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一声,十二指把骰盅扣到了桌子上,他目光炯炯地看着小安,一脸自得的笑容,他实在想不明白,这个龙三咋输在了这小子的手里,看年纪也就十四五,十四五岁还是个毛蛋孩子,要说赌技出神入化,打死他也不信啊,他觉得龙三更多的是想靠上他这棵大树才是真的,一个毛蛋孩子还真的不值得自己出手。 看热闹的人不少,都在为小安捏着一把汗,人都是这样,总喜欢同情弱者,崇拜强者,在他们心中,这李进士的嫡亲小孙子当然是弱者,你看他才多大啊,还没掉屎褯子呢,跟人家玩,肯定得输,这可是三龙请来的高手,你一个没出穗的半大小子能玩过老家雀,难,你没见这高手的手法多溜,一看就是手上长毛,老手了。 看热闹的三龙最兴奋,因为这事关他的输赢,他信心满满地坐在一边,甚至还很悠闲地端起茶杯嘘了一口滚烫的热茶,其实他自己知道,这都是装的,一局二百大洋呢,想不紧张都难。他想赢,但是又怕输,虽说请来的十二指是高手中的高手,但是他还是感觉没底,面对这个本镇的李进士的自小就有神童外号的亲孙子,三龙没来由的紧张,这感觉可是从来没有过。 “开!’ “开!” 围观的人里有人叫道,语气里透着不耐烦。看热闹的从来不嫌局大,面对这激动人心的时候,猴急的早已绷不住了,恨不得上前把骰盅拿开,看一看到底这点子是大还是小。赌博,谁还在乎你过程漂亮不漂亮啊,最终还是以点子定输赢,过程再漂亮,手法再好看,点子小,还是没用,赌博就一个标准,就是赢。 三龙蠢蠢欲动,真的很想替十二指掀开骰盅,可是他忍了忍,最终还是没有动手,他知道赌博的人忌讳啥,有人就那么要把,你碰都不能碰,你碰了他会认为你把他的运气碰走了,会发脾气,会骂人,有脾气暴躁的还会打人,三龙不知道这十二指的脾气,更何况是第一局,可别惹他不高兴,别管怎么着,这可是托人请来的高手,为自己撑场子出气来了。小不忍则乱大谋,千万不能乱。 十二指拿足了气势,这才不慌不忙自信满满地掀开骰盅,看都不用看他就知道肯定是最大的点数十八点,他有这个把握,否则那就是白混了三十余年,也不配在江湖上混,更不配圣手六指这个称号。 “啊! ..... 一阵惊呼声也没能让十二指脸色大变,手拿把掐的事还有什么需要怀疑的,他认为这一阵啊的惊呼声是对他摇出的点数的惊奇,因为寻常人没有谁有那个本事摇出同样的点数,有人穷其一生也摸不到边,怎么说呢,这需要天赋,光是勤奋未必就能达到的,而天赋这玩意学不来。 有一段时间,十二指认为自己天生就该吃赌博这碗饭,不然的话怎么平白无故让他比别人多长出俩指头。他从一开始的自卑变得极度自信是从十五岁那年跟着嗜赌如命的三叔去赌博场那次,他抓起骰子的手竟然像庄户老农抓起锄头时一样,有种自然的亲切和笃定。他也确实有天赋,没几天工夫,他那个赌了半辈子的三叔竟然不敌他这个才沾染赌博的生瓜蛋子,输的一塌糊涂依然不相信会败在年幼的侄子手中。 三龙傻眼了,确切地说他以为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因为他看到的并不是最大的点数十八点,而是可怜的九点,三个骰子,一个一点,一个五点,一个三点,这点数随便摇摇也能摇出来,哪是最大的点数啊。三龙揉揉眼,确定没看错,这才用胳膊肘轻轻捣了十二指一下,意思你自己看。 “我操。” 十二指吓了一跳,自己摇出的点数竟然只有九点,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骰子,也傻眼了。十二指一时有些迷糊,这百发百中的圣手六指咋会失了手呢,这太不应该了有。