如果说非要给个理由的话……大抵就是给朕那未出世的孙儿一份礼物吧。”　　 武曌的这个理由让李贤的目光在武曌脸上停留许久。　　 武曌同样一副无所畏惧的态度和他对视。　　 许久，李贤挪开眼，再度抓起那封信，转身，沉默地朝着殿外走去。　　 武曌盯着李贤离去的背影，直到李贤的背影彻底消失在殿门口才轻轻笑了一声。　　 随后，雍容的身子裹在凤袍里翻了个身，就像是午睡的妇人慵懒地屈伸了一下四肢一样。　　 ……　　 回到大明宫。　　 李贤还是攥着那封信并未拆开。　　 随手将这封信丢在桌上，李贤走到房门口，对守夜的侍卫吩咐道：“把张昌宗叫来。”　　 而后，又折返了回去。　　 侍卫退下，片刻后，便领着一个“小白脸”走了过来。　　 这小白脸赫然就是武曌身旁的那位宦官。　　 小白脸低着头走进了房内，李贤正盯着那封信沉思，听到脚步声，才头也不抬的问道：“太后写这封信时说了什么？”　　 “回圣上！太后只说要给未出世的小皇子一个大礼，旁的什么都未说。”　　 李贤依旧皱着眉。　　 武曌会将自己的钉子就这么轻易暴露给自己？　　 李贤缓缓站起身，走到张昌宗跟前，目光直视着张昌宗。　　 “你没有背叛朕吧？”　　 张昌宗不止面容俊美，身形也像女子般纤细，再加之躬着身子，李贤站在他面前就自然形成了一种居高临下的角度。　　 张昌宗当场就吓得跪倒在了地上，不住磕头：“卑职对陛下的忠心日月可鉴！”　　 卑职，而非奴婢。　　 是的，张昌宗虽然在武曌面前是宦官打扮，但这人实则并非阉人，作为高宗皇帝时期的宰相族孙，即便再落魄也不至于切了子孙根进宫做太监。　　 至于原因……武曌在朝中插钉子，李贤自然也要在她身边插钉子。　　 李贤沉默了片刻，最终点头：“你退下吧。”　　 张昌宗瞬间如蒙大赦。　　 ……　　 大明宫内再次陷入寂静，李贤将那封信拿在手上，翻来覆去的检查。　　 信封上的火漆像烈火一样灼烧着李贤的内心，让李贤心里没来由的升起一阵心悸。　　 怕。　　 李贤怕看到信封里的人名后，会干扰自己原本对朝中大臣们冷静的判断，武曌这么精明的人，所做的一切都不会毫无意义，她写出来的人名就一定是真的吗？　　 如果这是武曌的计谋，自己会不会变得疑神疑鬼？　　 信封上的火漆似乎变得愈加刺目，李贤心里有两个截然相反的声音不停回响。　　 可突然。　　 “撕拉！”　　 信封被毫无预兆的撕开，李贤的眼睛死死盯着信封内，手指紧捏着信封，指节都略微泛白。　　 撕开的信封里展出了一张白纸。　　 白纸上没有字，只有一枚铜钱，用笔墨勾勒出的铜钱。　　 惟妙惟肖，只是钱币上写着“乾封泉宝”四个字。　　 这钱币是武曌称帝时新铸的。　　 “铜钱……”　　 李贤的双眼微微眯了起来。　　 ……　　 翌日，又是早朝。　　 武曌的信的确给李贤带来了影响，以至于他现在看向户部尚书苏瑰的目光总带着琢磨的意味。　　 连带着他“激昂慷慨”的言辞也没怎么听进去。　　 武曌那封信的意思很简单，钱币，户部，武周的钱币，武周的户部，武曌的“钉子”。　　 直接指向了这位户部尚书苏瑰。　　 李贤在思索着这位户部尚书是武曌安插的钉子可能性有几分。　　 武曌选的这个人很巧妙，他恰巧是武周时期的户部尚书，也非以狄、张为首的一系官员，更不是五姓七望氏族之人，可以说刚好就在李贤的怀疑范围内。　　 只是……武曌的话能信吗？　　 “陛下！还请严查员外郎沈钱！”　　 苏瑰的铿锵之声让李贤回过神来，看向下方。　　 苏瑰一脸的愤怒，而沈钱则是哆哆嗦嗦的缩着脖子不敢说话。　　 “苏卿方才说什么？朕有些失神了没听清。”　　 苏瑰脸色一窒，又重复道：“陛下创建大唐百货之初就严令过大唐百货不得盈利，可员外郎沈钱却私自施以暴利！不仅一月不到的时间就偿还了户部债务，所抵交上来的账簿中更是盈利愈二十万两！　　 “如此行径无异于视陛下之令如无物，更是大肆搜刮民脂民膏，百姓怨声载道之状如临眼前！望陛下严惩！”　　 一番话下来，对沈钱的态度已经从严查变成了严惩，苏瑰显然是出离的愤怒了。　　 李贤瞬间知道了苏瑰说的什么事儿了。　　 无外乎就是大唐百货以成本价兜售货物，在苏瑰看来就不该赚钱，可沈钱不光赚了钱提前还了户部的债务，甚至还大赚特赚。　　 苏瑰自然觉得不对劲，就在早朝上对沈钱发难了。　　 李贤平静的开口：“此事先听沈员外郎如何辩解吧。”　　 听到李贤提到自己，沈钱这才慌不迭的站出来。　　 当了大半个月的官了，沈钱可算是把朝堂上的礼仪学了个遍，这会儿行为举止也和朝中其他人没什么区别了，唯一没变的就是他那依旧胆怯的性子。　　 这是出身商贾带来的自卑，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改过来的。　　 沈钱老老实实的将大唐百货的运营模式解释了一遍，朝中众官员听完，都是一脸新奇的看着沈钱，就连苏瑰也变得满脸羞愧之色。　　 见朝中众人再无异议，李贤正想就把这事儿揭过去。　　 可这时，狄仁杰却站了出来。　　 义正言辞的喝道：“陛下！老臣以为沈钱此举万分不妥！”　　 狄仁杰的突然开口，让朝中百官瞬间愕然。　　 此时明眼人一眼都看出了沈钱屁股后面是有陛下兜底，这情况摆明了就是陛下要力挺大唐百货。　　 而狄仁杰和陛下就差穿一条裤子了，怎么会这时候跑出来公然反对？　　 一时间，朝臣们心中惴惴不安。　　 “难不成前段时间传言狄阁老和陛下闹不合的事儿是真的？”　　 但此时，李贤却双眼微微眯了起来。　　 狄仁杰的反常无疑是在向自己释放一个信号：钓鱼计划开始了。　　 “噢？狄相为何觉得此举不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