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恢复意识，耳边传来热水烧开时的沸腾声。 　　 薛诚睁开双眼，发现自己坐在一张软榻上，面前摆着张小桌。 　　 桌上摆着套紫砂茶具，茶壶的壶嘴冒出蒸腾热气，显然正在沸腾。 　　 可薛诚分明看到，茶壶下是木质的桌面，根本没有能够为它提供热量的装置。 　　 一个金属香炉摆在身旁的窗台，隐约有一股从未嗅到过的奇异香气飘散出来。 　　 身穿汉服的鹰潭就坐在对面。 　　 她单手托着下巴，一双明亮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 　　 “你又来啦？” 　　 见薛诚苏醒，“鹰潭”抿嘴一笑，自顾自地拿起茶壶，开始泡茶。 　　 薛诚摸了下口袋，原本放着手机的地方空空如也。 　　 外界的物品带不进来吗？ 　　 如果是这样，自己身上的衣服恐怕也不是原来那件了。 　　 他没有说话，静静看着少女摆弄茶具，脑海中思索着。 　　 片刻后，“鹰潭”将两杯热茶摆在桌上，向他示意。 　　 薛诚点点头，端起茶杯，不顾茶水还滚烫着，一饮而尽。 　　 滚烫的热流入腹，却并不感到疼痛。 　　 感受着那清香淡雅的味道，薛诚长舒了口气，说道： 　　 “你到底是谁？这里又是什么地方？带我进来，到底有什么目的？” 　　 “你的问题好多。”“鹰潭”白了他一眼，手里拿着茶杯轻轻转动着： 　　 “先回答哪个呢？” 　　 “不介意的话，从第一个开始回答就可以。” 　　 “唔……”“鹰潭”沉吟片刻，忽然向他眨了眨眼睛，一脸狡黠地说道： 　　 “我从‘无’之中诞生，汇聚了某个人对‘鹰潭’这个少女的幻想，吸纳一部分精神力量具现化的画中灵。 　　 “某种程度上来说，可以把我视作那些历史上本没有建造完成的图纸舰、计划舰。” 　　 “你能出现在现实世界？”薛诚惊讶地挑了下眉毛。 　　 “不能。”“鹰潭”用颇具怨念的视线看了他一眼： 　　 “那些图纸舰的诞生，凝聚了近百年来无数人的幻想，你的精神力虽然很强，却也无法和那么多人的幻想之力相提并论。” 　　 “也就是说，是我对鹰潭的幻想，才造就了你？” 　　 “与其说是幻想，倒不如说是妄想更准确。”“鹰潭”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看到‘我’穿着这套衣服的时候，你的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在想……”薛诚下意识想要回答。 　　 不过瞥到少女那饶有兴致的眼神，到了嘴边的话紧急刹车，最后化作一个尴尬的笑。 　　 “那些念头，再加上你作画时散逸的部分精神力，附着在画纸上，最后演化出这片精神空间，还有我。 　　 “咦，我好像顺带着回答了你第二个问题呢。” 　　 “就这么简单？”薛诚狐疑地看着她： 　　 “那如果我怀着对某个人的……妄想，再作一副画，也能诞生出同样的画中灵吗？” 　　 “哪有那么简单？”“鹰潭”白了他一眼： 　　 “随意创造生灵，哪怕只是意识体，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你根本不知道自己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薛诚愕然：“代价什么的……” 　　 “这次就算了。”“鹰潭”打断他的话： 　　 “真想那样做，还是等你打败那个黑家伙，真正成为神灵，能够承担起肆意妄为的后果再说。” 　　 “可是……” 　　 “第三个问题。”“鹰潭”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说道： 　　 “带你进来的目的，当然是为了满足你的幻想，那些在‘我’身上求而不得的东西，不正是你创造我的时候，所念念不忘的吗？ 　　 “就像昨晚那样。” 　　 薛诚老脸一红，某些压在心底的想法被对方看穿，他有种在地上打个洞钻进去的冲动。 　　 “鹰潭”暗暗偷笑，庆幸自己转移话题的战术成功，没让他在某个问题上追根溯源。 　　 她轻咳了声，继续抛出猛料，分散薛诚的注意力： 　　 “当然，除此之外，也是想要从你这里获取供养。” 　　 “什么意思？” 　　 “你不会以为，这片空间的存在不需要消耗任何东西吧？” 　　 “鹰潭”叹了口气： 　　 “我是幻想生命，哪怕依附在那副画上，也只能暂时维持存在，时间一到，就如同梦境一样，消失不见。 　　 “想要长久存在下去，必须要补充消耗掉的能量……” 　　 “就是我的精神力？”薛诚想起今早起来的时候，那仿佛熬了好几个通宵的疲惫感。 　　 “对。”“鹰潭”点了点头，忽然媚笑一声，伸出食指隔着小桌，抬起他的下巴： 　　 “虽然是为了我的生存，但你不是也很享受吗？只是稍微累了点而已，稍微休息一下就好，不要紧的。” 　　 “我倒是不介意为你提供精神力。” 　　 薛诚说道：“不过要是每天都这样，恐怕我就没有时间和精力去做其他事了。” 　　 “你的精神力很强大，补充一次可以维持我一个星期的需求。” 　　 “鹰潭”嘿嘿笑道： 　　 “放心，我很好养的，不然的话每天拉你进来我也有些吃不消呢，真不知道你这家伙哪来那么多花样。” 　　 薛诚扭头看向窗外的明月，做出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鹰潭”不吃这套，她挥了下手，挡在两人中间的小桌消失不见。 　　 她猛地扑过来，如同凶猛的雌豹，将薛诚按倒在软榻上。 　　 “虽然外面有人在监控，不过她应该感知不到这里发生的事。” 　　 “鹰潭”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在你回去之前，多贡献点力量给我吧。” 　　 “喂，你不是说昨天提供的精神力已经足够一星期消耗了吗？”薛诚挣扎了下。 　　 “吃饱了就不能再吃点零食？难道你没有听过这样一句话？” 　　 “什么？” 　　 “鹰潭”歪着脑袋说道：“甜品零食，女孩子可是有另外一个胃来装的。” 　　 这是什么歪理？ 　　 薛诚看着那张越来越近的俏脸，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这个画中灵虽然是以鹰潭为蓝本诞生的，但是很显然，她吸纳了自己对于鹰潭的某些幻想。 　　 不仅性格活泼许多，还很主动。 　　 的确满足了薛诚对于鹰潭的某些幻想。 　　 另一边，在薛诚看不到的角度，“鹰潭”也是满脸诡秘。 　　 刚刚透露的信息都是真的，她并没有说谎。 　　 只不过在一些关键的地方隐去了重要的部分。 　　 将幻想具现化为实体，的确不是目前的薛诚能够做到的。 　　 但通过消耗精神力，创造出虚幻的空间、意识体，却并不难。 　　 至少代价没有她说得那么严重。 　　 只是这种事自己就没有必要告诉他了。 　　 毕竟稀少的才更显珍贵。 　　 况且“鹰潭”可不希望自己凭空多几个竞争对手。 　　 “这也是为了那个男人好嘛，现在的他，可负担不起太多类似我这样的存在呢。” 　　 少女心中暗暗想着。 　　 …… 　　 “唔……”再次睁开眼睛，大脑略显昏沉。 　　 不过比起早上还是好得太多，看得出来“鹰潭”这次很有分寸，只是吸收少量精神力。 　　 薛诚摘下贴在额头的电极贴片，从试验台上坐起。 　　 “提督刚刚梦到什么了？” 　　 不远处的电脑旁，夕张看着那巨大的屏幕，上面正显示出一些自己看不懂的数据和图表。 　　 少女快速敲打着键盘，头也不回地问道： 　　 “在提督进入睡眠不久，仪器观测到你的脑电波变得非常活跃，然后在苏醒前又趋于平缓，你们都聊了些什么？又或者……” 　　 夕张转过身，推了推鼻梁上反射着强烈白光的眼镜：“做了什么？” 　　 “……” 　　 薛诚抬头望天，做出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表情。 　　 少女见状，不由得撇了撇嘴。 　　 只看这个表情，她就猜了个七七八八。 　　 毕竟那个故事里，进入到画壁中的男人，也和画中女子发生了些不可言说的事。 　　 自家提督又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如果那个女孩子主动贴上来，他没有理由拒绝。 　　 感受着夕张的眼神越来越暧昧，薛诚连忙转移话题： 　　 “话说，我睡了多久？怎么感觉没过多长时间？” 　　 夕张瞥了眼屏幕右下角，随口说道：“一个小时二十五分。” 　　 “咦？”薛诚露出惊异的表情。 　　 “怎么了？” 　　 “和我梦里度过的时间，好像差不多？” 　　 薛诚摸着下巴，有些遗憾地说道：“还以为时间流速会不太一样呢。” 　　 “提督在期待什么？”夕张斜了他一眼。 　　 “当然是精神时光屋啊！”