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公爵阁下，我们打算在这里多住几天，还请您安排一下。”第二天一大早，罗宁就找到了伯瓦尔，“不过昨天那种宴会就不必了，我们平时养成了吃魔法面包充饥的习惯，葡萄没酒、大鱼大肉反而有些吃不消了。” 　　 “还有，希望暴风要塞的仆人在送饭的时候不要打扰到我们的学习和研究。” 　　 “如你所愿，罗宁先生。”毕竟这次是暴风王国有求于人，伯瓦尔的姿态还是放得很低的，“我们的人不会影响到你们的工作。” 　　 离开伯瓦尔办公的议事厅后，吉安娜半兴奋半担忧地问：“罗宁，我们的那些奥术傀儡不会露馅吧？” 　　 “只要弗里德里希老弟的声音传送石不出故障，”罗宁适时地推卸了责任，“那几个奥术傀儡就足以把伯瓦尔给蒙过去。” 　　 “我的产品不会有意外。”当然，每一个发明家、推销员都是这么说的。 　　 告别吉安娜，回到男士的房间，费利克斯才小声问：“不过我说罗宁，你怎么也准备瞎胡闹？万一真的被范克里夫的手下抓起来吃掉了怎么办？” 　　 “我在冒险这方面也算是经验丰富了，不管情况多么危险，我永远都死不掉。”罗宁哈哈一笑，“好吧这只是一个玩笑。其实我答应过安东尼达斯先生会保护好她，绝不会让吉安娜独自冒着生命危险。如果有必要，我得救她的命，因为她是肯瑞托的未来——” 　　 这时，一个突兀的声音猛然传来：“两位法师先生，请问我们可以推迟出发的时间吗？” 　　 费利克斯转过头去，看到了格里安·斯托曼阴沉的脸。 　　 “实际上，我想请辞两天。”格里安尽力压抑着内心的悲愤，“我有自己的安排。” 　　 “圣骑士阁下，你有什么事吗？” 　　 “我是西部荒野人，我想去看看我的家乡。”他叹了口气，脸部肌肉紧绷。“我想看看那里究竟被土匪祸害成了什么样子。” 　　 罗宁闻言和费利克斯短暂地对视了一下，两人都点点头。 　　 “不瞒您说，圣骑士先生，其实我们也打算去月溪镇调查一下。” 　　 费利克斯坦言道，“那里凶残的土匪经常把人的血肉、骨头、毛发和排泄物混在一起食用，根据肯瑞托的经验，西部荒野很快就会爆发瘟疫。我们必须仔细调查，然后防患于未然。当然，由于并不在日程表上，此次调查完全是秘密的，我们不会告知瓦里安国王。如果您打算回一趟家乡，完全可以和我们一起。” 　　 “有劳了。” 　　 当天下午，乔装打扮的三男一女便悄悄地离开了暴风城。 　　 “我们就这么出来了？”格里安惊讶地问，“那些卫兵没有识破我们的身份吧？” 　　 现如今暴风城的精锐部队应该是黑龙人和少量的无面者、恐惧魔王所组成的皇家卫队，卫队长梅里斯·玛拉甘就是一个恐惧魔王。 　　 城门口的那些人类士兵已经处于一种“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状态，根本就没认真搜查，略施幻象术就能蒙骗过去。 　　 “现在您是我们三兄妹的四叔。”费利克斯提醒格里安，“我们四人是住在北郡的旅行商。” 　　 “而且我们是来卖丝绸礼服和葡萄酒的。”罗宁补充道。 　　 ....... 　　 “这是贵族议会的命令，而且得到了国王陛下的首肯！”一名事务官出示了手中的羊皮纸，上面确有乌瑞恩家族的印章，“你的农场必须在规定的时间内，把原有的农作物铲除掉，改种西瓜和葡萄！” 　　 “种植葡萄的收益比粮食高，而且国王陛下已经承诺了不会加税了，”第二位事务官更是咄咄逼人，“你们这帮刁民还想怎样，想像迪菲亚兄弟会的反贼那样，造反吗？” 　　 