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叫时分，陆文胜被要起床下地的许海兰吵醒，索性来了一场战斗。　　 年轻就是好。　　 很持久。　　 酣畅淋漓的激情散去，许海兰望着外面的天色，急着要走。　　 “那个，趁着太阳没出来我赶紧干会儿活去。家里的事都忙完了，你也该收拾收拾，今天去学校报到吧，耽误了这么久，还不知道校长怎么埋怨你呢。”　　 “你走的时候把小凯关家里就行了，我很快就回来的。”　　 “嗯，知道了。”　　 陆文胜温柔地应了一声，目送媳妇出了门。　　 房子善后的事已经完成了，就连猪圈、院子篱笆都弄好了，竹林、水塘、葡萄树、月季花、菜地，到处布置的整整齐齐、别有情调。　　 堂屋中间的墙壁上高高挂着一副青松仙鹤图，一直垂到带柜子的横桌的下沿。　　 两侧靠墙摆放着椅子和茶几。　　 右边门进去是卧室，里面放着一张新打的木床，够宽大，很结实，很稳，两口子怎么折腾都没事。　　 靠墙是一面时兴的带镜子的大衣柜，里面装着几件陆文胜从街上买给媳妇、儿子的新衣服，从里到外都有。　　 晨光透过玻璃窗洒到床边。　　 小凯还在熟睡。　　 陆文胜穿上新买的的确良白衬衣、黑色皮鞋，梳洗一番后，从外面轻轻插上堂屋的门，走出了自家院子。　　 村小学是在几个村子中间的高坡上，很是醒目。　　 只是陆文胜习以为常，并没有去注意它。　　 直到这一刻，他走到学校附近，才猛然发现，之前的土坯瓦房教室竟变成了两层楼的新式教学楼。　　 现代化的教学楼矗立在这穷乡僻壤，有着空前绝后的气势。　　 门口的大门也换新的了。　　 上面镂刻着“石湾小学”四个字。　　 陆文胜之所以对这些新环境没有记忆，是因为，上一世，他病好之后就一气之下离职了。　　 今天他回来上班，一是因为媳妇安居乐业的要求。　　 另外也是为了一个特殊的目的。　　 刚走进教学楼前，就见教室外面跪着一大片孩子。　　 陆文胜不禁皱起眉头。　　 “陆老师！”　　 “陆老师！”　　 一些的孩子见到陆文胜，纷纷扬起小脸，热情地向他打招呼，几乎都忘了自己是跪在地上的。　　 “一个个的不早读，跪在这里干什么？”陆文胜听着教室里传来的读书声，忧心地问道。　　 跪在外面的不是一两个孩子，也不是平时爱捣蛋的孩子。　　 班上最听话的几个女生都在其中。　　 孩子们被问的低下了头。　　 “我们没有交集资款，校长说我们没有资格进去上课，罚我们跪在外面，什么时候交钱了什么时候回教室。”　　 “什么集资款？”　　 “就是修这个教学楼的集资款。”　　 早在三个月以前，石湾小学就让各村的村长去收建新教学楼的集资款，每户十块。　　 不成文的规定是，教师家庭、村干部家庭享受免收待遇。　　 所以陆文胜不知道这事。　　 石湾村下辖十个村庄，俗称一队、二队……十队，平均每个队有三十户人家，若是能收齐的话，能有三千块钱。　　 地皮和人力都不花钱，三千块足够材料费了。　　 更何况乡里还将从农民手里收到的教育事业费附加款拨了一些下来。　　 陆文胜一听又是集资摊派，气就不打一处来。　　 在石湾村当农民，好事没有一桩不说，让掏钱、出苦力的事倒是多如牛毛，叫人忍无可忍。　　 “都起来，都起来，大人的事关你们小孩什么事，都回教室去！”　　 见陆老师的态度很坚决，孩子们欢快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可很快，他们僵在那里不敢动了。　　 