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染说： 　　 “这女鬼的脸可以自己拼，索性南大哥就借着它的头颅，再拼一张自己的脸出来。” 　　 我就说依染不能有什么好主意： 　　 “我能拼，它也能拼。到时候这张脸会变成什么样子且不说，就怕拼来拼去，到最后找不回我自己的脸，那我还是没法做人啊。” 　　 依染一看我不愿意这么做，也没办法了，只能开始沉默。 　　 我和胡为民也沉默。 　　 胡为民和依染沉默着，但是眼睛还是盯着我看。 　　 他俩看我的眼神，完全就是在看一个稀奇古怪的东西。我只看他俩的眼神，就知道我要是真的用这幅模样回到阳间，以后的人生路就算是废了。 　　 现在的我，是活也活不痛快，死又死不了。早知道有一天我会把自己活成这幅德行，我就应该在皇宫里和怖婴恶斗时，让它吃了我。 　　 突然想起怖婴，又觉得自己应该活下去。毕竟爹娘的仇还没有报，如果就这样去死，一是没脸见爹娘，二是我也不甘心。 　　 还有，估计我真的这样死了，我爹娘也不想见我吧？ 　　 想当初他们生的可是儿子，怎么才一年多不见，就变成女儿了？ 　　 既然不能死，那就要打起精神继续活。于是，我又和胡为民开始商量怎么拿回自己的身子。 　　 胡为民看了一眼依染，稍微背了背身，低声对我说： 　　 “山桥，你自己先看看，你现在只是脸不是你的，还是……身体也变了？” 　　 我知道胡为民想让我检查一下那里，本来还觉得依染在，我不好意思，但是这会也顾不上了，伸手往裤裆里摸了一把，然后脸上一喜： 　　 “还在，看来那女鬼只是占了我的脸。” 　　 我以为胡为民确定了这个以后，会有什么好办法给我。结果他说他只是确认一下问题的大小，至于怎么解决，他也没辙。 　　 我都要气笑了： 　　 “这还分什么问题的大小？别人看我的脸是女的，我总不能脱了裤子证明自己是男的去？” 　　 和胡为民吵吵了几句，还是没有结果，我们两个没话说了，只能再次沉默。 　　 这时候，一直在旁边看我的吞天藤突然说道： 　　 “我有你……好多……给你一个。” 　　 我转了一下脑袋，一堆头发涌到眼前，挡住了我看吞天藤的视线。 　　 我用手拨开头发，问吞天藤： 　　 “什么给我一个？” 　　 吞天藤摸了摸它自己的肚子： 　　 “你……给你一个。” 　　 我皱着眉头，听不懂吞天藤在说什么： 　　 “我给我一个？我把什么给我一个？” 　　 吞天藤再次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你不给我……我把你……给你一个。” 　　 我听的头都大了，吞天藤一会你给我，一会我给我，它到底想说什么啊？ 　　 就在这时，依染突然若有所思地看着吞天藤的肚子，努力给我翻译起来： 　　 “南大哥不是说过，你们在我大师兄的通冥法坛里，去了一个很奇怪的地方。那里有无数个你们，吞天藤也吃了无数个你们，对吧？” 　　 我大概知道吞天藤刚才在说什么了： 　　 “它确实是……吃了很多我们，然后呢？” 　　 依染说： 　　 “可能吞吞的意思，它可以吐一个你出来。” 　　 我继续问： 　　 “再然后呢？” 　　 依染尴尬了： 　　 “再然后，我也不知道了。” 　　 吞天藤看依染说了半天，还是没有把它想的东西说清楚，又自己开口了： 　　 “吐一个你……吃现在的……你。吐的你……没有见过女……鬼，它死。” 　　 我听明白吞天藤的意思了，但是还有一个问题： 　　 “那你吃了我，我是不是也死了？” 　　 吞天藤点头： 　　 “你死……吐的你……活，你还是……你。” 　　 还可以这样？？？ 　　 也不知道吞天藤作为不是人的异物太敢想，还是我们作为人太胆小。