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就结束了？”芬娜微微皱眉，“比我想象的要简单得多。” 　　 莱特芬格将灵魂宝石放到范克里夫的额前。伴随着一道闪烁的蓝紫色光芒，埃德温那毫无生气的身躯突然微微地抖动了一下。 　　 “他很快就会醒过来的。”莱特芬格说，这件事他很有经验。 　　 “发生什么事了.......我怎么会.......”范克里夫的声音中充满了迷惘，以及一丝痛苦。“我——啊！” 　　 “你们的会长需要休息。”奥里克斯说。 　　 “然后他还得把武器背在背上，向埃尔加丁、尼麦兹等先生们挨个道歉。”维拉迪摩笑道，“如果我所认识的那个埃德温·范克里夫回来了的话，他就一定会这么做。” 　　 几名哨兵在巴基尔·斯瑞德的带领下，把重伤新愈的会长抬回到镇公所里面的一个小房间，让他在这里好好休息。 　　 “其实我对一件事感到好奇。”布丽奇特举手说，“之前，当你们的会长被那个恐惧魔王控制的时候，他曾说过‘库尔提拉斯的公主支持兄弟会’，这是真的吗？” 　　 芬娜把头转了过来，显然她也很关心这个问题。 　　 “那只不过是恐惧魔王的胡言乱语罢了。”鹰眼说，“我们从没离开过暴风国，也不认识什么库尔提拉斯公主，更不清楚她对我们是什么态度。只能说，或许吧。” 　　 “嗯。”布丽奇特点了点头，她也清楚，恐惧魔王说的话当不得真。 　　 “对了，”奥里克斯的好奇心发作了，“鹰眼先生，你说你是迪菲亚兄弟会的副会长，但我听那些哨兵的语气，似乎棕头发和地中海先生也是副会长，请问您能详细地说明一下吗.......” 　　 “我们分管的职责不同罢了。”莱特芬格先指着维拉迪摩，“他负责宣传和行政事务，我则负责分管侦查、缉捕、审讯、执法、监禁，以及照顾儿童。” 　　 事实证明，任何一个稍微有点好奇心的正常人，都会对这种自我介绍感到惊异，忍不住想知道一个情报头目为什么会负责照顾儿童，这些圣骑士们也不例外。 　　 于是，在他们的再三要求下，莱特芬格也带着他们参观了月溪镇的保育院。 　　 “你是说这些儿童大都是伯拉勒斯的童工？”布丽奇特惊讶地说，“真不敢相信，艾什凡铸造厂居然是用这种方式在为联盟提供武器！” 　　 “但也不全是。”费利克斯纠正道，“这里也有一些本地居民、甚至难民的孩子。他们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无力照顾孩子，便把孩子送到保育院来托管。” 　　 “诺，那个三岁的小女孩叫做凡妮莎·范克里夫，是我们会长的女儿。”莱特芬格指着一个幼儿小声说，“这里的工作人员和老师都不知道。” 　　 布丽奇特脸上露出了困惑的神情。 　　 阿尔萨斯王子训练武技的时候，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国王的儿子；她自己在阿隆索斯大教堂接受弗丁领主指导的时候，所有人都知道她是大将军的女儿。 　　 “会长的女儿”绝不是一种耻辱，所以——“为什么不让老师知道她是范克里夫的女儿呢？” 　　 “如你们所知，我们的政治诉求是仿效肯瑞托法师议会，在这里建立一个不由乌瑞恩国王所统治的国度。”离开了保育院后，维拉迪摩说，“但如果小凡妮莎得到了特殊的照顾，甚至在长大后继承了会长的位置，那她就成了不是女王的‘女王’，这是我们所不能接受的。” 　　 “这我可以理解。”芬娜说，她对法师的了解比其他圣骑士要多。 　　 “通常情况下，会由首席大法师、守护者最优秀的学生，而非他们的孩子，来担任下一任首席大法师、守护者。” 　　 “所以当麦格娜·艾格文决定把守护者力量传递给自己的儿子时，她就遭到了提瑞斯法和肯瑞托议会普遍而强烈的反对。提瑞斯法议会甚至派人去逮捕她。”费利克斯接过了话头，“法师们通常认为，力量和权力是不应该被遗传的。” 　　 布丽奇特、杜尔根、奥里克斯等人纷纷点头，他们小时候或多或少都听闻过关于艾格文的传说，也知道她和提瑞斯法议会反目成仇的故事。 　　 “人身依附关系、职位、财富、知识和人脉......这些东西都会随着血缘关系，从亲代向子代传承。” 　　 圣骑士们怔怔地看着鹰眼。