吉安娜正想说什么，但费利克斯立即制止了她：“这和我们无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可是.......” 　　 “嘘。吉安娜，这里是暴风王国的领土，你作为异国的公主，不能在这里任性，动用特权。”罗宁小声说，“你要是再继续这样，我们就不去月溪镇了，马上返回暴风城。” 　　 “呜，好吧。” 　　 四人靠近吵嚷嚷的人群，安静地观察事态变化。 　　 “大人，不是我不愿意改种，只是在我的庄园上种地的农夫......他们担心自己的收入。”农场主战战兢兢地回答，尽管平常他已经习惯了在农夫面前耀武扬威，但在暴风城事务官和他们率领的卫队士兵面前还是完全不够看。 　　 “收入的事情，国王陛下和卡特拉娜女伯爵已经为你们考虑好了，不用担忧。”第一位事务官耐心地解释道，“只要种了西瓜和葡萄，大家都能赚很多很多的钱！只要有了钱，粮食就可以从北方的洛丹伦王国购买，那里的粮食价格非常低廉，你们想买多少，就买多少！” 　　 “道理我都懂，”农场主说，“可是我手下的那些人不相信。我很早就告诉了他们陛下的指令，让他们迅速种植西瓜或南瓜，可这些人就是不愿意放弃现有的收益，说什么都不愿意改变。就连最老实的那个安格斯老头，也只答应在今年的收获季节之后，再改种西瓜。” 　　 “目光短浅之辈才会贪图这点蝇头小利。”第二位事务官看起来已经很烦了，“马科伦农场就是比你们这里的刁民老实，那里已经全部改种葡萄了！” 　　 “大人，我会马上让他们改！” 　　 “少啰嗦，你上次也是对我们这样承诺的！但结果呢，我们连西瓜的影子都没有看到！你们这帮刁民，就是在对国王陛下和女伯爵的旨意阳奉阴违！” 　　 “老爷们发发慈悲吧，再给我几个月。”一个满脸悲怆、农夫打扮的中老年男人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我知道国王陛下都是为了我们好，但今年的粮食已经种下去了，如果现在铲掉改种，那是要遭圣光制裁的呀！” 　　 第二位事务官直接走上去踹了他一脚，“我才不管你有什么理由，我只知道国王陛下的意志必须得到贯彻执行。” 　　 闻言，吉安娜的身躯微微有些颤抖，费利克斯连忙按住了她：“别多事，我们走吧。” 　　 当晚，四人在狮王之傲旅店中落脚，从这里的窗户还依稀可见当年被治安官杜汉查封的闪金镇石匠工会旧址。 　　 “几位，需要上好的美酒吗？”酒吧老板杜宾斯连忙赶上来向正在进餐的客人推销，“在一整天的舟车劳顿之后，美美地品尝几口，可以极大地舒缓疲惫哦。” 　　 “不用了，”罗宁干脆地拒绝掉，“实际上，我们也是卖酒的。我们三兄妹的工作就是周游艾尔文森林，推销我们的葡萄酒.......老板，你的库存还充足吗，如果不够可以买我们的。” 　　 杜宾斯只是看了一眼，便哑然失笑。 　　 “先生，你是在开玩笑吗？本店只是小本经营，主要顾客是在闪金镇讨生活的力工和来来往往的冒险者，恐怕消费不起北郡的高档葡萄酒。要我说，你们还不如去暴风城，那里的达官贵人可能会对你们的酒感兴趣。” 　　 四人沉默了，毕竟他们就是从暴风城出来的，晚餐在一片寂静中度过。 　　 吉安娜很疲惫，脑子也乱糟糟的。她以前来暴风王国做客，只在金碧辉煌的暴风城待过，从来没去过其他地方。 　　 她从没想到过，在富丽堂皇的暴风城之外，那些忙忙碌碌的事务官们，俯伏于贵族之前，凌驾于平民之上。 　　 手中的干酪突然变得难以下咽了。 　　 “怎么了，吉——三妹？”罗宁第一个注意到了她的不对劲。 　　 “我没事。”吉安娜叹了口气，耷拉着脑袋，神态和举止无不表明，“我没事”是一句彻头彻尾的谎言。 　　 “三妹，你还在想今天碰到的那些事情吗？”费利克斯说，这番话彻底暴露了贵族领主喉舌的丑恶嘴脸：“不必担忧，那几个农场的农夫只是没有接受过文明的熏陶，他们太落后、太保守、太愚昧了，以至于不能理解国王陛下和女伯爵的决策是为了他们好。 　　 那些粮食作物的经济附加值太低了，种粮食只会永远生活在贫困当中。等到这些农夫按照贵族议会的决议，改种了经济作物，过不了几年就会发家致富，到时候他们自然会对陛下感恩戴德的。” 　　 “是的，”格里安·斯托曼也随声附和道，“经济作物的收成比种粮高，而且瓦里安国王没有增加赋税，人都是逐利的，那些聪明的农夫必然会积极踊跃地投身到改种的大潮中——” 　　 “哼，这种发财的好事哪里轮得到农夫？”旅店老板法雷听到客人的逆天言论，不禁冷笑一声，“老兄，依我看，你们还不太清楚情况。推广经济作物的王家法令刚刚在议会通过，马上就有不少贵族的管家来四处收购土地。我听说，马科伦家族的土地已经在前不久被一个叫做莱科斯瓦的公爵给收购了。” 　　 “什么？”格里安很惊讶，“马科伦老爹为什么会同意？我的意思是.......我认识他，马科伦家族的家主是一个非常传统、保守的人，就算他不愿意迎合王家的新法令，也绝不会心甘情愿地将自家的农场卖掉的！” 　　 “因为前不久艾尔文河水面暴涨。”法雷面无表情地说，“马科伦家族一半的土地被河水淹没......” 　　 “他们真是太不幸了。”吉安娜感伤地说。 　　 “要我说，莱科斯瓦公爵可幸运得很呐。”药剂师威廉·皮斯特讽刺地说，他和斯通菲尔德家族的老祖母米莱德·斯通菲尔德是故交，所以对那边的情况也比较熟悉。“他没花多少钱，就买到了马科伦安身立命的土地。不过这下斯通菲尔德可要高兴了，毕竟他们两家是世仇。” 　　 “为什么莱科斯瓦的运气总是这么好，但马科伦却时运不济？” 　　 “废话，公爵当然幸运了，不幸运能成为贵室之胄吗？” 　　 听到四周顾客七嘴八舌的议论，罗宁也忍不住说，“其实马科伦还算幸运了，至少他们还得到了钱，可以在暴风城安家。住在马科伦农场的农夫才是真倒霉，他们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是啊，马科伦家族至少还有一笔钱，但他家的雇农怎么生活呢？ 　　 吉安娜默默地点了点头，最后咬了一口干酪，然后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彻夜无眠。 　　 天色刚刚由黑转灰的时候，四人就已经离开了闪金镇，继续向西南出发。 　　 这一路上，他们零零星星地看到了一些拖家带口的难民，正艰难地沿着大路跋涉。 　　 “先生，您能行行好吗，”一个衣衫褴褛、非常邋遢的中年男人捧着破碗向穿着干净、讲究的罗宁一步一步挪来，“我已经两天没吃过东西了。” 　　 罗宁无言地点了点头，接着便凭空变出了两天魔法面包，放到对方的破碗里。一旁的吉安娜好意地提醒到：“但是这种面包不能多吃。” 　　 “不会多吃的，”男人看到这白白净净的面包欣喜若狂，连忙回答，“小姐，我以前也只有在女儿过生日的时候才买来让她吃，平时哪舍得？” 　　 男人接着便不再理睬吉安娜，而是转身呼喊：“奥丽莎，奥丽莎，我们有吃的了！” 　　 他脏兮兮的手挥舞着白白净净的魔法面包，很快便让这两片面包也染上了污泥。 　　 名叫奥丽莎的女人抱着一个蓬头垢面的小女孩走了过来，男人慌忙把面包递到她的手里。那小女孩吮吸着手指，然后便从母亲手里接过面包，开始小口小口地品尝起来。 　　 