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曾经他有说出多么伤人的话，她都完全不在意、不计较了，因为君赦苍都是不得已，可是现在，陌清璃眼中闪过一缕忧色，她低头想了想，轻轻问道：“段如锦，你打算如何处置段如锦？”　　君赦苍眼眸淡漠，“我原本对她是心怀愧疚的，为了让洛子商相信我是足够大意，我的确需要北将军的支持，我起初打算等我事成之后好好跟如锦说说，亲自为她寻一门好亲事，没想到她因爱生恨，竟然与洛子商勾结，对我下毒，她这样的行为实在是让我寒心，她已经不是我当初认识的如锦了。”　　“这件事本就是王爷的不对，你若无心，何苦去牵动别人的心，到头来只给了别人伤心，其实如锦也是十分可怜。”陌清璃摇了摇头。　　君赦苍扬唇一笑，“可怜么？你两次身陷天牢，都是她和陌芷言勾结想要杀了你，你从来不曾害过她，她却处处想置你于死地，清璃，你还要同情她吗？”　　“你是说，她也想杀了我？我与她当真是无冤无仇，怎么倒把我看成了死敌？”陌清璃有些难以相信地说道，因为段如锦在她眼中虽然有些投机取巧的小心思，但到底不是大奸大恶的人，居然，居然两次都想杀了她，这让她实在是惊愕。　　“清璃，知人知面不知心，我心中的愧疚也因为她连日的作为而烟消云散，我会休了她，也会将段家赶出京城，打发到边远地方去，问罪什么的我就不追究了，也算是对她的一点补偿吧。”　　陌清璃点了点头，段如锦诚然做了很多恶事，但君赦苍始终有情有义，不忍心赶尽杀绝，但是段直义心思叵测，从来都是个难缠的老狐狸，若是此刻洛子商赢了，段直义估计早就把君赦苍拿下去投诚了。　　“总算一切都平静了。”他叹息一声，将陌清璃搂在怀里，从一个风流废柴王爷到一个励精图治小心在圈套中生存的监国王爷，君赦苍历经了中毒、谋反、争权，多次死里逃生，时至今日，再无人能威胁到他的地位了，隐藏了那么些年，他总算解脱了。　　陌清璃看着蓝蓝的天空，心中一时有些酸涩。　　寒室里没有明一盏灯，漆黑的深夜里，寒气伸进了每一丝空气。　　宋思岑就静静地坐在这里，身边站着博阳。　　这是洛家的一座小房子，在洛子商死后，洛家在京城的根基被毁得一塌糊涂，昔日琼楼玉宇金碧辉煌的洛府，如今已经是断井颓垣，荒草丛生。　　即便如此，周围处处还有探子在盯着洛府，想看看还有什么来勾结的人。　　博阳站在窗边警惕着周围的一举一动，宋思岑坚持要出来祭拜洛子商，洛子商一死，宋思岑在柳家的地位就很被动，柳夫人对宋思岑的言辞也不是那么客气，她还总担心着会不会因为宋思岑被连累，但因为柳学士在朝堂上的仗义执言得到了崇王的夸赞，柳夫人才心里略安，却有些暗暗后悔跟洛家结亲的事，但因为宋思岑怀有孩子，只能偶尔露个脸色，也不便多说。　　她的这些心思宋思岑都知道，虽然知道，但是宋思岑一点也不介意，表哥死了，她此生唯一的爱人死了，等不到他来接她出柳家，等不到他来兑现相守的承诺，他就那么死了，死在身边人的背叛下，死在那冰冷的朝堂上，而她连去给他收尸都办不到。　　宋思岑不知道心痛该是什么感觉，在听闻洛子商死去的时候她恍惚觉得自己是在做梦，一连晕晕乎乎了好几日。　　然后她让博阳带她，回洛家，她要亲眼看见才愿意相信，洛子商是真的死了。　　“博阳，你去外面等我，我想跟表哥说些话。”宋思岑淡淡道。　　博阳点了点头，低声说道：“小姐动作快点，我担心隐瞒不了多久。”　　她点了点头，面色苍白，眼角挂着泪光，等博阳退出去之后，宋思岑跪坐在冰冷的地上，喃喃说道：“我早就说了，我们不应该来到京城，海上才是我们的天下，你偏偏不听，现在你留在这里回不去了，我一个人回去又有什么意思呢？”　　她小心拿出贴身藏着的匕首，一狠心捅进了自己的肚子，剧痛传来，她微微一笑，“表哥，你当时也是这么痛吗？还是更多的是被背叛的心痛，其实这个不痛，在得知你离开我的时候，其他任何都不通了，表哥，你等着我，我来找你，我跟你一起走。”　　