相比于盗贼，此时的他更像是一位钻研历史的学者。 　　 “在索拉丁大帝以前，人类还处于部落和氏族的时代。”他说，“那时候，氏族之间彼此攻伐，胜利者将把失败者作为奴隶。这种主——仆的二元人身依附关系将代代传承，奴隶的后代永远是主人后代的奴隶，他甚至不能选择谁来当自己的主人。 　　 这时，‘人身依附关系’可以合法地传承。 　　 帝国乃至七大王国建立以后直至今天，骑士的儿子依然是骑士，领主的儿子依旧是领主，但一名向领主A宣誓效忠的骑士，他的儿子却可以离开领主A的家族封地，选择向领主B的儿子宣誓效忠。 　　 此时在大部分地区，‘人身依附关系’的传承已经不复存在，但‘职位’却可以合法地传承。” 　　 对学生们来说，他们通常不喜欢做阅读理解的题目，但却喜欢阅读语文试卷上的小说；他们通常不喜欢历史考试，但却很喜欢听老师讲历史故事。 　　 见习圣骑士们也不例外，他们全都听得津津有味。 　　 “对于肯瑞托法师和藏宝海湾的地精而言，‘职位’也不能随着血缘传承了。贸易亲王的孩子不一定会是贸易亲王，但大财主的孩子一定是大财主——地精认为私有财产神圣不可侵犯，而且父死子继，理所当然。 　　 在达拉然，谁有资格进入六人议会，完全取决于法师们在学术上的贡献。但倘若某人是大法师或者海军上将的孩子，他\/她就可以凭借父母的知识和人际关系，在和平民法师的竞争中，取得更加优势的地位，更容易在年轻一代中脱颖而出，成为下一代的大法师。” 　　 鹰眼先生，这可不一定。芬娜·金剑在心中暗自反驳道。 　　 普罗德摩尔家族有权有势，金剑家族也世世代代都是奎尔萨拉斯的法师，但是她却连从初等魔法师学院毕业都非常困难。至少这能说明，所谓“知识”和“人际关系”的传承，并没有那么靠谱。 　　 “如你们所见，我们希望建立一个更加平等的社会。”费利克斯说，“所以，向保育员和老师保密凡妮莎的身份是非常有必要的。她将在这里，和其他孩子一起，度过人生的前十几年。” 　　 “你们会大力地推广这种做法吗？”芬娜问，“我......觉得它很好。” 　　 “推广？当然。但并非强制。”费利克斯说，“女士，如果你和小孩子打过交道，你就应该明白一些事实：小孩子的天性并非善良，但也并非邪恶，而是很类似于“兽性”的一种无对无错的东西。 　　 他们没有所谓的‘怜悯’，一切的同情、友爱等优良品质都是在人类社会中后天习得的。小孩子中存在一定的秩序，这种秩序会把所有的小孩分化为若干阶层。” 　　 “我不太理解。”布丽奇特说。 　　 在前世，费利克斯读小学低年级的时候，因为性格内向、木讷和四肢不协调，成了被某些开朗男生欺凌的对象之一，这种欺凌的发生和父母地位无关——欺凌者的父母大都是农民，在社会上并不强势。 　　 但从高年级开始，几乎谁见了他都会礼貌地叫声“X哥”，这同样与父母无关，主要因为有很多人需要抄他的作业，以应付老师的检查。 　　 “在我们的保育院内，经常发生一些小孩伙同起来欺负其他小孩的情况。由于保育员数量太少，他们不可能完全阻止这种情况发生。 　　 要知道，成年人的想象力是无法和孩子相提并论的——这其中包括如何折磨一个自己看不惯的人。 　　 父母所扮演的角色，就是以‘相对有温情、比较有底线的成人社会’来介入和干涉‘非常冷酷无情、毫无顾忌的孩子社会’，以确保尽可能多的人拥有健康成长的机会。 　　 因此，尽管家庭化抚养存在种种弊端，也容易让亲代的不平等向子代传递，但我们不会急于强行推翻它。 　　 迪菲亚兄弟会的‘社会化抚养’，现阶段只会在无能力承担抚养责任、父母很难给予孩子更多温情的家庭中展开。” 　　 奥里克斯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在来西部荒野以前，他一直认为迪菲亚兄弟会都是一帮什么都不懂的土匪、未开化者；但现在看来，他怎么感觉兄弟会的盗贼才是教育、政治、经济方面的专业人士？ 　　 “朋友们，请等等，”巴基尔·斯瑞德急匆匆地赶来，他已经开始用“朋友”来称呼圣骑士了，“你们把我们的会长从恶魔的控制下拯救了出来，他想对你们表达诚挚的谢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