反正吞天藤这个办法一出来，我是立马就拒绝了。 　　 “吞吞，你吐的那个我，是不是还活着？” 　　 吞天藤点头： 　　 “肯定……活，不然怎么替……你活？” 　　 我欲哭无泪： 　　 “一个活的我，替换我本人，然后让我去死，还说活的那个就是我本人……吞吞，你这样搞我，我到底是死了还是活着？” 　　 吞天藤似乎觉得自己说了这么多，而且说的这么清楚，可我还是听不懂，立马就瞪着绿色的小眼睛，有点不耐烦起来： 　　 “都是你，他活你活，都是你。” 　　 可能吞天藤觉得这这么做没问题，但是我觉得问题大了。 　　 就算那个“我”就是我，可我已经死了，活下来的那个“我”就不可能是真正的我。他只能说是一个活的，我的替代品而已。他没有经历我经历过的那些事，他就不可能有和我一样的感情。 　　 可是吞天藤却说： 　　 “错，他和你……一样，他就是……你。不信，我吐一个你……自己看。” 　　 吞天藤说完也不再和我多商量，用手揉吧揉吧肚子，然后嘴一张……我以为它会直接吐一个“我”出来，没想到它先吐了一堆残肢断臂。 　　 吞天藤嘿嘿了一声： 　　 “吃多……找找你。” 　　 吞天藤继续揉吧肚子，然后再张嘴，果然吐了一个“我”出来。 　　 那个“我”一出来，我就知道自己和他肯定要替换一下子了。 　　 因为那个“我”还是一个男人的模样，嘴唇有棱角，脸上有胡茬。最重要的是，那个鹰钩鼻还在。 　　 那个“我”是男人，而我现在男不男，女不女。 　　 可即便这样，我还是不能接受自己的死。 　　 胡为民也接受不了，他看那个“我”，比看我半男不女的样子还觉得离谱： 　　 “山桥，如果人可以这样替换，那吞吞肚子里还有我，是不是那些胡为民也可以出来换我？”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吞天藤又开始揉吧肚子，我怕它真的吐一个胡为民出来，赶紧制止了它： 　　 “行了，别吐了，还嫌这里不够乱吗？” 　　 我和胡为民还有吞天藤在这边吵闹，那个“我”就静静地看着，不说一句话。 　　 那个“我”的眼神很冰冷，给人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 　　 我看了一眼那个“我”，虽然知道他就是我，但我还是觉得他不顺眼。 　　 我低声问胡为民： 　　 “大哥，这个人看上去很讨厌的样子，我平时不是这样的吧？” 　　 胡为民用那种“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的眼神看着我： 　　 “你向来就是这样的人啊……唉呀山桥，你现在别管他讨厌不讨厌了，你就说你们两个人，到底留哪个活着？” 　　 生死这种事情还用的着选？是个人都想活着吧？哪怕真有人选择死，那也肯定不是我，我反正是要活着的。 　　 吞天藤知道自己说话费劲，从来都不抢着和人说话，但是这次例外： 　　 “说你是他，你就是……他。你不信，我吃了你……留他。” 　　 吞天藤说着，就冲我张开了大嘴，我我只觉得一大片铺天盖地的绿色把我包裹，随后就……听见胡为民的声音： 　　 “真吃了？那这个人以后就是山桥了？” 　　 我睁开眼睛，看见胡为民正在好奇地打量着我。 　　 他离我太近，我感觉他的鼻毛都要蹭到我的脸上了，赶紧伸手把他推开： 　　 “大哥，是不是那个人被吞天藤吃了？” 　　 胡为民的脸被我推远，我一松手，他的脸又过来了： 　　 “山桥，你知道我是谁吧？” 　　 胡为民的脸就在我手边，我顺势在他脸上轻拍了他一把： 　　 “你疯了？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我话没说完，突然就浑身僵硬住了。 　　 