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青阳陪同阮南星回到宁水县委的时候已经晚上八点,此时公安局局长陈勇以及副局长李随年等候在阮南星办公室门口。 见到两人,阮南星仅仅是看了一眼对方,点头示意后,就朝自己办公室走去。 褚青阳跟在后面,邀请两人进入阮南星的办公室,又邀请两人坐下,但两人都选择站着,并未敢坐。 阮南星喝了口水,也未示意两人坐下,说道:“说吧,具体什么情况。” 褚青阳给两人倒了茶,刚想退出去,阮南星道:“青阳,你也一起听一听!” 闻言,褚青阳立马回了办公室,拿上笔记本,又回到阮南星办公室,准备记录,见两人都站着,阮南星没有邀请两人坐下的想法,褚青阳无奈也只能站着。 褚青阳暗想:上一次陈勇和罗柄权一起来,阮南星邀请两人坐着,这次陈勇和李随年一起来,却站着,阮南星想要通过这种方式体现自己的官威,还是以此表达对某些人,比如陈勇的不满? “这个案件具体工作由李副局长负责,还是由他来汇报比较好点。” 听后,李随年暗骂一声老狐狸,不过,他也不惧,随即组织了一下语言,说道:“我们公安局锁定犯罪嫌疑人牛孔生逃亡西广后,和西广警方取得了联系和配合,在西广全境通缉此人。时间并不长,悬赏通缉发布后,仅仅过了一天,就有人报案提供了线索,最后警方根据报案人提供的线索,锁定犯罪嫌疑人所在地点后,出动抓捕。” 说到这里李随年停顿了一下,继续道:“但当警察到达抓捕地点后,犯罪嫌疑人似乎提前得知了消息,已经提前撤离,不过离开时间并不长,警察带着警犬,很快在两公里地外的玉米地发现了他......在展开追捕的过程中,犯罪嫌疑人牛孔生跑到了路上,这时,一辆大货车疾驰而来,将牛孔生直接撞飞......当场死亡。” 闻言,褚青阳心头一惊,李随年只不过是简单阐述事情的经过,但听在褚青阳耳中却透着违和感。 第一、李随年两天前和褚青阳联系,说据线人举报,初步锁定犯罪嫌疑人,那么这个线人是谁,他(她)怎么知道犯罪嫌疑人是牛孔生,是目睹了杀人过程还是有其它证据? 第二、西广警方仅仅发布一天的通缉悬赏,就有人响应,并且准确指出了犯罪嫌疑人的所在地,西广如此之大,以目前的通讯传播速度,短时间内发现犯罪嫌疑人踪迹,并告知警察,这一切会不会太幸运了,或者速度太快了?快到让人愕然,让人不得不想到,这一切,是否是有人刻意安排的。 第三、按说犯罪嫌疑人如果想要逃脱,应该跑向更隐秘,更难寻的玉米地深处,这样才更容易逃脱,但牛孔生没有,反而跑向了公路,在公路上,抓捕过程将更容易,这不是自投罗网吗?牛孔生傻了不成? 这些都透露着蹊跷和违和感,褚青阳能想到,他相信从事刑侦工作的李随年等人也一定可以想到,但说到牛孔生死了之后,李随年便停止了,没有继续往下说。 褚青阳看向阮南星,只见她面色坦然,看不出任何的情绪变化,李随年汇报完,阮南星道:“嗯,除了这些,还有其它的吗?” 李随年补充说道:“对了,这两天,我们和电信局进行了联系,锁定死者黄子扬的手机号后,我们提取了他死前几天的电话录音和短信,电话一切正常,只有最后一条信息不正常。” “最后一条信息是什么?”阮南星问道。 李随年道:“我知道你家的住址,也知道你女儿上学的学校,来宁水大桥一见。” “这么说,黄子扬是受到这条短信的威胁,才选择去宁水大桥,然后被杀害的?”阮南星继续问。 李随年却摇了摇头,道:“不敢肯定,因为时间上有出入。电信局那边的系统显示,这条信息是9月10日发的,但黄子扬是9月11日死亡的。” 李随年说完,办公室中陷入了短暂的安静。 阮南星沉默了一会儿,说道:“这样吧,我再问几个心中的疑惑,你们来回答。第一、一开始,是谁提供的线索和证据,证明牛孔生就是犯罪嫌疑人;第二、西广警方发布悬赏通缉后,又是什么人举报,提供了牛孔生的所在点?” 看着阮南星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褚青阳眼神露出了感激。 李随年看了一眼陈勇,见他依然没有讲话的意思,只能硬着头皮说道:“阮书记问的第一个问题和第二个问题,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向我举报的人,前后用的都是公用亭的电话,并没有使用手机,而我们一开始之所以可以锁定牛孔生就是犯罪嫌疑人,是因为,有人向公安局寄了两张照片。” 说到这里,李随年从办公包中拿出了两张照片递给褚青阳,褚青阳看了一眼,心中大骇,但不敢耽搁,立马呈给了阮南星。 阮南星看了一眼,皱眉问道:“照片中,从后面勒住死者的人就是牛孔生?” “是的,阮书记,这张照片拍摄于晚上,因为光线问题,不是很清晰,但经过技术比对,又核准环境和地点,就是宁水大桥。