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韬本来想走,可是打开手机地图导航才发现有些异想天开。 这个距离想走回去? 恐怕得半路倒在山道上。 这边世界的晚上十二点必定被召唤到那边去。 跟那边不同,这边被传召过去是霸道的强制执行。 你可以提前过去,在那边提前醒来,但是十二点一到,你不想过去,那边也得强行给你拽过去。 罗韬只能等老道士醒来,毕竟他答应过故事讲完就送自己回去。 先前他也说过,故事讲完他们之间再无关系这样的话。 …… 老道士醒了,第一件事就是问罗韬自己有没有在闭眼时说过什么话。 罗韬回想了一下,摇头说没有。 老道士黑着脸。 “我刚才施展的道术名叫忆入梦来,本来应该完全受我的掌控……” 他盯着罗韬的眼神很吓人。 “你到底是谁?” 罗韬更懵了。 “你抓我来的,你问我是谁?” 老道士似乎是习惯性的想去捋他那下巴下留着的长须,可是现在的他是个中年英气男人的模样,所以摸了个寂寞。 “你都看见了些什么?” 罗韬被老道士问迷糊了。 “不是你整出来的东西?你来问我看见了什么?” 老道士面色阴郁,伸出双手扣弄着他自己的头皮。 他从石头上站起身来,罗韬才发现老道士要比之前高半个头。 那身道袍在他现在的身躯支撑下才显得合身。 罗韬大概猜到是出了什么差错,毕竟那梦里的牛娃好像就是这老道士,如果是他来讲故事,不应该暴露他年幼时发生过的事情吧? 请别人看自己黑历史? 罗韬再次发动【危险预警】,得到的结果仍是接下来一段时间不会遭受危险。 他壮了壮胆子问。 “雒是你的师傅?你是那个牛娃?” 老道士露出震惊之色。 “你看见了?我就说怎么会…” 说到一半,老道士露出惊慌之色。 “你在梦里是待在谁的身体里?” ┅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道法:忆入梦来】会根据施术者的记忆构建场景作为梦境的主导,但如果梦境中存在其他当时存在的人在此时受术,他的记忆会被这个道术夺取用作补全梦境的真实性。 人们口中一直流传着往生极乐,轮回转世之类的传说,【记忆】这种东西也本就是个抽象无序的存在。 有些孩童会有他们上一世的记忆,但那些记忆一般情况下都是碎片,少数精神强大或死前执念够深的人在下一世会留下一些片段。 如果眼前的罗韬是当初村民里面的其中之一,那此事就可以解释了。 ┅ “我?我在雒的身体里。” 轰! 老道士只觉得自己听见了什么极其炸裂的事情,他的眼睛瞪得老大。 “不!可!能!” 罗韬不明白他的反应为什么这么剧烈,只好找个话题想转移一下气氛。 “那个叫穗的女人是怎么死的?” 罗韬能猜到这一点很容易,毕竟当时那座新的土包就在那两座老土包前面。 周围又只有牛娃一个人,答案显然易见了不是吗? 罗韬好奇的是,明明雒应该都把她救走了,她怎么还会死去? 老道士面容扭曲,宛若恶鬼。 “不可能!你怎么会在师傅的身体里面!你在骗我!” 罗韬有些害怕,不自觉后退几步靠在一棵树上。 “你冷静一点啊,我打游戏被人偷家都没你这么气过,我知道你喜欢穗,是我冒犯你了,那我换个问题成吧?” 老道士捡起他那拂尘,罗韬是真的慌了起来。 【危险预警lv3】 技能还是说不会有危险,都看见人拿拂尘了,还没有危险? 但是这技能至今为止没有出过错,罗韬现在进退两难。 “你不是说讲完故事我们不再有关系了吗?别冲动啊!你说好带我回去的!” 老道士咬牙站定在罗韬面前。 “骗子!” 后者有些莫名其妙。 “不是我骗你什么了?我这人虽然平时好玩懒了一点,但是真有事我也不藏着掖着,我可不会骗人!” 老道士顶着个中年男人的躯体,声音还是那么苍老,让罗韬有些出戏。 “你之前都说话算数来着,这次不会是想赖账?” 老道士闭眼,转过身去。 