三龙这骰子没问题啊,自己可是亲自问过,也亲自验证过。 小安老神在在地坐着,眼睛微微眯着,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淡然,葛老怪厉害吧我都照赢不误,就凭你三龙请来个手指怪异的人,我才不怕呢,有我在,他永远摇不出大点子,不信,走着瞧,想给我送钱,我不收着怪对不起人,老亲世邻的面子得给啊,一局二百大洋,在这乡下也是豪赌了,不收白不收。 三龙看着骰子,又看看十二指,心里腹诽,我操,该不是玩我的吧,不是高手么,江湖上鼎鼎大名的圣手六指,咋会失手呢,该不会是吹的吧,没有真本事,不然怎会摇出九点,这也太稀松平常了,我随便摇摇也能啊,难道第一局是试试火候,第二局才发力?不可能吧,这可是约好的赌局,一局二百大洋呢,二百大洋,我的二百大洋啊,肉疼。 “咦.....” 有人咦,这肯定不是夸赞,咦的意思傻子都明白,这是讽刺,是挖苦,是看不起,是失望,是别丢人了,赶紧滚蛋吧..... 十二指拿起骰盅看了看,又捏起骰子看了看,所有人都明白,他是不相信。不相信也得信,点数在那摆着,就是九点,不多不少。看热闹的人哪怕不识字,哪怕不会算账,但是能到赌场里看热闹,骰子上的点数还是认得的,不然咋看热闹。 小安笑道:“该我了吧?” 十二指神色凝重地把骰盅往小安那边推了一下,紧紧抿住的嘴唇泄露了他的惊惧。手拿把掐的事竟然失手了,这可是过往人生中绝无仅有的存在,他搞不懂,咋会是这样。骰子和骰盅都没问题,那么问题只能出在自己的手上。而这双他引以为豪的手此刻跟往常没什么不同,有着超出他这个年龄的白皙和细嫩。因为这双手,带给十二指非同一般的财富和荣耀,所以,十二指异常小心保护这双手,保护的近乎苛刻,比大财东家的小姐还要上心。 小安抄起骰盅,动作快得不能再快,眼拙的都没看清这骰盅咋到了小安的手中的。小安闭着眼摇着骰盅,一副十足的赌徒模样。小安的这副样子惹人笑,有一种硬充大人的做派,所以看起来很好笑。 人群中有人笑,这小子人不大倒是个老手,你看这骰盅摇得多熟练,没玩过的肯定不是这样,一看就是手上长毛——老手了。只是不知道他摇出来的是大是小,要是超过十点的话那就是稳赢了,想想真容易,眨眼的功夫就是二百大洋到手,这他娘的钱挣得也太容易了,怪得不赌博上瘾,这玩意比种地强多了。 “啪!”一声响,把众人吓了一跳。 小安把骰盅扣到桌上,笑着对三龙说:“准备拿钱吧。” 小安自信满满的表情让三龙那个腻歪呀,这还没掀开骰盅看到点数呢,你小子就敢肯定自己赢?再急也不是这个急法吧,总得看到点子才能决定输赢吧,嘴上赢不是真正的赢,只有点子才能说话。 小安在众人的催促声中掀开骰盅,骰盅里三个骰子形如品字,每个骰子都是六点朝上,三六一十八,十八点,最大。 小安赢了。 十二指暗暗吸了一口凉气,这他妈的太诡异了吧,我一个江湖久负盛名的圣手六指竟然第一局摇出个小点子,而这小子竟然摇出最大的十八点,这到底怎么回事啊,一瞬间,他冒出一个连他自己都不相信的念头,虽然那念头一闪而过,那就是是不是这小子和三龙联手做局坑自己,他随即就否定了那个念头,人家能坑你什么,钱是三龙出的,他一个豆不出,要坑也是坑三龙,可人哪有坑自己的道理,可是看着骰子上的十八点的点数,十二指真的有些迷糊。 三龙强自镇定,可是额头冒汗了,一局二百大洋出去了,连声响都没有。三龙安慰自己,还有两局呢,只要后边两局赢了也不亏,就是少赢点呗,但是至少那口气是顺了,不然这个年算是没过好。 第二局,气氛就诡异了许多,十二指也不敢托大了,最初趾高气昂的姿态也变得平和了起来,牛不牛,不是自己说的算的,比武,要用拳脚说话,赌博,要用点子说话,亘古不变的真理,点子大赢人。