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已经被包围住了,一道道手电筒光束对着我的脸猛照,刺得我睁不开眼。 为首那个村民指着我和沐山,愤怒大吼,“大伙把这两个盗墓贼抓起来!” 我急忙大喊,“等等!乡亲们,你们误会了,我们不是盗墓贼。” 有村民怒斥,“坟都挖了,还敢狡辩?” 不知哪个村民眼尖,发现沐山背着外公的遗体,惊呼道:“他们连尸体都盗!” 有人接口猜测说,“难道是尸贩子,把尸体卖给人家配阴婚的?” 尸贩子就是专门盗卖尸体的,我听了脸色瞬黑如墨。 我刚要开口,那人又说出令人呕血的话,“这尸体好像是个老头子,谁肯跟个老头子配阴亲啊?” 另一个人附和说,“就是,要配也配个年轻的。” 这些村民可能没碰过盗尸的,怒意削减许多,好奇地议论了起来。 “够了!你们别胡说,这是我外公。” 我一扫先前的慌张,气得肺都要炸了,容不得他们对外公的遗体指指点点。 “你们说好不好笑,这盗尸贼居然说尸体是她外公的。” “怎么可能,葬在这里的都是俺们村子的,都没见过这两人。” “哪有人会挖自己亲人的坟?太缺德了!” 我的话反而引得村民们的唾骂,活像我真是十恶不赦的盗尸贼。 沐山焦急地辩解,“不是这样的,这真是我爷爷的遗体。” 为首那个村民皱眉问,“你们是什么关系?一个喊外公、一个喊爷爷。” 我渐渐冷静下来,思绪也清晰了,“这位大伯,我们是表姐弟,葬在这里的都是你们村的村民?” 那村民点头,“没错,都是俺们村子的。” 我继续说,“既然都是你们村的,你们应该知道这坟里葬的是谁。” 一个皮肤黝黑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这是俺叔的坟。” 这男人是刚才骂得最凶的,他名叫张三,墓主是他打了一辈子光棍的叔叔,叫张有德,刚去世一个多月。 “大叔,你来看看是不是你叔叔。”我小心翼翼地扶起外公的头,让张三过来看。 张三只看了一眼就摇头,“不是俺叔,俺不认得这人。” “这老头子打哪来的,咋会在有德叔的墓里?” “这俩人真的没说谎?” “有德叔在哪,该不会被他们藏起来了吧?” 村民们又议论纷纷,看我和沐山的眼神依旧很不友好。 为首那个村民清了清喉,“咳咳,你们先别说了。” 看得出这人在村里很有威望,众村民立即噤声,等着听他怎么说。 “俺是这里的村长,你们把事情从实招来,不然,俺们就报警了。”村长威胁道。 我总不能把真实原因抖漏出来,有些犯难了,只得编说,“我外公的遗体被人盗走了,有人告诉我,遗体埋在这里。” 这借口挺拙的,但我实在想不出更好的,就怕他们追问是谁告诉我的。 果然,有人好奇地问起这个问题,我只能说对方写了信,让一个陌生人交给我的,没有暴露出真正的身份。 “那俺叔哪去了?”张三问道。 我摇头,“这个我们也不知道,坟里只有我外公。” “有德叔的尸体都不见了,谁知道你们说的是真是假。”有人质疑道。 我和沐山两外地人挖坟被逮个正着,也难怪他们不相信。 何况,外公的遗体无端出现在他们村的坟墓里,原墓主却不翼而飞。 我怀疑楚公子为了给外公‘腾地’,就摧毁张有德的尸体,这种缺德事,他不是干不出来。 “我们没骗人!”沐山急红了眼,差点忍不住哭了。 见他这样,村民们倒是相信了几分,村长问,“俺们不能光凭你们的一面之词,要咋证明你们没说谎?” “我叫沐菱,我外公名叫沐正坤………………” 这些村民可不好糊弄,为了让他们信服,我只好说出自己和外公在我们那里的身份。 我们那里离这里不是那么远,他们实在不信,可以让人去查证,当然,没有泄露出半点和玄界有关的事。 可能是我态度坦然,村长等人的表情缓和了不少。 有个村民似想到什么,突然自语道:“沐正坤这名字好耳熟啊,俺好像在哪里听过。” 