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任平生日子一天一天溜走,年关越来越近,人们也是一天比一天忙了。 特别是入了腊月以后,各家各户都在置办年货,老街上光是灯笼烟花铺子就摆了好几摊。 林家早就提前做好了春联纸。 雪白的底子用红丹加明矾仔细研磨化开后,均匀地染上去,再用碳火焙干。 整整有一指厚的一沓“万年红”,被规整地摆在了黄花梨木桌子上。 林沉小心翼翼地取出一整张红丹纸,纵向对上四折,尽量不压出多余褶皱,再用小刀裁开。 他把裁好的纸平铺在毛毡上,两头各空余三厘米,上端空出一字对折,在对折离顶三厘米。 最后沿着中心交叉对折,再展开,于是联子便被分成了七等份,有了七个类似田字格的折痕。 再把那上好的中号狼毫笔用温水浸软,略略甩去多余的清水后蘸满浓墨。 修长的手指困住笔杆,依着那折痕,稳稳地竖着写上七个繁体字来。 七个字的大小别无二致,标准的赵氏行书,相互间距适中,紧促而又不松散,刚好就把那联子占住。 这样写好一个对子之后,林沉看着那字,还算满意。 于是又寻出一条被裁去了三分之一长度的联子来,书上最后的四字横批。 如此,一副完整的对联就算是完成了。 已经写好的对联,被按着顺序放到清扫干净的地板上,等待着那墨迹干透。 之前给红丹纸上色时,特意在正面均匀地洒了些铜锡箔碎屑,焙干后,这些碎屑被压进了纸面的纹路里,这叫做“银掺”。 远远望去,纸面在阳光的照射下金星点点,衬得那枯笔浓墨的字迹更富有特色了。 很快,对联便码了整整一屋子,但桌案上,红纸的厚度却没有缩减多少。 柯月比了比那厚度,少说也有几十来张。 “这些,都要写完么?” “是啊。”林沉活动了一下有些发酸的手腕。 原本往年,这些对联都是他们祖孙一块儿完成的,结果今年,许是把爷爷惹生气了,为了罚他,爷爷就把这些红纸一股脑儿全塞给他了。 还为此特地把一间暖阁收拾了出来,专门供他写对联,还不让其他人进去。 美其名曰,写字时要心静,不能被人打扰。 对此林琛表示,爱莫能助。 看着那还未裁开的红纸,林沉无力望天。 这要写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好在还有少年陪着他,不至于太过枯燥。 柯月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如何提腕,如何运笔,又如何转折、顿挫、收尾。 “手这么稳,应该从小就开始练了吧?” “是啊。”林沉笑了笑,“小时候,爷爷还是有意向把我往医学方向培养的。医生的手干的都是些极为精密的活,手必须要稳。” “所以爷爷就教我和林琛练毛笔字,还有像打香篆、点茶、工笔白描一类的,都有接触。 “我跟你讲。”他眨了眨眼,“林琛那家伙,甚至还被按着学了一段时间的刺绣。” 对于抖落弟弟的黑历史,几乎是每个做哥哥的最乐意不过的事。 “不过后来我并没有学医,这些小时候练过的东西,便都成了爱好。” “那你为什么不学医呢?”少年继续问道。 “呃……也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就是单纯没有那方面的兴趣,不喜欢,就不学了呗。” ……这理由还真是朴实无华。 够实在。 原本柯月还猜想,林沉唯独不愿意学于他而言有着丰沛资源的医学,是不是因为有什么心理阴影。 嗯,按照一般的小说主角套路确实应该是这样。 没想到最终的答案却是这么的……随意。 意料之外的情理之中。 “到还真是符合你的性子。” 也是,于林沉而言,凡事只有合心意,不合心意之分。 若他真的会因着什么违了自己的意愿,那才叫惊奇。 林沉笑着说道,“人生不过短短几十年,当然要顺着自己的心意来,才不枉一辈子。” 喜欢了就去做,不喜欢了就远离,简简单单,没什么多余的心思。 凡事顺心意,或许这样的人生,才不会有遗憾吧。 可真正能做到的,却又有几人呢? 许是看柯月对于他写的字有些兴趣,他把笔递了过去,“要不要试试看?” 柯月摇了摇头,“我没接触过这些。” 从前到是见过柯哲恩练过毛笔字,但不像林沉这样只是兴趣使然,他练毛笔字只是为了通过这种修身养性的手段,让自己不至于彻底发疯罢了,功利性太强。 见字如见人,所以柯哲恩写出来的字也是一撇一捺都过于规整,充满了视觉上的目的性,不像林沉那样的行云流水,挥洒自如。 林沉却是不在意地笑了笑,“没事,我可以带你。” 他从背后绕过来,将毛笔递到少年手里,又温柔地把自己的手覆在了上面。 他的下巴轻抵在少年的耳侧,“放松一点。” 他的声音太过轻柔了,贴着耳朵讲出来,温凉的吐息喷洒在了脖颈上,实在是容易让人卸下防备。 于是柯月被蛊惑着完全交离了对于右手的自主掌控权。 就这样,林沉牵着她的手,缓慢地引导者,落笔写下了第一个字。 他这次模仿了柯月平时的笔迹,偏向于瘦金体。 当字成型的那刻,柯月有些恍然。 自从右手受伤以来,她逐渐习惯了主用左手。 这是一种无奈的妥协。 她再也不能用右手,写出以前那样漂亮的一手好字了。 而林沉,却帮她做到了。 毛笔继续往下走着,填满了每一个小方块。 柯月第一次写出了一副完整的对联。 也算是新奇有趣的体验。 光阴悄悄从那些笔迹中溜走,又化成了那些墨香,萦绕在了暖阁内。 桌上那一叠红纸慢慢薄了下去。 林沉大部分的时间都被用来写对子了,简直和临近学期末,赶素描稿子的架势有的一拼。 当瓷瓶里的腊梅花枝,被暖阁里带着墨香味儿的热气熏开了最后几簇花骨朵时,林沉也终于磕磕绊绊地,赶在小年来临之前,完成了所有的任务。 大部分对联在干透之后,按照折痕被仔细地叠成小方块,码成了一摞,再用麻绳成捆扎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