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墓在邙山一代是公开的秘密,就连老实巴交种地的农民偶尔也能一不小心从地里刨出点古物,兼职做个盗墓什么的,所以在这一代对盗墓一行,也没有什么道德谴责之类的说法。 黎氏家族为人低调,平时也不显富,相比起其他几个显赫盗墓家族来说,不管规模上还是家产上都是相差甚远,不过因为技术过硬,做事地道,反而是名声在外了。经常会有一些大买主慕名而来,登门拜访。 不过近几年来,盗墓生意是越来越难做了,一方面是上面管的越来越严,好的买家越来越难找。 另外一方面是盗墓的人越来越多,墓越挖越少,僧多粥少竞争激烈。有的时候几波人会同时看上一座墓,以前的话还讲究个先来后到。但是现在不讲这种规矩了,谁人多,谁势力大就算谁的。 为了争地盘,发生了好几次争斗事件。一开始只不过是团伙之间互相打的头破血流,最后大家呼亲唤友,逐渐蔓延成几个村子之间的争斗。 在这种外争内耗下,附近几个有名的盗墓家族近几年都开始显出颓势,有些人甚至开始组织队伍到关外去发展了。 但是黎氏却从来没卷入这种纠纷,不管别人闹得多么凶,他们从来不掺和,只是袖手作壁上观。 也是,有黎镇北这身手艺,他们也不需要跟别人争。这“无根无蒂”、“无踪无迹”的古墓还多得是,足够他们老少再挖几辈子了。 对于黎家这份笃定,别人只有羡慕、嫉恨的份儿,没办法,谁让人家开了天眼呢。 也有人低声下气地上门拜访求“合作”的,都被黎镇北客客气气地送走了。盗墓这事儿太私密了,就跟和老婆睡觉一样,是容不得外人掺和的。 当然,也不是没人打过他们家的歪主意,但是都忌惮他家那三个如狼似虎的儿子,而且这黎镇北一直是神神秘秘的,除了开天眼之外,还不知道身怀什么奇怪的绝技。 这种人,整天看起来和和气气的,但是自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场,是没人敢惹的。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他们的小日子就这么红红火火、安安稳稳的过下去。 可是偏偏事情就有例外,或者说天道自有循环。 这一年,严打开始了。 严打的定义是:对于所有的犯罪组织、犯罪形式进行严厉地打击,特点是判决和执行都是从重、从快! 所谓的严重程度就是,大街上摸妇女屁股,就是流氓罪,从重判决就是死刑。 在这段特殊时期,各乡、各村的流氓、地痞、无赖、小偷小摸不管是犯事的还是曾经犯事的,全部抓起来,先押着在大街上走一遍进行道德示范。 这叫游街。 山雨欲来风满楼,邙山附近有名的几个盗墓家族都跑了,躲避风头去了。 黎镇北也听到了风声,他却不以为意,他以为这场运动不过像往常一样,雷声大、雨点走个过场就可以。 再说,天塌下来有个儿高的顶着。史家沟的史老三兄弟几个挖了几个断子绝孙式的大墓不照样没事儿? 我们就卖了几件古物而已,别人问就说是祖传的!地里捡的,反正都说的过去,以前也是这么应付的。 实在不行,抄我家嘛,反正我家也没啥东西。你也捉不到我把柄。 大不了去游两天街,大家消停一段时间,邙山这么多盗墓的,难道能全毙了? 思前想后,黎镇北觉得这事儿不会太严重,还没到落荒而逃的地步。 黎镇北的乡土情绪还是挺严重的,在邙山生活了几十年,老了老了难道还要背井离乡?那不成!自己一辈子小心谨慎不就是为了应付今天这种情况吗。 几个儿子也觉得没必要小事大作,比他们严重得多的都没事儿大不了这段时间不干活了。 这天,爷几个围坐在院子里的石台上啃馍、喝鲫鱼汤,顺便讨论老大的婚事问题葛家岭葛老七的二女儿终于同意婚事了! 这葛家可是当地的“名门望族”,一家门里已经出过好几任村长了,葛老七的大儿子更是前途远大,甚至有望史无前例地当上乡长。 老大的婚事马上就要解决了,爷几个非常高兴,正商量怎么准备婚事。 这时候大门外突然冲进来十几个全副武装的当兵的,上来不由分说地就把爷几个给按倒五花大绑,鲫鱼汤都给翻了一地。 天凡、天清、天富三个人躺在地上奋力挣扎,嘴里大声咒骂,三、四个人都按不住一个。场面跟杀猪一样混乱。 黎镇北第一个被掀翻在地上,他没有挣扎反抗甚至连话都不说一句,只是冷静地观察着情况。 黎天明没有三个哥哥那样的骨气,一个士兵一只手就把他按的老老实实地蹲在地上,连绳子都不用绑就蔫了。 黎天明蹲在那里,偷偷地瞄着老爹,从他老爹的眼神里,分明看到了恐惧。 “这些人我一个也不认识,都是外地人。个个都扛着枪,荷枪实弹,看来不是普通的游街那么简单。”黎镇北发现事情比自己想象的要严重的多。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一眼看到蹲在那里瑟瑟发抖的黎天明,被一个民兵提着脖领子,像只小鸡仔一样,跟躺在地上生龙活虎勇猛挣扎的三个哥哥形成明显的对比。 