旁边一个可能是他婆娘的妇人掐了他一把,“你忘了俺有个亲戚,就嫁到怀南镇的南沟村了,她那里有个老爷子很有本事,大伙都管他叫沐老爷子,全名会不会就是沐正坤?” “对啊,俺好像听你说过,这个沐老爷子在镇上开丧事店的,他遇害失踪了,那会全镇的人都在找他呢。” 这对夫妻俩若无旁人地议论着,时不时打量外公的遗体。 我心里很不舒服,但不好阻止,沐山暴起青筋,紧握着拳头,努力隐忍着。 村长很精明,他把我和沐山的反应看在眼里。 我平复了下心情问,“大婶,你亲戚叫什么,要是我能说出她家的情况,说明我没有说谎。” 妇人没多想,就说,“那是俺表姐,叫王惠芬。” 我一听就知道是谁了,王惠芬的闺女是当初被王大贵献给蟒蛇妖的另一个女孩。 “原来是惠芬婶子啊,他夫家姓刘,差不多两年前,她闺女刘兰香被人害了,还是我给化的妆。” 妇人激动得连连点头,“对对对,你都说对了,肯定是南沟村的。” “再不信,可以请这位大婶打电话问问。” 这话是对村长说的,这样一来,更让人觉得我坦荡。 村长半信半疑,他问妇人,“大柱媳妇,你知不知道那个沐老爷子失踪多久了?” “俺想想啊,好像快一年了。”妇人皱眉道。 村长点了点头,问我,“你外公是啥时候去世的?” “不清楚,他失踪的时候,应该还活着,这一年来,我和表弟一直在找他。” 我坚决说不知道是谁把外公的遗体埋在这里的。 村长这人不好糊弄,还真的让那妇人打电话去问王惠芬。 好在王惠芬知道的不多,和我的话也对得上号。 村长等人终于相信我的话了,我着急问,“可以让我们把遗体带走了吧?放久了可不好。” “这是你们亲人的遗体,当然可以带走,不过——” 村长说着,故意顿了下来,沐山急问,“不过什么?” “你们是沐老爷子的孙子孙女,应该也是有本事的人,看能不能帮忙找回有德叔的尸体。” 村长刚说完,张三就求我们一定要帮这个忙,只要找回张有德的尸体,今晚的事就当做没发生过。 这些村民算好说话了,至少没有一上来就动手,让我们有解释的机会。 张有德的尸体也确实是因为外公才不见的,我有义务帮忙找出来,就怕已经被楚公子毁了。 “我外公一直希望我们姐弟俩做个普通人,平时没怎么教我们本事。”我故作为难道。 这么说是为免找不到张有德的尸体,被指没尽力,或心里有鬼。 村长不怎么相信,“平日应该有耳濡目染吧?” 先前那个眼尖的村民突然说,“村长,他们应该是有本事的。” 他手里拿了一支小旗,是我之前做法招鬼时遗漏的。 这下,我不好推脱了,“我试试吧,不过,得先把我外公火化了。” “这个自然,明天俺带你们到火葬场,现在天色很晚了,你们先在俺家休息。” 村长说着,要让人帮忙抬外公的遗体,被我婉拒了,“不用了,让我表弟背着就好。” 沐山自然乐意背着外公,我让他走在前面,故意落后了几步,拉住了村长。 村长怔了一下,很快就会意,和我一起放慢脚步。 他看了下左右,才问,“小姑娘,你有啥话要和俺说。” “村长,你们怎么知道我们在挖坟的?”我问道。 他们的村子离墓园是不远,但不管做法还是挖坟,都没发出多大的动静,又是在深夜,村民们应该熟睡了,不可能闻声赶来的。 而且,他们来的时候,都带了‘武器’,显然是知道有人在挖坟。 这个问题是我刚刚想到的,之所以防备着,不让沐山听到,是因为对他起了疑,毕竟他去村里偷了铁锹。 村长脸色有些怪异,他迟疑了片刻说,“大栓没睡着,突然听到有人喊了一声‘有人盗墓啊’。” 我想了下,又问,“你说的这大栓家里是不是少了两支铁锹?” “对啊,你咋知道?”村长惊奇地看着我。 他说村民们知道有人盗墓,都抄起自家的家伙,大栓本来要拿铁锹的,结果发现家里的两支铁锹都不见了。 我心下一沉,指了指落在坟边的铁锹说,“在那呢。” “原来被你们偷了,可是——”村长可能猜到什么,没继续说下去。 我心里堵得慌,被浓浓的失望填满,失魂落魄地跟着村长回他家。 沐山先到了村长家,外公的遗体被放在院里,地上只铺了草席,我倍觉凄凉。 “表姐,你走得好慢。”沐山迎了上来。 我敛去眼里的寒意,淡应了一声,就没理会他。 沐山以为我因为今晚发生的事,心情不好,并没有多想。 