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默认 第192章 神陨,万物生
桑念与他对视良久,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消失: “什么意思。” 谢沉舟轻声道: “昆山玉并不能封印祸。” 昆山玉能做的,是将他与祸融合。 真正的封印,是他。 桑念皱皱眉头,似是想哭,可努力良久,眼中依旧干涩。 “我为什么……哭不出来?” 说话时,她心里空落落的,像是破了一个大洞,呼呼往里灌着风。 谢沉舟对她弯弯唇角: “这样不好吗?这样,你就不会为我而难过了。” 桑念霎时明白过来: “是你。” “你对我做了什么?”她语声微颤。 谢沉舟站起身: “别怕,我只是……封住了你的哀识。” “从此以后,你不会再悲伤抑或难过,即便……我在你面前死去。” 桑念嗓音艰涩: “谢沉舟,你说什么?” “我封印不了他多久。” 谢沉舟向她走近一步: “念念,完成从前诸神未能完成的事吧。” 彻底摧毁那个容器。 如此,这场浩劫,才算真正过去。 桑念止不住的后退。 谢沉舟道:“念念,听话。” 说话时,另一个灵魂在他体内横冲直撞,激烈争夺这具身体的控制权,几次险些得逞。 他脸色并不算好看,语调却依旧柔和: “时间不多了。” 桑念突然捂住心口,弯腰剧烈喘息。 她确实不再难过了。 可是,她的心……很疼。 “谢沉舟……” 她艰难出声,嗓音裹挟着浓重的茫然: “为什么呢?为什么最后,你会是这个结局?” 谢沉舟伸手捧住她的脸,认真凝视她双眼,目光悲伤: “念念,我从来不无辜,因为我,这些年死了数不清的人。” “而他们本该,会有一个很好的未来。” 桑念不断摇头: “不是这样的,不是……” 他低头,轻轻抵住她额头,嗓音极低,近乎呢喃: “谢沉舟这一世,七罪具全,杀孽缠身,罪该……万死。” 桑念像是丢失了声音,动动唇,什么也说不出来。 明明,她想大喊,想大哭,想……想求求他不要这样。 可嗓子仿佛堵了棉花,一个字,她连一个字也没办法对他说。 “念念,”他蹭蹭她鼻尖,“所有死去的人都会回来。” “祝余族,萧濯尘,初瑶,还有春儿,他们都会回来陪着你,你永远不会孤单。” 所以,就算没有我,也没关系。 桑念呼吸愈发困难,却始终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 她终于找回自己丢失的声音,一字一顿道: “我只要你。” 谢沉舟安静下去。 她攥紧他衣袖,像是即将溺水的人抓住唯一的浮木。 “谢沉舟,我只要你。” 许久,谢沉舟一声叹息,在她乞求的目光中,一点点抽回了自己的袖子。 她掌心一凉,连带着心也凉下去。 一截断刃放至她手中,冰冷而锋利,却奇异的没有伤到她。 这是谢沉舟三百年前的本命剑。 它自从沾上了她的血,剑上萦绕的灵光一日比一日黯淡,不久后,便碎了。 只留下这截残破剑刃。 如今,它又要再沾上主人的血。 剑刃颤了颤,开始微弱的反抗。 很快,它如握住它的那个女孩儿一般安静下去,动弹不得。 谢沉舟轻抚她侧颊: “我从前常常想着死,可与你在一起之后,我每一日都在庆幸自己当初活了下来。” “念念,是你教会了我什么是爱。” 桑念闭上眼,睫羽倾覆,遮住眸中绝望。 “一辈子太长了,早些忘了吧。” 无边无际的雪原上,漫天极光如长河,黑衣青年对她张开双臂,温柔抱住她。 殷红血珠滴落,松软积雪上烫出一个小小的洞。 他的身体一点点下滑,桑念僵硬地低头,连呼吸也忘了。 青年半跪在地上,染血的手艰难伸来,不知是想摸一摸她指间那枚戒指,还是想摸摸她的脸。 无数灰烬从他身上飞走,并未燃尽,犹带着橙红火星。 那只手终究没能碰到她。 鲜血融化脚下白雪,许多零碎的小物件躺在血泊中,等待被人拾起。 很久很久之后,桑念摊开掌心。 那里有一簇已熄灭的灰烬。 那是她所爱之人的骨灰。 可她看着它,心中一片麻木,并无半分哀痛,只是空得厉害。 ——这是他最后送给她的礼物。 她沉默一会儿,慢慢蹲在地上,一个个去捡那些从谢沉舟身上掉落的东西。 梅子糖,好运平安符,小贝壳…… 她指尖顿了顿,打开那枚贝壳。 里面藏着一粒珍珠,璀璨夺目。 桑念将那簇灰烬放在珍珠旁,合上贝壳,紧紧贴住心口。 “咔嚓——” 似是镜面碎裂,她所处的世界一寸寸破碎。 眨眼间,极光消失,她回到了那片林子。 林中依旧只有她一人。 仿佛时光倒流,地上的废墟腾飞,倒塌的茅屋重新出现。 她弯腰捡起那本未看完的书。 天色暗了又亮,星河流转,日月弹丸般弹射。 不知过了多久,躁动不安的时空终于稳定下来。 桑念低头翻页,去看那最后一页的最后一行字。 “神陨,万物生。” 他早就为自己选好了结局。 万物生,唯他死而已。 桑念笑了一声,扔了书,抱着那枚贝壳跌跌撞撞往外走。 要去哪儿呢? 她不知道。 要做什么? 她也不知道。 就这样走啊走,等回过神来时,她已站在了青州城主府门前。 人群熙攘,几名家丁大声吆喝: “今天是我们大小姐的十六岁生辰,城主特意下令散财为她积福,见者有份!” “哗啦啦——” 灵石雨点般落下。 众人哄抢,只桑念呆呆看着。 阶梯上,紫衣男子负手而站,神色冷淡。 注意到人群中的桑念,他目光一顿。 “哥哥!” 他身后,绿裙少女匆匆跨过大门,一个小丫鬟跟在她身后,模样娇憨。 少女抱住紫衣男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终于又见到你了,你都不知道,我去了一个多可怕的地方,遇见了一个多可怕的人,我错了,我再也不逃跑了……” 紫衣男子满脸无措,半是惊喜半是心疼的安慰她。 “说什么胡话?可是做噩梦了?” 少女抽泣:“比噩梦还可怕。” 他下意识摸摸她脑袋,怔了怔,看着自己的手,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这样。 回过神,他视线再次落到人群。 方才看见的那人已消失不见,仿佛只是他的错觉。 耳边,妹妹好奇问道: “不过,咱们后院什么时候多了棵树?长得那样大,都快把屋子也遮住了。” 他揉揉眉头,树?什么树?后院何时又种过树? 家丁殷勤道: “要砍了吗?别影响小姐晒太阳。” “……不必了。” 他低声道: “就让它长在那儿吧。” “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