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对我的种种冷漠，多得是，比如，一年四季，我只有一身衣服，不管冬夏，哪怕脏得都能搓泥球，他都视而不见。 　　 我就像个被遗弃的野孩子，在陈家村挣扎求存。 　　 那段灰暗的日子里，真正对我好的，是我的兄弟大柱子。他会把自己的衣服给我穿，想办法带我赚钱，至少还带着我上山打猎，改善伙食。 　　 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我，怎么报答他？ 　　 明明他是个半步天师，若肯伸手，我怎会过得如此拮据？ 　　 但这不是我怨他的原因。我恨的是，他不该强迫我来陈家祖坟。 　　 他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而我，作为风水大师，已经嗅到危险的味道。不逃，难道等着被他榨干？ 　　 不管爷爷想不想弄死我，他现在动不了，因为他的宿敌不允许。 　　 这俩人就像磁铁，一刻也不愿分开。爷爷刚想对我动手，仇家的剑已逼近。 　　 另一边，松野家的人也不是省油的灯。见俩老头不把他们放在眼里，气得七窍生烟。 　　 “太过分了，既然不想活，那就去死吧！” 　　 话音未落，枪声四起。 　　 火光闪烁中，我已经拉着雪娜躲到一块巨石后。小鬼则负责侦察现场局势。 　　 “老大，那俩老头没挂，他们发飙了，现在居然联手对付松野家的人。” 　　 “够狠的，俩老家伙被打成筛子，还不耽误他们干掉那些人。” 　　 “啧啧……太凶残了，他们动作快得，我都快看不清了！” 　　 …… 　　 我抽空抬头，想瞧瞧到底快成什么样，连小鬼这千年鬼王都惊叹。 　　 果然，场面劲爆，我爷爷简直是全能型选手，除了不会飞天遁地，其他什么都会。 　　 呵……这么能干，结果什么也没传给我。 　　 表面上让我平淡生活，实际上就是养个宠物，让我自生自灭。 　　 我冷冷地盯着这炼狱般的画面，那些人的死活跟我无关，我只是心疼，为自己的不幸命运感到悲哀。 　　 难道，像我这样的人，就不配拥有亲情，得到别人的关怀吗？ 　　 雪娜不解我为何突然情绪低落，她以为我是因为看到松野家的人死去，难以接受。 　　 “想开点，这是他们自找的，别难过，不值得。” 　　 现在的雪娜不再是那个笑容甜美的女孩，短短两三个月她仿佛脱胎换骨，成了有故事的人。 　　 这不是好事，说明我没保护好她。 　　 作为男人，这是我失职。 　　 枪声很快停了，这片乱石滩多了三十多条冤魂。 　　 逃走的几个，爷爷他们没赶尽杀绝，任由他们逃离。 　　 俩老头破天荒第一次合作，没想到是在这种场合。 　　 一时无语。 　　 许久，那黑衣仇人突然开口，“我们俩为什么结仇，我忘了，你能提醒我吗？” 　　 爷爷没好气地回道，“想当年，我跟小凤在湖边赏鱼，你一脚踹我下水，差点儿送我上西天，还敢独占小凤，这事儿你也能忘？” 　　 “你简直就是祸害，活该遭报应，去见阎王吧！” 　　 我爷爷本已平息了不少火气，但往事如电影般在他脑海里重播，瞬间又让他怒火中烧。 　　 一辈子憋屈，哪容得对方说忘就忘。 　　 可那黑衣仇人，一脸无悔，“我和小凤天生一对，你这厚脸皮硬往里凑，你才该下地狱。” 　　 他也是满腔怒火，回忆一涌，所有积怨全被唤醒。 　　 俩老头再次扭打一团，对我这孙子的存在，完全置之脑后。 　　 看来，面子问题比什么都重要，为了一个叫小凤的女人，他们俩闹出这么多乱子，连我都觉得太过分了。 　　 这点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值得拼命吗？真是两个老顽童。 　　 “够了，你们赢了又能怎样，我问你们，那小凤，现在还活着么？” 　　 他们这把年纪，我不信小凤还健在。 　　 否则，早跑去献殷勤了，哪有空在这儿拳脚相加，一斗就是三年，就是畜生打架，也撑不住这么久。 　　 亏得他们是亡魂附体，不知疲倦，不怕冷暖，否则真够呛。 　　 我这么一喊，正准备再战的俩人，立刻分开了。 　　 俩老头呆若木鸡，满脸迷茫。 　　 是啊，他们拼死拼活，图个什么，人早已不在了！ 　　 想到这儿，那黑衣仇人开始号啕大哭，“小凤，我的凤啊！” 　　 我爷爷欲哭无泪，最终只是默默转身，对着仇人说道：“我至少还有个后人，你却孤家寡人，算了吧，过去的恩怨不值一提，现在回想起来，真够傻的。” 　　 他们之间好像也没什么深仇大恨，一切都因那女子而起。 　　 说实在的，那人死了快半个世纪，再多废话有什么用？ 　　 甭管他们是死是活，都是他们这辈子够不着的月亮。 　　 想到这儿，我爷爷罕见地嗓子发紧，眼眶湿润。 　　 平时他不怎么表露情感，我还以为除了抽烟，他什么都不会。 　　 看着这样的爷爷，还真有点儿心疼。我纳闷，他如此深情，怎么还能跟我奶奶扯上关系。 　　 唉……真是乱七八糟。 　　 只要他们不打架，其他都好说。 　　 我不想招惹他们，他们随便一抬手，就能把我秒成渣。 　　 和我这半吊子天师不同，爷爷有真功夫，毕竟他的时代，环境比我们现在恶劣得多，没两把刷子，混江湖寸步难行。 　　 我以为能躲开爷爷，结果，忽然感觉后背一阵发凉，回头一看，爷爷软绵绵地躺在地上。 　　 小鬼小声提醒我，“你爷爷跟着你呢，小心点儿。” 　　 “什么？为什么我看不见他？” 　　 连小鬼这千年鬼王都逃不过我的眼睛，更别说爷爷这刚死不久的。 　　 可我左看右看，身后空荡荡的。 　　 我咬咬牙，挤了点儿精血涂在眼皮上，这才隐约看到一团黑影，离我一丈远。 　　 爷爷果然跟来了，撇下了那具被打成筛子的身躯。 　　 我突然有点同情他，不管我怎么来的这世上，总归是在他眼皮底下长大的，没夭折。 　　 就凭这点，我该感激他。 　　 犹豫半天，我喊道，“爷爷，天高地阔，任你遨游，别再跟着我了。我们爷孙的缘分到此为止，你懂吗？” 　　 爷爷说什么，我听不见，也看不出他想表达什么，我只知道，不管我走到哪儿，他都默默跟在我身后不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