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乱象将起 落子布局
东家掌柜安然返回。 顿时间。 陈家庄一改往日平静。 加上又恰好是寒衣节。 鱼叔特地让人请来了戏班子,在庄外搭起了高台,周围村庄寨子已经有不少人闻讯赶来,拖儿带女,满心期待。 从秋收后,田地里已经没多少活。 再往后,还能如此热闹,就只有过年了。 本身这年头就没什么娱乐活动,听戏观曲,那是大户人家老爷夫人的待遇。 难得这么好的机会,众人哪里舍得错过? 以至于还没登台,陈家庄外就已经挤满了人影,里三层外三层,依附陈家的那些庄户,则是早早占据了最好的位置。 来得晚的,只能垫着脚尖,踩着椅子,甚至爬到树上。 乌泱泱一大片,少说上千人。 外城的热闹,一直蔓延到了内城,只不过比起那样简单的喧闹,内城就要显得宁静不少。 夕阳洒在大湖上。 铺满一池子的碎金,浮光掠影,景色惊人。 观云楼。 顶楼。 四面窗户向外推开,清风拂过,将如烟般的轻纱吹起,居中檀木大桌上,一行九人围绕而坐。 准确的说是八人一猴。 虽然而今,已经没人将袁洪视为山间野猴。 洗浴过后的它,一身长衫,头戴方巾,除了那张尖长的毛脸以及褐色琥珀眸子外,几乎和人没有任何两样。 另外,鱼叔也专程赶了过来。 短短几个月时间不见。 他身上已经的暮气已经越发沉重。 毕竟古稀之岁,在这个年头已经算是高龄,加上平日操劳过多,劳心伤神,只是坐在那,便给人一种迟暮老矣的感觉。 不过,听着几人说起一路上所见所闻,尤其是掌柜的诸多手段。 鱼叔就会笑眯眯的饮着酒。 浑浊的眼神通透有神,丝毫不像七八十岁的老人。 陈玉楼是他看着长大。 他一辈子又无儿无女,心里早已经将他视为儿孙辈。 能见到少东家愈发成熟,手段过人,对他而言比什么都值得开心,就算真老了去了,也能安然闭上眼睛。 最重要的是。 到时候去地下见了老掌柜。 他也能自豪的拍拍胸口,临走前的交代他都做到了。 听着几人兴奋的说着。 陈玉楼并未理会,只是不时和鱼叔或者鹧鸪哨碰上一杯,慢悠悠的品尝着绿竹酒的滋味。 和鱼叔欣慰不同。 花玛拐则是一脸掩饰不住的羡慕和懊恼。 早知道滇南此行如此精彩。 当初说什么,他都不能留在庄子里。 “哦,对了,拐子,罗老歪他们这几个月没闹出什么幺蛾子吧?” 细细品尝了几杯酒。 陈玉楼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一道身影来,忍不住问道。 因为他的缘故。 故事线偏离了无数。 至少此刻,身侧桌子上众人命运就得以改变。 昆仑、拐子和老洋人并未如原著中那样惨死瓶山,花灵也没有香消玉损,鹧鸪哨不曾断臂,而是绕过黑水城随他去了献王墓,得偿所愿,拿到了雮尘珠。 同样的。 被逆天改命的还有罗老歪。 毕竟瓶山一行,他根本就不在队伍当中。 拐子昆仑他们好说,都是他绝对的心腹。 鹧鸪哨师兄妹三人也是如此。 因为修行与雮尘珠,被彻底拴在了同一条船上。 为数不多,或者说唯一的变故就是罗老歪。 “他哪敢。” 听到掌柜问起。 花玛拐冷冷一笑。 从瓶山那一次,被掌柜的故意冷落,又被他旁敲侧击狠狠敲打了一番后。 罗老歪也开了点窍。 再不敢像以往那样,打着掌柜的把兄弟名号,在湘阴四处招摇撞骗。 加上胡鼻寨宋老五、火洞庙彭赖子两人虎视眈眈。 罗老歪哪里还敢乱来。 恨不得把脑袋藏在裤裆里,生怕两人找他麻烦。 毕竟…… 失去了陈家这棵参天大树的庇护。 他心里还是有数。 知道没了陈玉楼,自己连个屁都算不上。 手底下那帮废物就是扶不上墙的烂泥。 纵然给再多再好的装备。 真要让他们卖命,一个个比谁跑的都快。 “前段时间,听说他让副官带人偷偷跑铜鼓山去了,打算挖夜郎古国的王城……” 花玛拐啧啧的说道。 言语中满是不屑。 夜郎古国距今两千年,从东汉后,几乎就消失在了历史长河中。 就是掌柜的,多年前去滇黔交界的大山,待了小半年时间,也不过找到一座早被人挖穿的滤坑空斗。 罗老歪纯粹就是异想天开。 以为在鹅头山挖了几座古墓,摸了点金银出来,就能效仿陈家,做江湖上第二个常胜山。 那不是做梦又是什么? “心气确实不小。” 听到铜鼓山几个字,陈玉楼就猜到了他的动向。 