所以说,有时候赌博是最公平的交易,摆在明面,按照规矩定输赢,管你是王公大臣还是平头百姓,一切以规矩说话。 “还是押大。” 十二指说道,示意三龙把大洋推到牌桌中间。 三龙倒是听话,依言把二百大洋推到牌桌中间,然后看了看十二指,眼神颇为复杂。人是自己请来的,依仗的就是十二指,等同于贵客,那是半点不好怠慢的,问题这都是建立在赢的基础上的,你稳赢,我当然好好待承,你要是输,呵呵,我就不说啥了。 十二指也是老江湖,岂能不懂三龙眼里的意思,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这开局不利,由不得他不慎重。第一局败了还好说,大意了,或者说巧了,要是第二局再败了,这就不是大意了巧了能圆的借口了。 围观的人都敛气屛声,大眼瞪小眼地看着,这热闹可以说千载难逢,一个江湖有名的高手,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想一想这场面都令人兴奋,而且是豪赌,大局,二百现大洋的一局,一局跟一个长工一年的工钱,阴平街的赌局从来没有这么大过,想都没想过。 小安不急不躁,这有什么可急躁的,面对葛老怪他都没急躁过,更何况比葛老怪还差的十二指,而且还是在家门口,小安有把握赢,但是他知道,这不能表现出来,扮猪吃虎才好赢,赢得才有趣。 十二指抄起骰盅,神色谨慎了许多,第一局没有想象中的开门红,反倒是输了,这让十二指由不得的谨慎,混江湖这么久,他知道,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年纪小,未必没有真本事,就像眼前这个小子,看着年纪不大,可就冲这沉稳劲你就不能小看,肚子了没货肯定没这么沉稳,吓也吓尿了。 大民虽说下定决心戒了赌,可小安被三龙叫走后,大民还是忍不住想去赌场,赌肯定是不赌了,但是看看热闹总不过分,这是他的想法。把老母鸡扔到院子里后,大民没有马上去阴平街的赌场,而是跟着老爹在墙根说了几句闲话,简单把进士爷的话重复了一遍,末了不无感慨地说道:“进士爷就是进士爷啊。” 老爹一瞪眼道:“屁话,就说咱老峄县又有几个进士,进士爷不是进士爷是谁。” 大民知道老爹不待见自己,借口就溜了,溜了也不敢直接去阴平街,而是绕到村北,再折转向西,然后往南,直奔阴平街赌场。 大民到赌场的时候十二指正摇着骰子。大民不知道第一局小安已经赢了,赢了足足二百大洋。浸淫赌场几年的大民一看这个面色深沉的家伙就知道这人不简单。人人带样,农民有农民的样,商人有商人的样,武者也有武者的样,这赌博高手也带样。大民知道,眼前这个白胡子老头是个高手,他从没见过的高手,要问凭什么说他是高手,大民也说不出来,就觉得这是个高手,感觉。 大民再看小安,小安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自在的很,一手托着一把瓜子,一手捏着,然后放在嘴上磕,样子很满足,也很享受,而小安的面前堆着一堆钱,全是白花花的大洋,诱人的很,那一刻,大民的心蠢蠢欲动,就像春天里的草,毛毛糙糙的不得劲。 十二指摇了好一会,然后啪一下把骰盅扣在了桌面上。 随着这啪的一声响,看热闹的悚然一惊,几乎都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其实内里头还是在乎那二百大洋。这当中,三龙尤甚,其次是春来和臭蛋,因为这当中有他们的份,赢了有他们的份,输了也有,跑都跑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