并且用胶卷相机拍摄的照片,在左下角,会显示拍摄当天的时间和日期。” 地点确定是宁水大桥。 日期显示1997年9月11日 时间显示22:47分。 “为什么报案人两次都用公用电话,有没有查了一下,能否锁定报案人员?”阮南星继续追问。 这次公安局局长陈勇抢话道:“阮书记说的,也正是我们当时所想,接到报案后,我们开始进行排查,锁定报案人员所用的公用电话亭,但因为周围没有监控,并且报案那段时间,处于公用电话亭使用的高峰期,因此,并未能进一步锁定,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第一次的报案地点确定是宁水县境内,第二次举报牛孔生所在地是西广境内。” 陈勇如此说,意味着进一步调查报案人员这条线断了,因为犯罪嫌疑人已经死亡,没有新的证据和指向,没办法继续往下查。 “这么说,这个案子没有办法继续往下查了?”阮南星问道。 陈勇沉默了一会儿,继续道:“就目前掌握的信息和证据来看,牛孔生就是杀害黄子扬的凶手,但现在凶手死了,从理论和掌握的信息而言,这个案子已经没办法继续往下查,除非出现新的证据。” “对了,阮书记,西广警方反馈的消息,牛孔生被撞死后,在他身上搜出了一部手机和一把匕首,同时提取了相应的指纹和DNA。指纹比对和DNA核验,南陵省厅可以协助,但手机通信记录,就有难度了。”李随年补充说道。 “有什么难度?”阮南星问道。 “牛孔生的电话所属是康华州的,但却是在西广境内发现的,如果要提取通话记录,涉及两省的电信局的同志,这在程序上,法律上有相当难度。” 阮南星略微思索了一会儿,就明白了其中的难点,微叹了一口气,看向褚青阳说道:“青阳,你给政法委书记柄权同志打个电话,让他有空的话过来一下。” 褚青阳应了一声,走出了办公室,心下却想:这个案子看似一切正常,却依然有诸多疑点,既然犯罪嫌疑人牛孔生已经死了,是否意味着这个案子到此结束了,准备结案了?喊罗柄权过来,是否是征求他的意见? 时间不长,褚青阳打完电话,仅仅过了五分钟,罗柄权就来了,仿佛本来就等候在办公室,等着阮南星的召唤。 罗柄权来了之后,阮南星才从椅子上起身,邀请众人在沙发上坐下,语气也平和了许多,随后问道:“柄权同志,黄子扬被杀案件的调查过程,你应该都清楚了吧?” 罗柄权回应说:“陈局长和我说了一下。” “你是分管公安局的政法委书记,说说你的意见吧。” 罗柄权看向阮南星,一时猜不透,阮南星让自己说说意见到底是什么意思? “牛孔生之死,让这个案件的全部线索在他这里就彻底断了,至于调查撞死牛孔生之人,那是另外一个案子,并且牛孔生死于西广,就是那边的刑事案件。目前如果公安局能够提供确凿的证据,证明牛孔生就是杀害黄子扬的凶手,我认为这个案件就可以考虑先结案。” 闻言,褚青阳心里暗骂一声,这个案件只要细细一想,便知道,牛孔生只不过是杀人的工具,并不是杀人案的幕后策划者。 罗柄权建议结案,显然是想要甩锅,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 不过,褚青阳也清楚,这个案子就刚才陈勇和李随年汇报的情况来看,确实没有办法再进一步调查了。 并且,经过这几天的发酵,群众对于这起杀人案已经议论纷纷,产生了一些负面影响,甚至有些人已经片面地认为,这是一起杀人灭口的谋杀案。 其中,因为黄子扬在教育系统的口碑不错,很多人一时接受不了他被谋杀,教育系统已经有内乱趋势,如果让这股势头持续发酵下去,极有可能造成群体性事件。 从理性的角度而言,即使这个案子想要继续查,也只能先结案,再暗中调查。在此之前,需要给群众,给家属一个说法。 阮南星看向陈勇和李随年,道:“你们两人的意见呢?” 陈勇说:“目前的证据以及线人提供的线索指向,都可以证明牛孔生就是杀害黄子扬的凶手,现在他死了,死无对证,不过,既然西广警方提取了他的指纹以及DNA,而黄子扬被杀时,我们从他的发丝中,也提取了不是他本人的残留物,如果证明残留物的DNA是牛孔生的,那么就可以证明牛孔生就是杀人凶手。不过,DNA的比对,目前整个康华州都做不了,只能委托南陵省公安厅的同志。” 李随年接话道:“我们已经和西广警方对接好,他们提取的DNA将派专人直接送达南陵省公安厅,我们也会安排专人负责。” “行,那就尽快比对吧!出了结果再说。”阮南星做了结案陈词,端起了茶杯,言下之意就是端茶送客。 褚青阳心中依然不甘,但又无法左右什么,只能默默将脖颈处的话憋了回去。 送走了几人,褚青阳收拾茶几,他默默看了一眼阮南星,只见她仰靠在办公椅上,透过灯光,看着窗外不远处的香樟树,心里面不知在想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