薛诚双眼放光地说道： 　　 “就算没有那么厉害，最起码也能把一天的时间当成好几天来用！” 　　 “听起来是不错，可是这对提督有什么意义吗？” 　　 夕张撇撇嘴：“反正对于提督来说，给你再多的时间也是浪费，换做是我还差不多。” 　　 “啧。”薛诚咂了咂嘴，不过不得不承认，她是对的。 　　 “怎么样？那位‘鹰潭’小姐怎么说？”夕张问道： 　　 “别告诉我你进去那么久什么都没问哦。” 　　 “哪儿能呢。”薛诚抓了抓头发，讪讪地把“鹰潭”的话转述了一遍。 　　 听完后，夕张陷入沉思当中。 　　 薛诚没有打断她，隔了好久少女才轻轻吐了口气，正色道： 　　 “提督，你被她骗了。” 　　 “什么？”薛诚一怔。 　　 “凝聚幻想，借由精神力演化一个虚幻的空间，甚至是拥有思维的意识体，这种事情如果代价很大的话…… 　　 “哼，如果她真的关心你，就一定会把事情的严重性说清楚！” 　　 “你是说，她并不是真的在意我？” 　　 “不，恰恰相反。”夕张推了下眼镜，冷笑了声： 　　 “这家伙是想让你认为这种事很困难，不要再轻易尝试，不过又不舍得骗你，所以才隐去了某些重要的情报。 　　 “唔，没猜错的话，提督本身就拥有将幻想具现化的能力，只不过因为某些原因一直没有展现出来……” 　　 某些原因？ 　　 薛诚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最近镇守府中渐渐多起来的深海舰。 　　 他的几次蜕变、觉醒操控精神的能力，多多少少都和深海舰有关。 　　 记得深海鹤之前也告诉过他，多争取深海的力量，才能不断强大自己，削弱那个黑色的Pachina。 　　 或许对方也是看中了他的能力，所以才千方百计想要吞噬自己？ 　　 可自己穿越前明明是个普通人啊。 　　 幻想具现化这种能力，怎么可能出现在自己身上？ 　　 薛诚思来想去，回忆着自己二十多年的人生，都没有找到什么特别的地方。 　　 非要说的话，就是穿越这件事本身。 　　 仔细回忆起来，穿越的契机，是那款游戏的关服。 　　 而自己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立刻就爆发了波及全世界的深海异变。 　　 再加上本该是敌人的深海们，莫名其妙对自己抱有不低的初始好感度。 　　 薛诚的脑海中仿佛划过一道闪电，一个模模糊糊的念头从脑海中浮现出来。 　　 不、不可能吧？再怎么说也太荒唐了点，真是太自以为是了…… 　　 薛诚摇摇头，将脑海中的猜测丢到一旁。 　　 夕张一直观察着他的表情。 　　 见他仿佛猜到了什么，又有些犹豫不决，不是很想说出来的样子。 　　 少女聪明地没有询问，而是立刻转移话题： 　　 “刚才好像听说，提督需要定期进去帮她补充精神力，来维持那个空间和她本身的存在？” 　　 薛诚点点头，“一个星期最少要进去一次。” 　　 “那提督能带我进去吗？” 　　 夕张哗啦一声，从舰装空间里倒出一大堆奇奇怪怪的仪器，丢到地板上： 　　 “我想分析一下那个空间的结构，这对我接下来的研究很有帮助！” 　　 “抱歉。”薛诚摇摇头：“虽然不知道能不能带你进去，但你想研究分析那个空间的想法还是收起来吧。” 　　 “为什么？”夕张不满地鼓起脸颊：“哦，我知道了，提督是担心我进去后，打扰你们两个亲热吧？ 　　 “放心，我对偷看别人的事情没有兴趣，不会打扰你们的。” 　　 “……” 　　 该说是灯下黑吗？这么明显的问题，夕张居然没察觉到？ 　　 薛诚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她。 　　 “干嘛那样看着我？” 　　 夕张仍旧没有反应过来，气鼓鼓地说道： 　　 “都说了不会打扰你们……好吧，就算会，难道就不能稍微占用你们一点时间？你们就那么急？诶，那个……” 　　 “精神空间说到底不过是虚幻的，以意识形态进入问题不大，但是想要容纳实体……” 　　 薛诚摇摇头：“或许我真正成为‘神’以后，可以做到吧，至于现在……” 　　 “现在？”夕张尴尬地看着他。 　　 薛诚指着少女白大褂下的睡衣：“耽搁了这么久，我们还是先忙正事吧。” 　　 夕张一呆：“正事什么的，不是分析出那个空间的构成么？” 　　 “那是以后的事，我可不能辜负夕张的期待呢！” 　　 “喂！提督！快住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