倒是村长拍了拍我的肩头,“俺闺女出门子了,你去她屋里睡。” 村长给我指了一间偏屋,让沐山跟他儿子睡。 安排好,就各自回屋睡觉,我惦记着外公,翻来覆去都睡不着。 这屋的窗口对着院子,我搬了张椅子,坐在窗前,遥看着外公。 这一夜我没有一点睡意,守了外公一夜,眼泪流到自然干涸。 村长婆娘早早就起床,提着水桶,从我这窗口经过。 她看到趴在窗台的我很惊讶,“小姑娘,你咋这么早就起来啊?” “是啊。”我笑了笑,却不知脸色苍白得吓人。 村长婆娘眼不瞎,自然看出我精神委顿,惊呼道:“你该不会在这趴了一夜吧?” 我有些尴尬,她让我睡会,弄好早饭再叫我。 明白她是好意,我没有拒绝,而我也确实有些困了。 这一睡竟睡到了中午,村长婆娘看我一夜没睡,就没忍心把我喊醒。 吃了午饭,村长叫上他儿子,用三轮车载着外公的遗体,带我和沐山去火葬场。 火葬场说是在镇上,其实已经偏近郊区了,这里的人土葬的居多,没多少人会来火化。 在没有生意的情况下,火葬场的工作人员对我们非常热情。 因为生意不好,火葬场也兼给死者化妆,我借了他们的工具,亲自为外公整理仪容。 来火葬场之前,我特意让村长带路,去买了一套寿衣。 外公一辈子不知操办了多少丧事,让多少人干干净净、无憾地离开这世上。 如今轮到他自己了,我不愿他狼狈地离开,即便条件不好,他也要火化了。 “原来这姑娘还是同行啊,技术挺不错的,有没有兴趣——” 我含着泪为外公化妆,火葬场的负责人却在一旁说个没完,居然想聘请我。 沐山气恼不已,先我开口道:“别说了,我表姐不会在你们这上班的。” 那人只好悻悻地走开,等到要火化的时候,又来看了一下。 我没理他,怔看着外公的遗体被抬到焚化炉的传送带上。 当工作人员要拉下铡刀开关切开外公的腹部,我忍不住阻止,“别切,直接火化。” “小姑娘,这哪能不切啊!”其中一个工作人员道。 他给我说了些火化尸体常见的现象,比如说遇到生物电,胳膊腿抖一抖什么的,看起来像是诈尸挺吓人的,其实就是静电在捣鬼,或高温下肌肉收缩。 还有尸体扔进焚化炉里烧后,有些还会嘴巴张开嗷一声,这也不是诈尸,是胃部的蒸汽冲过喉咙发出的声音,就跟人打嗝差不多。 只有切开腹部,才能防止这些现象发生,还得把尸体烧起来后,密闭的腹里的高压气体泄掉。 这些原理我都懂,到底没再阻止,我闭上眼睛,不忍心看外公在火中烧成灰烬的样子。 ****** 从火葬场出来,我抱着外公的骨灰,如同没有灵魂的木偶。 “表姐,让我来拿吧?”沐山想从我手里接过骨灰盒。 “不用!”我疏离地避开他,让村长送我们回旅馆拿东西。 昨晚去墓园没带多少东西,行李和大部分法器都放在旅馆里,找张有德尸体的时候,可能得做法。 沐山情绪低落地问,“表姐,你是不是还在为爷爷伤心?” 我冷瞥了他一眼,漠然反问,“难道你不伤心?” “表姐,我怎么可能会不伤心?”沐山急得满脸通红。 我紧紧抱着骨灰盒,无暇再理沐山,他欲言又止。 从旅馆拿回东西后,我们又跟村长他们回村了。 我昨晚只顾着向墓园的孤魂野鬼确认是不是楚公子派鬼埋葬外公,倒忘了问有没有看到怎么处理张有德的尸体。 看来得再招一次鬼,说不定孤魂野鬼知道张有德的尸体被丢到哪里去了。 其实村民有在墓园附近找过,但一无所获。 事实证明,我想得太简单了,赶到墓园的时候,那些孤魂野鬼都不见了。 张有德的墓碑却多了一行血字,居然是楚公子留下的。 他说要和我玩个游戏,把张有德的尸体被藏起来了,要我自己把尸体找出来。 我气得不行,搞不懂他是不是闲得蛋疼,故意把我耍着玩。 张有德的尸体被楚公子藏起来的话,要找到不容易,他的魂魄早就不在尸体里了,也不能使用招魂寻尸的办法。 但愿楚公子没缺德到姥姥家,只把张有德的尸体藏在村子里。 张三见我愁眉不展,焦虑地问,“小姑娘,有没有办法找回俺叔的尸体?” “我尽力吧,你去帮我找一只黑猫过来。”我叹气道。 “你要黑猫干嘛?那玩意邪乎得很。”张三不赞同道。 “别问太多,我自有用处。”我没有多作解释。 见张三很不情愿,村长往他屁股上踹了一脚,“让你去就去,哪来那么多废话?” 可张三一走,村长也好奇地问我,“小姑娘,你要黑猫做什么?” “当然是帮忙找尸体了。”我无心解释太多,随便敷衍了村长几句。 张三的办事效率还算不错,很快就找来了一只黑猫。 我没问他从哪找来的,又让他弄点新鲜的鸡血和准备一些东西。 用鸡血泡了红线后,我把黑猫的四肢都捆绑起来。 以前总有人说什么黑猫不祥,易招脏东西,不过是谣言。 原因在于黑猫本身就有驱邪的能力,所以哪里有不干净的东西,它们就喜欢去哪里,才被人误会成是罪魁祸首。 实际上,黑猫是能够辟邪的,真正会招邪祟的反而是白猫,那可不能乱养。 曾有一本古书里记载过,黑猫又叫玄猫,为辟邪之物,易置于南,子孙皆易,忌易动。 从玄学风水来讲,不是所有毛色发黑的猫都能叫黑猫,得皮毛黑色被三光一照,带有血红色的猫,才算驱邪避凶之猫,也叫玄猫。 一般的黑猫根本不具备驱邪之效,而白猫招邪这话,也不是针对猫的毛色而论。 真正的‘白猫’是指生活在墓地里吃过死人肉的野猫,这种猫才具有招邪之效。 因此,很多邪门歪道的术士都喜欢养白猫炼法。 我想借助黑猫容易被阴气或尸气吸引这一点,来找出张有德的尸体。 可能是运气好吧,张三找来的是真正的黑猫。 我还让张三找出一件张有德用过的东西,得亏得他们这里没有把遗物烧给亡者的规矩。 张三拿了一件张有德生前穿过的衣服,我用剪刀把衣服裁成布条,系在黑猫的脖子上。 张有德的衣服或多或少沾有属于他的气息,每个人的气息都不同,这股气息不是真的指气味。 平时闻不出来这气味,人死后会转化为特殊的死气,大部分残留在尸体上。 黑猫可以通过衣服上的死气的牵引,找到张有德尸体。 寻找尸体之前,我做法让黑猫的嗅觉更加灵敏。 沐山看我给黑猫施法,疑惑问,“表姐,你要让黑猫找尸体,真的行得通?” “嗯!”我不冷不热地应道。 沐山看出我不愿搭理他,识相地不再多嘴。 我以剑指点在黑猫的额头上,口中疾念,“以尔神目,为吾之眼,寻气而论,通阴罗千,却邪卫真,心魂宁元………………” 刚念完咒语,黑猫的眼睛骤然大亮,闪过两道寒光。 沐山的悟性果然很高,他竟明白了咒语的意思。 他猜到我要借由的术法效用,借着黑猫的眼睛,看到它寻找尸体的过程中所看到的一切。 这术法是我在一本书上看到的,也不知道效果怎样。 沐山却惊呆了,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表姐,这、这——” “是不是比那些歪门邪术强?”我忍不住刺了他一句。 “强多了。”沐山羞愧地低下头。 我见好就收,没再说沐山什么,见黑猫已经受控制了,就解开绑在它四肢上的红线。 用黑猫寻找尸体不能选在阴气最盛的时候,否则,黑猫会受到干扰。 只要天一黑就可以开始寻找,眼下天已经黑了,我让村长别把这事告诉村民,免得造成人心恐慌。 我也没让村长等普通人跟着,放出黑猫,和沐山跟在后面。 寻找的范围暂时定在墓园附近,和村子内外。 黑猫经过施法,多了些灵性,它如同狗一般,仔细地嗅着。 它视线中的画面,好像播放电视般,在我脑海中清晰地浮现出来。 我们先在村子里找,越往村子后面,黑猫越激动,在靠近村尾的一户人家时,它停下了脚步。 院门下面破开一个洞,黑猫转头冲我‘喵’地叫了一声,就钻进洞里,动作非常灵活。 突然,我通过黑猫的眼睛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准确来说,他已经不是人了。 居然是他,我还想找他呢,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沐山探头往院子里张望,“表姐,难道尸体在里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