宋思岑气息衰弱，一下子倒在了地上，博阳感觉不对，冲了进来，一眼看见自尽了的宋思岑，双目睁大，他连忙扶起来宋思岑，惊痛说道：“小姐，小姐，你为什么要这样？”八尺男儿，竟然也会因此落泪。　　宋思岑微微一笑，看着博阳说道：“我知道，知道你的心，但是我的心中只有表哥。”　　“小姐，我会为主子报仇，我会杀了君赦苍。”博阳含泪低低说道，带着决绝的杀意。　　“不，博阳，表哥已经死了，那些都已经没有意义，我希望你能好好活着，以前你是他养的手下，是他的狗，后来又到了我的手下，听我使唤，我希望你以后作为一个人，一个独立的有尊严的人好好活着，离开这里吧，回到海上，我要留在这里，陪着表哥留在这里，你要带着我们的愿望，回海上去。”　　宋思岑勉强说完，手缓缓松开，闭上眼，眼角慢慢滑落一滴眼泪。　　博阳抱着宋思岑轻轻说：“我会回海上，也会报仇，主子的仇和你的仇，我都会报。”他低头轻轻在宋思岑尚有温暖的额头上烙下一个吻，抱着宋思岑消失在黑夜之中。　　书房里一片平静，段如锦正慢条斯理地画着画，旁边的熏香袅袅升起，屋子里都是暖暖的香气，她抬眼，看着千蝶将贵客引进来，淡淡道：“是你。”　　陌清璃拉下斗篷，她已经恢复了身份，不用再伪装成红叶了，恢复本来的面容，陌清璃到底有些不适应，还保持着见人微笑的习惯，与她往日清冷的性子倒是大不相同。　　段如锦见她微微扬唇笑着，便道：“怎么，成王败寇，你是来我这里耀武扬威的吗？”　　“耀武扬威的话我该穿着凤冠霞帔，大摆依仗，要你全家都出来跪地相迎，这样低调的进门，效果不是大打折扣吗？”陌清璃淡淡道。　　段如锦点头，“确实如此，那你来这里又想做什么？我不觉得我们之间还有什么话好说的？”　　“我只是不太明白，你我当初虽然不甚愉快，但到底没有结下仇，为何你就要处处置我于死地？只是因为君赦苍喜欢我吗？”陌清璃道。　　段如锦弯了弯唇，“没错，挡我路的人都要死，只要有你在，君赦苍根本不会喜欢我。”　　“原来果真如此。”陌清璃点了点头，“他和我商量过了，段家会从京城消失。”　　段如锦着急地说道：“全都是我做的，你们不要牵连我的爹娘，要打要骂我全都认了，怎么罚我我都接受。”　　“你想错了，只是要段家从京城消失，不是让段家从这个世界上消失。”陌清璃说。　　段如锦一愣，随即小心翼翼地说道：“难道你的意思是，让我们离开京城？只是离开京城吗？”　　“没错，王爷已经为将军寻好了职位，过不了多久外派的圣旨会和休书一起送来。”陌清璃抿了抿唇，“等你到了京城外，不要再被这些虚名所累，好好寻一门亲事，有将军在，自然保得你夫妻和睦。”　　“你们为什么要放过我？我可是当初不惜下毒害君赦苍的，我还试图要杀你，你们就算是杀了我也不为过。”段如锦紧盯着陌清璃问道。　　“因为，他愧疚，是他让你变成这个样子的，在他的心中，你始终是当初那个一心照顾他的小姑娘，不管你日后变得多么面目可憎，当初的单纯善良都不会被磨灭，他希望，远离这些争斗之后，你可以再笑出声来。”　　段如锦捂住嘴，眼泪大滴大滴地往下掉，“君赦苍，你宁愿放了我，也不愿要了我，你为什么那么绝情，既然绝情为什么不干脆杀了我，还要再放我走，天底下再没有这样的混蛋了！”　　“喂，你注意一下，这个混蛋是我的夫君。”陌清璃正色说道。　　段如锦说：“你也是个笨蛋，我还以为你有多了不起的本事，其实你也是心肠太软，但是你运气好，陌芷言斗不过你，上官芸也斗不过你。”　　“我从来都把运气当成实力的一部分，而且我也没有你想的那么弱，我不报复你，不过是因为你已经不值得我来报复了，因为你所做的那些都没办法真正伤害到我，而且我这个人不喜欢事后报复，有能耐的我都一般直接反击回去了。”陌清璃披上斗篷转身离开。　　段如锦慢慢扯出一抹苦笑，“真是个让人讨厌的女人。”　　千蝶赶紧走进来小心问道：“小姐，这个人来这里做什么？耀武扬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