过了一会儿，她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对劲，也放下了面包。“爸爸妈妈，你们怎么不吃呀。” 　　 “我的乖女孩，”男人勉强地挤出了一个笑容，“爸爸不饿。” 　　 “这个给你。”吉安娜感到自己鼻子一酸，慌忙用左手挡住眼睛，右手则把另外几片魔法面包递给了邋遢的男人，“我......我还有很多面包。” 　　 “谢谢你，心地善良的小姐。”女人替丈夫接过了面包，却直接把它放进了自己的破布包中。 　　 “为什么，”吉安娜感到自己的泪水夺眶而出，“为什么你和他不吃？” 　　 “小姐，”奥丽莎苦笑道，“我们总不能一次性把食物吃完吧，我们还有几天才能到达西部荒野，这几天怎么办？” 　　 “你们也要去西部荒野？”格里安·斯托曼大惊失色，“我听说那里有一群凶残的吃人魔，他们会吃了你们的！” 　　 “消息太多我们也分不清真假。有人说西部荒野住着一群杀人狂，有人说那里被一群打家劫舍的强盗所统治，但也有人说逃到那里去的难民都得到了粮食和住处，谁知道哪个是真的。”男人小声地嘀咕道，“就算被吃了我也认了，总比留在马科伦农场饿死强。” 　　 “我们再给你们一些面包，你们先吃饱了再慢慢走。”费利克斯把五个的魔法面包放到他们的破布包中，赶紧拉着三人向前赶路。 　　 “弗里德里希老弟，你干什么？”罗宁不解地问，“我还想等着他们一起——” 　　 “你们俩应该庆幸今天路上的难民不多。”费利克斯冷冷地说。不过再过几个月，或许难民就会非常多了。那时，兄弟会粮仓所储存的食物会够用吗？ 　　 “否则你们给他们一家三口提供了面包，其他逃难的人也会要求你们这么做。罗宁先生，吉安娜女士，凭你们现在的法力，能在短时间内做出多少个魔法面包？” 　　 “人太多我就无能为力了，”吉安娜说，“那样我们就只能离开——” 　　 “我倒是会潜行，你也擅长隐身术。但格里安·斯托曼先生怎么办，难道我们就把扔下不管吗？” 　　 “你什么意思——” 　　 “这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莫过于先给了绝境中的人希望，再把这希望掐灭。”费利克斯冷冷地说，“如果你不能做到给难民们都发放面包，那么你就别想走了，就连奥丽莎一家也会成为众矢之的——” 　　 “为什么，事情为什么会这样。”吉安娜突然哭着说，“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生活不幸的难民，为什么他们的家园会遭受洪灾，为什么，为什么.......” 　　 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费利克斯、格里安和罗宁相顾无言。 　　 许久，费利克斯才缓缓开口道：“吉安娜，瓦里安国王的本意是好的，只是被贵族议会和事务官执行歪了.......他也很不容易，这不是瓦里安国王的错，陛下已经很努力地试图让我国的国民过上好日子了。” 　　 我家国王已经很努力了！ 　　 本来吉安娜还没有联想到瓦里安，费利克斯的一番话奇妙地“启发”了她。 　　 对啊，她之前怎么没想到，瓦里安是暴风王国的国王，他理应对自己的国民负责—— 　　 这和吴用的“林教头有话慢慢说，千万不要火并，千万不要伤了头领性命啊”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这时，一个声音突兀地响起。 　　 “把你们的钱交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