过了很久,吐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人各有难,救不了,徒苦劳,良言打作讨债鬼,愚人不可喻。” 他像是在念叨什么经文。 平静后,罗韬看着他回身过来的眼神里是死寂。 那种感觉给人一种…… 万念俱灰,一心求死的味道。 “我的师傅叫做雒,是你口中泽云溪那个地方的人,很久以前就在等你,可惜他没能等到,只能把这个任务交给我…” 可结果,老道士现在发现,似乎罗韬就是当初的师傅。 这件事多么荒谬? 如果他等的人一直都是他自己,他经历的那么长的悠久时光是为了什么? “听清楚这句话!” 老道士整个人亢奋起来,似乎要说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世界并非一成不变,执掌命运之主亦被命运所欺。” 罗韬挠了挠头,有些不知所以。 “哦,就这样?” 老道士像是被羞辱了一样,一拂尘抽在他的脸上,给罗韬打得晕头转向扑倒在地,与泥壤来了个亲密接触。 “滚!” 老道士抽完罗韬后,从怀中取出一页黄纸,隔空书墨在其上留下一些怪异的象形文字。 罗韬半跪在地,伸出手接住飘过来的那张黄纸。 这玩意可是好东西! 【道具:瞬息千里符】 一定范围内,只要心中所想,且真实存在的地方,便可瞬息而至。 罗韬大喜,立马就要念诀催动。 “你叫什么名字。” 罗韬紧攥着那道符纸,再看老道士的表情,很平静,像是人与人刚认识时询问对方名字那样简单正常。 “罗韬,大罗金仙的罗,雄韬伟略的韬。” 一阵光华闪过,原地留下一张燃烧着的黄纸在空中缓缓摇摆下垂。 老道士口中呢喃两遍。 “罗韬…罗…韬……” 他那双眼中湛出泪水。 他叫雒,她叫穗啊。 这是巧合吗? ┅┅┅┅┅┅┅┅┅┅┅┅ “雒大哥,你不该救我的,我本来就要死了,我能见到你已经很开心了,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我都要死了还是会连累你?我真的是个灾星吗?” 山上有个地方刚好能看见山下的村庄,只是这位置高得很,也陡峭,普通人压根不敢爬到这里来。 牛娃也在旁边哭,只是不清楚他哭的对象是他爷爷还是穗。 从牛娃口中雒才得知,村中那些人在知道穗半夜出去又遇见了他,当天早上就给她强行喂了毒药,还打断了她完好的那条腿。 毒死她,好让她别再留雒这个灾神在村子附近,打断双腿,是避免她跑出去被雒这个神仙又救活。 他们高估雒了。 他并不是神仙。 当时的雒已经溃散了一大半,穗以为是她害的。 其实,形体溃散可以再花费时间重塑,这个女人背负了太多罪名,雒想让她在生命流逝消失前至少放下一些担子。 她太可怜了…… “这不是你的错,我依旧会在一段时间后回来,你安心的去吧。” 谁家好人在人家要死的时候说这种话啊? 女人不知怎的,竟笑了出来。 “那我可以摸摸你脸上的金痕吗?我感觉好困,现在想摸一下那到底是不是疤痕。” 雒怔住,之前不让她触碰,正是因为这躯体不能接触凡人,不然会被凡人身上的尘气沾染导致溃散。 但此刻,似乎不重要了。 “可以,但我说过,这不是疤痕。” 女人伸出颤抖的左手,四指贴到他的脸颊,那一瞬间,雒的右脸便开裂了,宛如瓷器被打碎的模样。 “你也说过昨天晚上是最后一次出现在我面前。” 她脸上的泪水就没干过,见到这一幕流得更凶。 她将左手大拇指轻轻按在那抹金纹上面,由右向左慢慢滑动着,随后无力的垂了下去。 她没再说些什么。 无论是雒,还是牛娃,都猜不出来她弥留的那片刻时间里,到底还有多少执念。 ┅┅┅┅┅┅┅┅┅┅┅┅ 老道士在林中捡起一块干枯的人皮,他的眼底平静,用手指捻着那玩意。 “一切都是,命运使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