胡为民问我，知不知道他是谁，那我肯定不是以前那个，顶着无脸鬼姬的脸的那个南山桥，而应该是吞天藤吐出来的那个南山桥才对。 　　 我颤颤巍巍的抬起手，用几乎不敢触碰的小心，去摸 　　 我的脸。 　　 棱角嘴，鹰钩鼻，皮肤粗糙。 　　 再摸脖子，粗大的喉结也出来了。 　　 我左右甩了甩脑袋，也没有一大堆的头发涌来涌去。 　　 无脸鬼姬的脸，已经不在我身上了，我终于摆脱了那个女鬼。 　　 我想笑，想哈哈大笑，我们终于可以离开这鬼地方了。 　　 可是我张开嘴，却笑不出来。 　　 无脸鬼姬的脸，是占了我的脸。如今无脸鬼姬没了，就等于我死了。 　　 所以现在的我，应该是吞天藤吐出来的那个我，不是原来的那个我。 　　 我心里想惊悚一下，或者恐惧一下，毕竟我死了。 　　 可是我又惊悚不起来，因为我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而且我现在还，活着。 　　 就在刚才，我还特别希望那个被吞天藤吐出来的我消失，也特别希望自己活着。 　　 但是，如今一切都颠倒了，我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 　　 那个我死了就死了吧，他不死，我就得永远待在吞天藤的肚子里，永远都不可能有重见天日的一天。 　　 而胡为民和依染也不可能离开这里，也会被困死在黑池境里。 　　 就在我想到这里的时候，我突然感觉哪里不对劲。 　　 我现在这个想法，明明就是被吞天藤吐出来的那个我的想法，而不是之前那个我的想法。 　　 可是，有什么区别？我就是他，他就是我。他有权利活在吃香的喝辣的世上，凭什么我就得待在吞天藤的肚子里？ 　　 再说了，我这次可以用这种办法救自己一次，以后如果遇到类似的情况，我还会用这种方法。 　　 反正吞天藤的肚子里多的是我，就算一天换一个我，估计也得十年八年的才能换完。 　　 我脑子里飞速地想着这些东西，胡为民还是贴脸观察我： 　　 “山桥，你有没有觉得不舒服？” 　　 看胡为民的样子，他好像不觉得换了后的我，和换之前的我有什么不一样，他还是那么关心我。 　　 我知道自己现在是第二个我的思维，但是我不准备把这个告诉胡为民。 　　 人毕竟是感情动物，胡为民和那个我相处的时间长，心里肯定对那个我的好感更多。如果他知道我不是第一个我，而是一个替代的东西，估计就不会对我这么关心了。 　　 果然，胡为民还是想知道，现在的我，到底和以前的我，有什么区别。 　　 我说： 　　 “大哥，你觉得……我有什么地方不好吗？” 　　 胡为民很爽快地摇头： 　　 “没有，你刚才迷迷瞪瞪的说了好多话，都是我们以前的那些事，我觉得吞吞可能换了你和刚才那个你的身子，但是你的脑子还是原来的那个。” 　　 什么？我竟然还迷迷瞪瞪过？可是在我的记忆力，我被吞天藤吃掉，到我睁开眼睛，好像只是一瞬间的事啊？ 　　 我感觉我自己的意识和那个我的意识混合了，我既知道我在吞天藤肚子里的感受，还知道之前那个我的一切。 　　 不过，只是知道之前那个我的一切还不行，我得试试三清符还在不在我的身上。 　　 我双手轻轻握拳，稍微凝聚了一下心神，就感觉一股极其强大的力量在我周身奔涌，很快，手心里就出现两团鸡蛋大的金光。 　　 还好，我还可以使用三清符。 　　 那，肉身菩萨呢？那个宝物还在不在我身上？ 　　 我撸起袖子，却发现自己的皮肤上，已经没有那种流光溢彩的东西了。 　　 我还没有反应过来，依染却突然抓住了我的胳膊： 　　 “怎么回事？怎么肉身菩萨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