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歌却是冷冷瞥了一眼脚下磕头的少年,神色没有半点儿的动容。“你们当初愿意让我们同路,本就是打着牺牲我们的主意,如今,又有什么资格来要求我们帮忙?” 而后,又抬起头,目光如箭,射向云懋与顾轻涯,“你们呢?我再问一遍,你们,当真要管这闲事?即便他们本身立意不纯,你们也要以德报怨?” 云懋低头望了望跪在跟前的少年,神色倒是没什么挣扎,“人本畏死,他们为自己打算,本也没有错。再说了,我们不是也半点儿损伤也没有么?我们既比他们懂得多些,便该比他们多承担一些。修行,修的既是行,更是心。”末了,还转过头,看向顾轻涯,寻求支持道,“你说呢?小五?” 闻歌也正看着顾轻涯,那目光沉冷,她与云懋吵了一路,却是头一回,要他表态,看他,是选择站在哪一方。 顾轻涯自方才起,目光就落在闻歌身上,似带着无尽探索的深思与打量,四目相对,他却微微笑着,挪开了,冲着云懋点了点头,道,“师父说的话,自然都是对的。” 一瞬间,闻歌说不清自己心里是失望,还是松了口气,总之,有一种尘埃落定的感觉,虽然,心里有些堵,但她却是如释重负一般笑了起来,“如此看来,等到了沙海,我们便分道扬镳吧!” 顾轻涯好似半点儿不诧异她会说出这样的话,反倒是云懋惊疑过后,却是忍不住道,“喂!你这人怎么回事?不过是一时意见相左,你便要拆伙么?不至于吧?何况,我们这是行的善举,你何苦要这么狠心?” “说我狠心也好,说我无情也罢。你们自有我的大义,我也自有我的小情,我还有许多重要的事情要做,没有工夫耗在别人的闲事上。我不会阻止你们行你们的善举,你们也别想左右我的想法,道不同不相为谋。本来就是说好了,这一趟北羌之行后,再决定帮不帮你们,如今事实证明,我们有太多难以相容的地方,我说服不了你们,你们也说服不了我,既是如此,早些看清了也好,免得日后累己累人,不管怎么说,总归一场相遇的缘分,来日重逢了,还能算作旧识。”这一刻,闻歌眼中无笑,沉冷一片,不似平日与云懋斗嘴时的漫不经心,这一刻的她,足够认真。 话落,她与顾轻涯和云懋分别点了个头,便是扭身走开了。翅膀声扑腾,一点黑影从半空中俯冲而下,是赫连小白,化成了一般鹞鹰的大小,停靠在闻歌的肩头,歪着头,用它长长的喙轻啄主人的发际,闻歌抬手拍了拍它的头,一人一鸟就这么徐步走远,一直未曾回头。 “这……这个女人,平日里怎么就没瞧出来,是这么一个冷心冷情的?”云懋的手指指着她的背影片刻,才挤出了这么一句话。回过头,却见顾轻涯没有应他的声,一双狭长的黑眸瞬也不瞬望着闻歌的背影,虽是眉头轻锁,但那目光却很是专注,专注得让云懋有些不安。 “我说,小五!你可别犯糊涂啊!那日,你说,她像是你的梦中人,即便从前迷惑过,但如今也该看清了。我才不信,你真会看上这么一个冷心冷情的女人。” 顾轻涯收回视线,却没有回答他的话,也没有看他一眼,云懋心头一咯噔,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小五这个表情,莫不是……生他气了?可是……为什么生气?难道就因为他说了两句闻歌那个女人的不是么?可是……不至于吧?不过就是两句不中听,但却很是实在的话,他们又没什么了不得的关系,小五至于这么护着她么? 顾轻涯的目光轻轻落在还跪在地上,神色有些不安的阿牛身上,“你放心,我承诺过你的事,必然言而有信。” 到得夕阳西下时,商队又寻了个与昨日差不多的,背风且安全的地点落脚。 待得各自安顿好时,天色便也黑尽了,抬头看,又是繁星满天。大漠的夜空,有一种别样的魅力,每一次看到,总让人几乎忘却心事,忘却自己,但也只是几乎而已。闻歌眨眨眼,她从不容许自己沉浸在不现实的幻境里,因为她再清楚不过,现实,从不是美妙的。 身后,脚步声起,闻歌目光一闪,眼角余光瞥到身后一角雨过天青色,其实不用瞥那一眼,光是听到那沉稳却又轻巧的脚步声,便也能猜到是什么人了。 闻歌不由悄悄给自己提了个醒,这个人那日为了能让她答应让他跟着,可是步步为营,算无遗漏,今日,必然也不会轻易放弃,此番前来,定是来劝她的。不过,她意已决,绝不会再被他轻易左右的。 来人自然是顾轻涯无疑了。 他径自走到闻歌身边,在她身边坐了下来,双手反撑在身后,仰起头来,看着头上夜空,姿态难得的闲适。“从前有个姑娘跟我说过,人死后,便会化作天上星辰,继续守护着他所在乎、挂碍之人,那星光的闪烁,便是传递的思念。” 闻歌的目光有一瞬的怔忪,片刻之后,倏忽弯起红唇,笑了,淡淡的乐,淡淡的嘲,“倒是跟我娘在我小时候哄我时说的一样,可惜……那都是骗小孩子的。从我长大之后,便知道,那是世间最可笑的谎言。怎么?难不成因为是个姑娘说的,所以,你便信了?”她一边笑着,便是已一边回望顾轻涯。却见他沉敛着一双狭长的黑眸,神色有些莫名地看着她。那双眼,便宛如这大漠星空一般,深邃而迷人,令人不由自主想要沉溺其中。可是,太深邃了,深邃到有些危险,她自来是个惜命又识时务的人,从做不来明知危险,还要义无反顾扑过去的飞蛾。 于是,姑娘嘴角的笑不知不觉转淡,别过了头。 而顾轻涯的目光却也悄悄收回,转而又望向了夜空,过了良久之后,他清雅的嗓音才徐徐响起,道,“我信了。” “什么?”闻歌一愣,有些跟不上他的思绪,愣愣转过头,却不小心撞进了一双带笑的黑眸,真是要命,那心跳,便不由漏跳了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