历史上,夜郎国古城确实在铜鼓山、大小营山一片。 但沧海桑田,再如何辉煌的王朝,也逃不过时间的磨灭。 想要在莽莽大山中寻龙点星,不懂天星风水,难如登天。 当年。 他带了近百人,一头扎入山中。 能够得以找到夜郎王墓所在。 一个是运气。 另外一个也是靠着望闻问切四个字。 出发之前,遍翻古书,对照古今地图,一点点定位,划出一个大范围后,然后再深入山中苗夷老寨打听。 最终还真被他找到一点端倪。 只可惜,运气这东西太过飘渺。 说他运气好,不到半年还真成了,说运气不好,则是因为找到的时候,夜郎王墓早已经被人盯上,不知道挖了多少次。 罗老歪满脑子里只有发财。 手下那帮人,更是烟毒一样不缺。 指望他们去挖夜郎古国的遗址,确实有点天方夜谭了。 “胡鼻寨和火洞庙那两个呢?” “没在背后使点手段?” 陈玉楼捏着酒盏,嘴角勾起一丝弧度。 往些年里,他在三湘四水暗里扶持了五六股军阀。 不过,说是扶持,其实也就是放养。 毕竟这种事怎么可能公之于众,放到天光之下? 也就罗老歪那货,口无遮拦,整天将拜把子兄弟几个人挂在嘴边,加上又在湘阴地界上讨饭吃,旁人不知道都难。 至于胡鼻寨和火洞庙的宋老五与彭赖子。 却不是他的人。 陈家势大,却还远远没有到能一手遮天的地步。 湘西能够和陈家掰掰手腕的,少说也有两三个人。 宋老五和彭赖子就是棋子。 用来钳制他陈家,或者说常胜山所用。 以往陈玉楼可以不加理会,但从老司城折返后,一路上他认真审视了下当下处境。 之前他多次想着替自己找一处修行洞府。 或者说退路。 毕竟天下大乱只是朝夕之间。 说实话,滇南、昆仑、武夷山甚至南海,都曾在他的考虑之中。 但思来想去,无论哪一处其实存在或多或少的缺陷。 反而是湘阴就不错。 占尽三湘四水,背靠老熊岭,又在洞庭之畔。 天下局势真要大乱。 进可攻退可守。 洞庭湖上君山岛,绝对算是洞天福地。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不说掌控整个湘西,但至少湘阴地界上不能再有任何一根钉子。 “那两个像是老老实实待着的人么?” 花玛拐嗤声一笑。 之前从瓶山归来,那几个月时间里,他在山上大刀阔斧,驱走了不少人。 那些人中,一部分流落江湖,一部分继续落草,还有相当一部分被胡鼻寨和火洞庙吸纳。 两人之举不言而喻。 分明就是想要窥视常胜山。 “这几天,你让人带个消息给罗老歪,问他敢不敢对胡鼻寨和火洞庙动刀。” 听到这话。 陈玉楼并无太多意外。 陈家这株大树已经长了太久了,没人希望看到他继续参天入云。 就像是老司城的彭家。 明里暗中不知多少人盯着这块肥肉,做梦都想撕下一块尝尝。 不过…… 以往他或许还有这样那样的顾虑。 如今却懒得再和胡鼻寨、火洞庙身后那些人继续玩猫捉老鼠的游戏。 湘阴他势在必得。 谁敢伸手,一刀直接斩断就是。 接下来,还有太多事情去做。 不说修行破境、符箓器阵丹,每一样单拎出来,动辄就得闭关几月数年。 昆仑神宫、地仙村、百眼窟以及南海归墟。 这四座大藏,也要尽快去上一趟。 尤其是扎格拉玛山下鬼洞,蛇神鬼咒雮尘珠,更是当务之急。 鹧鸪哨一路上虽然从未催促过。 但关乎他们这一脉千百年无数族人的遗愿。 此事非同小可。 如他们历代先辈猜测的那样,修行确实能够弱化鬼咒侵袭,但却无法彻底破除。 只是…… 雮尘珠作为绝世神物。 陈玉楼也不愿就这么送还给那具蛇神遗骨。 都死了千万年。 要回眼睛又有什么用? 两者之间有了冲突,那就必须要想出一个万全之策,以权衡彼此。 百眼窟和归墟古国。 虽然相隔千万里之遥。 但真正意义上只能算是一座大藏。 去噶仙山,除了那枚无眼龙符之外,也只有龟眠地能让他生出几分兴趣。 那些黄妖山精,对如今的他而言太过微弱。 连入药的资格都没有。 反而是地仙村,一时半会却是不急。 作为前八卷中难度最高的大藏,即便是他,如今也不敢轻言说有十成把握。 在这等诸多大事面前。 勾心斗角,明争暗斗,只会浪费时间。 “这……” 原本还在侃侃而谈的屋子内,瞬间安静下来,花玛拐更是腾地一下站起身,目光闪烁,一双眼睛里满是激荡。 “掌柜的,您的意思是?” 说话间。 他不动声色的抬手做了个割喉的手势。 “不然呢?” 陈玉楼耸了耸肩,一脸淡然。 “好啊,我明天……不对,今天,待会我就让人去给罗老歪送信。” 见他确定,花玛拐再掩饰不住心中激动。 老话还说卧榻之侧不容他人酣睡。 湘阴这么大点地方。 整天被那两个狼崽子盯着。 早就该动手了。 “急什么……” 见他毛躁的样子,陈玉楼不禁摇头一笑。 “另外,敲打下罗老歪,那家伙脑子不太好使,到时候事情办差了,可别怪我没有提醒过他。” “这是自然。” 迎着掌柜笑吟吟的目光。 花玛拐一下安静下来。 重新坐回椅子上,搓了搓手,心里头已经在开始琢磨,拿下胡鼻寨和火洞庙后改如何布置? 倒是一旁始终没有说话的鱼叔。 浑浊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异光。 深深看了眼陈玉楼。 仿佛想要从他身上看出什么。 只是,如今的少东家,喜怒不形于色,深藏不漏岳峙渊渟,纵然是他也猜不透他内心真正的想法。 说实话。 前些年让见他明里暗中布局时。 鱼叔心里既欣慰又难掩心慌。 天崩将起,世道大乱,稍微有点眼力的人都能看出一二,但自古以来,逐鹿又岂是那么简单? 他欣慰于少东家的雄心。 更担心他会因此,将数代人才好不容易积累起的陈家拖入万劫不复之地。 但这一年来。 少东家不知道怎么回事。 又重新归于平静。 无论山上还是庄子里的事,都不怎么理会,专心于修道练武。 一时间,他更是心慌。 还好只半年不到,少东家便重新出山,一举拿下瓶山。 几乎震动了整个倒斗江湖。 这一趟从滇南回来。 虽然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多言,但从花灵、红姑以及老洋人几人口中,他也能大概猜出来其中情形。 绝对又是一场大胜。 按理说少东家重拾陈家基业,这是好事,但刚才简单几句话,又让他心惊胆颤。 他目光微暗,触之即收,但又怎么可能瞒得过陈玉楼。 提着酒壶,替鱼叔将身前杯盏斟满,这才笑着道。 “鱼叔,过段时日,我可能还要出去一趟,庄子这边还得您老帮忙照看。” 提酒碰杯的鱼叔,听到这话,神色不禁一怔,慢慢的才揣摩出来几分意思。 “少爷放心,只要我这把老骨头还能动弹,就一定帮您照看好家里家外。” 端起酒杯,仰头一口饮下。 鱼叔反手抹去颌下长须上沾染的酒水,脸上的复杂也尽数收起。 少东家心思已经摆在了明面上。 要是再听不明白,他这么多年的饭也就白吃了。 “鱼叔可不老,再说,家里有个老人,才能镇得住。” 陈玉楼也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轻声笑道。 接风洗尘的酒宴,从下午一直持续到傍晚时分。 鱼叔年纪大了。 精神哪里比得上一帮年轻人。 加上高兴多喝了几杯,酒至半酣便下楼离开回去休息。 等到夜幕初降。 庄子外的戏曲声也渐渐传来。 见花灵不时回头,目光透过窗户看向城外,陈玉楼当即提议道。 “外头热闹,一起看看去?” 年年春秋两次社日,陈家庄里都会请来戏班子。 也就是图个热闹。 往日他对这些是没有太多兴致的,不过上次秋社,陈玉楼在外面驻足听了片刻,才发现还挺有意思。 正好下楼去醒醒酒。 “好啊。” “红姐姐,走,我还没听过呢。” 花灵顿时一脸欣喜。 拉着红姑娘的手,往楼下走去。 其余几人则是慢悠悠的跟在身后,不时闲聊几句。 沿着湖堤,穿过内城。 很快就到了庄子外。 昏暗的天光中,无数人翘首垫脚,脸上欣喜无比。 在其中他还见到不少熟悉的身影。 如齐虎一家人。 这趟跟他前往滇南,因为在打破虫谷风水阵中立下大功,齐虎受了不少赏赐,一家人脸上其乐融融,尤其是老爷子,比以往都年轻了不少。 “掌柜的,明叔……” 就在他与齐老爷子打着招呼时。 耳边忽然传来花玛拐低低的提醒声。 回头看去。 人群之外一道从容温和的身影大步而来。 不是周明岳还会是谁? “见过陈掌柜。” 周明岳脸上见不到太多变化,一举一动,也尽显仪态。 “周先生这是?” 陈玉楼心知肚明,只是笑着问了一句。 “周某有事,想要请陈掌柜相助,不知能否借一步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