陆文胜顺着他们的目光，看见旁边办公室门口走出来一个气势汹汹的人，不是别人，正是王仁刚王校长。　　 这人脾气粗暴，爱打学生是出了名的。　　 孩子们都很怕他。　　 “咋了，都跪累了？跪累了就回家去拿钱来啊。”王校长朝孩子们讥讽道，迈着大步就走了过来。　　 “校长，大人的事能不能别拿孩子开刀，还罚跪，是不是有点儿不太合适。”陆文胜见他像没看见自己似的，主动开了口，怕他再过去跟孩子们动手。　　 王校长转过头来，一张暴戾的脸马上换上了客套的笑容。　　 “啊，是陆老师回来了。”　　 “病好了呀？”　　 “实在不好意思，这段时间学校里事太多，也没能去看望你。”　　 陆文胜淡淡地笑了笑。　　 “不打紧，您工作重要，再说了，我那病也确实不方便探望。”　　 王校长露出一个“你知道就好”的笑意。　　 见孩子们都站那傻望着他，他当即怒吼一声，“都看着我干嘛，既然不愿意回家拿钱那就都跪下，跪好！”　　 陆文胜的脸抽动几下，像是被人当场打了一耳光。　　 他憋着的火气腾地就上来了。　　 捏起拳头，就想要过去揍他一顿。　　 可扭腰黑帮教父麦克阿瑟老先生曾说过，男人弱小时，需当忍耐，扮猪吃老虎方能所图远大。　　 单是打对方一顿，打不打得过先不说，又能解决什么问题呢。　　 他便只得压住火气，冲着王校长的背影狠狠一瞥。　　 “你过来，陆老师。”　　 王校长朝陆文胜招了招手，一双眼睛滴溜溜地打量起他来，像是对他抹的锃亮的头发、笔挺的白衬衣以及皮鞋很感兴趣。　　 “上一届毕业班你带的特别好，但是编制的事吧，也不是我一个人能左右的，很抱歉啊，我只能代表学校向你说声对不起。”　　 陆文胜内心呵呵了一声。　　 “我能理解，校长，还是说明我个人不够优秀，不如刘燕玲老师……”　　 王校长对这个名字很敏感，明显有一丝不快。　　 但他掩饰住自己的情绪，笑道：“那就好，我就知道陆老师心胸开阔，志向高远，不会为一点儿个人名利斤斤计较。”　　 两个人一起走进办公室，所有的老师都用一种复杂的目光看着陆文胜。　　 陆文胜心无芥蒂的样子让他们惊讶。　　 “陆老师，鉴于你的优秀，学校决定，你回来继续带毕业班。”　　 “希望你能再接再厉，再创打破历史记录的升学成绩，那么明年转正的事，我相信肯定非你莫属。”　　 这话是陆文胜听到的第二遍了。　　 但他依旧像第一次听见一样，露出了无比憧憬的目光。　　 王校长满怀殷切期望地拍了拍陆文胜的肩膀，“去吧，五年级班主任的办公位在那里。”　　 陆文胜看见他指了一个空位，便往那里走了过去。　　 石湾小学加校长一共八个老师。　　 每个老师除了当班主任以外，还要负责带一到两门其他年级的科目。　　 虽然陆文胜带的毕业班已经升学走了。　　 学校里还是有孩子是他的学生，也是他们之前为陆文胜捐的款。　　 这天放学时，陆文胜把这些孩子都叫到了他的宿舍。　　 “对不起啊，集资这个事老师也没办法帮你们，老师只能把上次你们的捐款都还给你们……”　　 他掏出一把毛票，按照之前许海兰保存的名单一一把钱发了下去。　　 孩子们无力拒绝，难为情地接了过去。　　 “呐，都别不开心，至少今天老师可以请你们吃糖，让你们心里甜一下。”陆文胜打开一个袋子，一包亮晶晶的水果糖露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