唉,黎镇北叹了口气,对三个儿子道“都别闹了。” 黎镇北在三个儿子心里的威望还是很高的,话一出口,愤怒的咆哮声停止了,几个士兵手忙脚乱地把绳索绑好,已然忙活的满头大汗。 “把这孩子放了吧,他还跟这事儿没关系。”黎镇北望着领头的那个中年人,虽然语气跟平常一样平稳缓和,但眼神里却充满哀求。 黎天明印象里,从来没见老爹这么低声下气过。 黎天明当时只有十**岁但是跟五大三粗的哥哥们不同,他个子长得非常瘦看起来只有十五六的样子,像是个还没发育的孩子。 领头的看了看畏畏缩缩的黎天明,摆了摆手让后面的民兵放开他毕竟才是个小孩子。 士兵们把黎氏三虎从地上拉起来,推搡着往外走。门口已经停了一辆解放牌卡车。看来这队人是专为他们来的 “没事儿,我们就去游几天街,你好好看家。”黎镇北镇静地向黎天命笑笑,然后跟军人点点头,弯着腰被押了出去。 父亲走路一向是昂首挺胸的,黎天明第一次看到父亲的腰弯得这么低。 父兄们被押上卡车的后车斗里,卡车一阵轰鸣,在三三两两村民的注视下开走。 当天晚上黎天明就逃了。 他没有父亲那么笃定,虽然他没学到父亲的开天眼,但是直觉却异常地灵敏。 他没敢继续在家里呆下去,连夜跑了,跑去哪里呢?哪里都危险,那些平日里和善可亲的亲戚朋友邻居说不定前脚跟他打招呼,转身就把他卖了。 在荒野里徘徊了一天一夜,渴了喝点山泉水,饿了揪点野菜吃。 想想就这么躲着也不是办法,最后他竟鬼使神差地跑到了葛家岭。 老大的未来媳妇在这里,她家里应该是安全的,葛家不会害我。 黎天明心想。前几天跟父亲来提亲的时候,葛家人个个都和气、亲热。对黎家人异乎寻常的热情。似乎两家已然结亲了一样。 未过门的嫂子对大哥也挺中意,他从嫂子看大哥的眼神里能感觉出来。 还没进大院门,就听到里面在大哭大闹。 黎天明贴着墙根听了一会儿,心立刻凉了。 原来二女儿正跟大儿子闹呢,大儿子是个官场嗅觉很灵敏的人,他意识到这次运动不一般,为了自己的仕途不受影响,果断地大义灭亲,把未来亲家给举报了! 上头也很重视这个事情,人抓到乡里之后,没有跟其他犯罪分子关大院,而是单独给关起来了。 意识到情况严重的大儿子急急忙忙赶回来跟家里人传达这个信息要斩断一切给黎家的联系。 二女儿听到大哥的内部传达,当场就大哭大闹,“你为了自己当乡长,把你未来妹夫一家全卖了!你禽兽不如,你这个狗娘养的!” 这葛家二女儿虽然长相秀气,但是发起火来也是相当彪悍。 大哥对自己的妹妹好言相劝,“他们做盗墓贼的,是犯法的,早晚要被抓的。我这么做是为了你好,你现在不是还没过门么,过几天给你找门更好的” “放你娘的屁,什么盗墓贼,你看见他们盗了?你看见他们卖了?咱爹前几天还从地里刨了一把铜壶卖了呢,你咋不去举报啊” 接下来的声音吱吱呜呜,可能是嘴巴被捂上了。 葛家其他人也是围上来好言相劝。听得里面七嘴八舌的几个声音: “二丫头,你想开点,三条腿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多得是。” “是啊是啊,就凭咱家这条件,姓黎的还真高攀不上,出了这档子事,说明他们家没这个福气。” “现在一家人都进去了,你还想着他们做什么?也幸亏现在被抓进去了,如果等你们成亲再被抓,那你哥哥本事再大咱家都脱不了干系。” “嗳,老大,你消息准不准?万一这黎家人后面被放出来了,知道是你举报的,找上门来咱可吃不消。老黎家那几个儿子可不好惹。” “放心,黎家老少四个人一进去就被人给供出来了,他们家在咱这这么大的名气,谁不认识他们啊。大家都说他们是领头的,罪证确凿!人刚抓走第二天,判决结果就出来了!“ “那这次到底是什么罪名啊?” “盗掘文化遗址、破坏私人财产、倒卖文物,罪大恶极,死刑,直接执行!” 黎天明面如死灰,一下子瘫倒在地上。 “对了,上面说黎家还有个小儿子逃了,这几天咱家人都警醒点,如果看到那小子,先稳住再说。如果能把他给交上去,又是立一功。” 黎天明听到这里一下绝望了,心中一股悲愤之情油然而起,你们想抓我是吧?我成全你们,你们把我交上去得了。 当下就想走进去自投罗网。 刚站起身来,突然想到父亲最后看自己的眼神,还有那个奇怪的笑容。 “没事儿,我们就去游几天街,你好好看家。”老爷子这句话似乎还在耳边。 他突然明白了老爷子的用意。好好看家!家里有什么好看的?他是让我好好活着,保住黎家的血脉! 好,你们要我死,我黎天明偏要活得好好地给你们看。福祸由天不由我,天若不能尽人意,我命由我不由天! 从地上爬起来,黎天明失魂落魄地离开了葛家。 他心中那份求生的**像火苗一样,越烧越烈,像熊熊大火一般在燃烧。 为了活着,我会不惜一切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