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后世的实验室和办公室、接待室，都是分开的。但现在大学条件也很一般，哪有这么多空房子给你，有一间房子就不错了，且凑乎吧！　　按说，以张维扬的职务和行政级别，他来这里，应该是有校长书记接待和陪同的。　　但他避免麻烦，所以，并没有通知学校。　　费云哲约莫四十来岁的年纪，身材瘦削，肤色苍白，戴着黑框眼镜，是这个时代典型的知识分子形象。　　张维扬一番介绍吹捧，费云哲对林正军刮目相看。　　又是青年作家，文代会代表，又是集体副业能手，都上了《人民日报》了。　　“林正军同志，我听说你想养殖约克猪？”费云哲握手寒暄，又给三人泡了茶水。　　林正军喝了一口茶水，咧咧嘴，苦涩，还有点烟熏火燎的怪味。　　泡的茶叶是高末，所谓的高末，是“高级茶叶末”的简称，亦称高碎。　　并不好喝，也不高级，只是为了面子上好看才这么叫罢了，但足够便宜啊，深受中下层老百姓喜爱，又叫劳保茶。　　林正军道：“对，我看过一些畜牧业的书，介绍过约克猪，说这个品种不错。”　　费云哲顿时眉飞色舞起来，道：“正军，你有眼光啊，这个猪啊，生长快以及养殖周期短，效益高，比咱们本土的黑猪更适合大规模养殖！”　　张维扬笑道：“费教授，你就别自吹自擂了，大白猪要这么好，国家为什么不给你钱，大规模推广！”　　费云哲脸色尴尬，笑道：“张司长，你不是拆我的台吗？”　　张维扬笑了起来：“咱们得实事求是啊，不能蒙人家正军同志！”　　费云哲掏出一包大前门，给张维扬分了一根，自己也叼起一根满脸愁绪地道：“我们农业大学畜牧系一个很重要的任务，就是研究并与农业部合作，共同推广优秀的畜牧品种，推动全国的畜牧业的发展。”　　“大白猪，的确不错，在特殊十年间，我都坚持育种和筛选。”　　“但要推广良种，不是你推广就推广的，正军同志，你知道为什么吗？”　　“良种推广投入很大，一开始，因为社员和养猪场不愿意承担风险，畜牧局良种站往往需要免费投放一批，树立标杆，一个县就要投放几千头几万头小猪仔给社员百姓和养殖场。”　　林正军道：“而一头小猪就要几块钱的成本，那就是几十万块，因此这种大规模的良种投放推广，风险很大，所以必须在前期进行周密的研究，撰写研究报告，并且通过农业部门专家委员会评审才行！”　　费云哲瞪了瞪眼，没想到林正军竟然这么内行！　　“如果要你写，你怎么写这个研究报告？怎么说服专家委员会同意？”费云哲兴奋地问道。　　林正军前世是看过类似的报告，张口就来道：“首先要有良种猪培育的现状与趋势分析，良种猪培养的理论基础，一般从营养学和遗传学两个角度分析，还要有关键技术，包括遗传育种技术、饲养管理技术、繁殖技术三个方面。”　　“最关键的是要有成功案例分析，也就是总结其成功的原因和值得推广借鉴的经验，这个成功案例必须是1000头以上的大规模养殖，并且成功出栏两到三批猪，得到实践验证！”　　“你总不能随随便便地把小猪发给社员就喂养吧，万一种猪不行怎么办呢！”　　“而且，还要同时发放养殖手册，比如疾病的防治、饲养管理的最优方案，甚至搭配饲料，这都需要前期做好准备工作……”　　“哎呦呦，正军同志简直就是养殖方面的天才啊，他这番话，甚至对我的研究思路都有启发！”费云哲顿时对林正军刮目相看，乃至肃然起敬。　　其实，此前张维扬说介绍个社员来购买种猪，他也没放在心上，这种突发奇想的社员群众，他也遇见过。　　但往往数量很少，要个两三头，而且啥啥不懂，把小猪娃拉走养就是了，他都不愿意搭理，一般让自己学生接待。　　今天，也是看在张维扬的面子上，他才露面，可没想到遇见个行家！　　费云哲也不端着了，嘴角泛起苦涩尴尬的微笑，道：“问题就出现在这里！此前猪舍什么的砸坏了，学院只给我批准了七千块的研究经费，要盖猪舍，养大100头猪，根本不现实。”　　“而养猪场和老百姓呢，又习惯了养本地黑猪，也不愿意大规模的养殖，于是，就卡在这里了……”　　林正军道：“费教授，你不要担心，这个养猪场或者说研究基地，我可以帮你盖，一千头猪的规模，饲料我来提供。”　　“你帮我盖？一千头猪的猪场，那倒是符合我研究的需求，只是投资可不小啊，至少要几万块钱……”费云哲不敢置信地道。　　“正军有钱。他搞副业和多种经营，就赚了八万块呢。”张维扬笑着道。　　“哎呦，正军这实力，当真非同凡响啊！”　　此刻，林正军在费云哲眼里好像在发光，没错，在他看来，林正军就好像财神爷一样。　　宋芝兰当即把林正军搞家庭副业的情况说了一遍。　　费云哲对林正军更信任了几分。　　林正军道：“费教授，此外，我们还有研究饲料的基础，有生产麻糖的废渣还有鱼骨鱼杂，另外，我和淮边县各个部门关系良好，还能搞来麦麸和豆粕。”　　林正军开出的条件的确很好，而且人有魄力，有想法，费云哲对林正军很是喜欢，因此，他立刻就心动了。　　但他骨子里也是很厚道的人，苦笑道：“正军，你对我寄予厚望，但实不相瞒，其实约克猪有它的缺点，并不像之前我说的那么完美！”　　“什么缺点？”　　“第一，抗病性差，尤其是蹄质不坚实，蹄、腿疾病多。”　　费云哲道：“第二，对饲料营养要求较高，和那种漫山遍野跑的土猪不一样！”　　“第三，瘦肉率太高，不够肥。”　　“我担心这件事万一搞不成，小猪死了一堆，到时候你的成本就收不回来了……”　　“费教授，我相信约克猪一定能大获成功，”　　林正军表态道：“再说，我既然投资，就做好了亏得一干二净的打算！”　　“希望你也能放下思想包袱，坚信信心，咱们一起拼一把，让国人都吃得上猪肉，甚至顿顿有猪肉！”　　这番话，要是搁在后世，会显得很矫情和虚伪。　　但这是一个充满拼搏激情的时代，很多知识分子都怀着报效祖国的使命感。　　费云哲顿时就激动了，站起来，踱步了两圈，道：“干！咱们一定要把这件事干成，正军说得好啊，要让每个人都吃上咱们的约克猪猪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