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姥姥摸着她的头发说,说完了自己又开始回忆,“我那时候能够见到的最多也就是个管事了,也不会跟我说什么,要是你姥爷在,他可能还记得,他对这些总是记得清……” 那个时代,主家有个什么事情,比如说新生儿出生之类的,都会给仆人放赏钱,里里外外的,都沾了喜气了,也就让一些人对这样的喜庆事记忆深刻,再加上一些一荣俱荣之类的思想,他们也会期望主家越来越好,对主家能干的那几个少爷,也会心心念念地有些希望。 不过,这些离乔姥姥都太远了,她从以前到现在,都是标准的家庭妇女,乔姥爷活着的时候,从来没指望过乔姥姥出来工作,等到乔姥爷去了,乔姥姥的儿女也长大了,也能养活乔姥姥了,不用乔姥姥再出去工作,所以对外界的一些信息,乔姥姥是不那么敏感的。 “记得清也跟咱们没关系。” 大姨姥是个看外貌老很多的妇女,干瘦干瘦的,还有点儿驼背,身体却还健康,家里家外,是个闲不住的人。 “村长是想巴结他们,也不看看,人家指头缝里的,凭什么给你啊!” 这才多少年,关于乔家是怎么离开这里的那些事情,很多老人都知道,村长也不是不知道的,可他照样能够笑得亲切,迎接乔家回来的人,然后把当年的所有矛盾都归结到时代上,推卸责任。 大姨姥对此不看好,他们就是丧了良心的,当年乔家对他们没有不好,荒年赈济,盛年也同乐了,她心里头一直不认可什么剥削的,自家祖上没能耐人,没积攒下家业,愿朝廷的税收重是可以的,但种着别人家的地,却嫌别人家给的粮不够多,实在是有些得陇望蜀了。 尤其是对比周围的那些人,他们这里从没人饿死或者欠债什么的,每年只要不是懒到头了,还总能穿到新衣,过得不算差了,可结果呢? “他们可是都忘了,他们跟乔家是有仇的。” 当年乔家离开,并不是顺顺当当地离开的,是被破了门的,还有当主子的被烧死的,这样横亘着人命的仇恨,凭什么希望他们回来后会只念着故土之情,扶持你们这些仇人啊! 大姨姥鄙夷村里人鄙夷得理直气壮,因为当年她的丈夫是因为帮乔家人被村里人打死的,换言之,她跟村里人也是有仇的,只不过奈何不了什么,这么多年也就这么过来了。 “唉,什么仇不仇的,过去的事情,哪里说得清啊!” 乔姥姥摆摆手,不想说这些,有些痛,已经埋在心底,无从深究了。 大姨姥冷哼一声,还是不太高兴,却也没再说了,这老太太也是固执得很,她的子女也早就在城里有房子了,也孝顺,要接她去城里住,她就是不干,非要在村子里当“钉子户”,她认为自己就是村里一些人眼中的钉子,他们看见她,就该想到她丈夫的那条人命,然后对着她低头。 事实上也是如此,这么些年,她总是被让着的,愈发让出了一身倔强脾气。 安琦大约知道一些旧事,以前大姨姥跟乔姥姥聊天的时候,她也听过一些,所以没有追问,乔栋泽听到“有仇”,耳朵都动了,可很快又偃旗息鼓,他以为是房子的仇。 乔家的房子,的确是被村里人给扒了的。 第二天,乔家人又找到了乔姥姥。 “房子?不卖,不卖,我知道你们的意思,这房子对你们是个念想,当年的院子找不到了,也就这个能看看了,可这院子当年分给我家也住了很多年,自从老头子去了,也是我的一个念想,只要看着它,就好像看到我家老头子一样,实在是不能卖。” 乔姥姥抹着泪,眼睛红红的,很多事情,她从不跟子女说,可心里对乔姥爷的想念,也不是作假的。 “你们要进去看,就看看,里面也没什么旧物了,就是那房子的框架没变,其实里面那些东西早就被人搬没了,现在的那些,都是我们后来置办的,我也不怕你们看……” 乔姥姥很是大方,表示没钥匙也不要紧,直接砸开那个锁就可以了,反正那个锁已经锈死了,有钥匙也未必还能开开。 乔仁听到这样的话,不好再说什么,只能作罢。 当时安琦和乔栋泽都在,乔栋泽本来有些担心,想要说什么,听到乔姥姥拒绝卖房子,这才安心,等到人走了,又跟乔姥姥强调:“那房子以后可说好了是给我的,不能卖!” “卖了拿钱给你买城里的大房子不好吗?” 乔姥姥故意逗他。 “不好。”乔栋泽皱着眉头,“城里的房子哪有这里的大,这里还有院子呐!等我有钱了,我就重新修建一下,做成三层的,院墙也加高,保证别人都翻不进去,再在里面弄个打秋千,给我姐玩儿。” 说后面一句话的时候,他看了一眼安琦,安琦忍不住笑了,这个弟弟还是有点儿好处的,没把自己忘到脑后去,虽然只是一个秋千,不是房子,却也知足了。 “就知道你姐,奶奶呢?” 乔姥姥似乎有些不满意,故意说。 “奶奶当然跟我一起住啊,大房子都是奶奶的。” 乔栋泽最会说话,当下又把乔姥姥哄得笑了起来。 乔姥姥带着两个孩子离开村里的时候,村里已经到处都在说乔家人要投资的事情了,一个个都念着乔家人带他们一起致富发财的好。 安琦在回去的车上听得有些迷糊,“不是建厂吗?” 最多能够给些工作岗位,难道还把管理岗位也给村里人吗?不是不能,但,全部用一个村的人,是真的能管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