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白骨
第51章 白骨 寂静的山洞里,火光照亮了谈逸冉惊恐的脸。 山洞中十分阴凉,他却出了一身冷汗。 “怎么样了?” 殷朔年隔着石堆,有些急切,“小冉,拉我过来。” 谈逸冉的手在不断发抖。虽说大学的时候上过艺术解剖学,但真正面对一堆衣着残破的白骨,还是觉得说不出的恐惧。 “你……等一下,这里有死人。” “死人?” 殷朔年更着急了,“小冉,让我过去。” 谈逸冉楞楞地在原地站了许久,终於缓过神来,回身拉住殷朔年的胳膊。 殷朔年从石堆上跳下,从身后环住他的肩膀,与他一起举着手中的火把。 火光照亮之处,洞穴深处,躺着一副白森森的骨架。 “走,”谈逸冉被他握住的手还有些发抖,“……过去看看。” 两人脚步轻缓,一边观察四周情形,一边往里走。 这个山洞是完全封闭的,既没有蛇虫,也没有野兽。他们一路往里走,除了角落里轻拂就能弄掉的蜘蛛网,没有看到其他能够威胁到生命的动物。 谈逸冉屏住呼吸,来到这堆白骨面前。 到了近处,他们总算看清了这里的状况。 洞穴尽头的角落里,白骨身上挂着残破不堪的短t和牛仔裤,头颅向一侧歪斜着,左手耷拉在身侧,右手放在腹部,身上早已布满了蛛网。在他身边,除了身下垫着一片宽大的芭蕉叶,没有任何生活过的痕迹。 “白骨化在夏季只需要半个月到一个月,”殷朔年躬身,仔细查看尸体附近,“这里连蛆虫都没有,他已经死了很久了。” 谈逸冉紧张得咬破了嘴唇,艰难地吞咽着喉咙里的腥味,“怎么死的?” 蜘蛛在蛛网上爬过,殷朔年在地上捡起一块锥形石头,将此人身上的蛛网都拂去,而后蹲在他身侧,观察他放在腹部的手。 半晌,殷朔年从他手掌之下抽出某样东西。 那是一张写着字迹的横格纸。 谈逸冉心中一紧,忽然觉得那张纸极其眼熟。 他与殷朔年相对一眼,两人目光相交,都感到了深深的绝望。 纸张发黄,边缘毛躁,是从什么本子上撕下来的。或许是尸体腐败的过程中沾上过什么体液,字迹被晕开,有些模糊,但依稀可以辨认出,那是书写极其潦草的英文。 殷朔年将纸张展平,查看内容。 “我决定自杀。我受够了这个荒无人烟的地方,没有同伴,没有任何人类文明,也没有人来救我。既然没有办法离开,我只能以别的办法逃出这里。所以,我割腕了,什么都不带,来到这里等死。这里的出路已经被我封住,这里就是我的坟墓。” 看完全部,殷朔年陷入了沈默。 火光跳动着,映在两人的脸上。谈逸冉看了一眼已经化为白骨的尸体,心情跌落到了极点。 他从防晒服的口袋里掏出日记本,打开,翻到被撕下的那一页,而后将这封遗书展平,放在其上。 撕裂的痕迹对上了。 原来,他们一直以为的生的希望,只是一个求生者的绝望呼救。书写在末尾的“离开”的心愿,是以这样的方式得以实现的。 两人默默站了良久,哀悼着生命的流逝,也哀悼着自己死去的希望。 “走吧,”殷朔年揽过谈逸冉的肩膀,沈声说,“我们给他把后事办了。” 下午,他们花了将近两个多小时的时间,徒手在山谷的某处树林里挖了一个浅坑。 鱼 石堆被殷朔年从里面推倒,他们托着白骨身下残存的芭蕉叶,合力将死者的身体擡出山洞,一路擡到树林里。 已经白骨化的身体轻得可怕,两人合力将他放在坑中,他已经快要散架了。 谈逸冉在山谷里摘了一朵鲜花,放在这位素未谋面的陌生人胸前。他看着白骨静静躺在土坑里,脑海中浮现出自己和殷朔年最坏的结局。 两人沈默着将这具枯骨埋了,谈逸冉用竹筐填土,殷朔年则找来一根将近一米长的树枝,插在坟堆上。 “也不知道你是哪国人,”谈逸冉喃喃道,“反正……只能按照我们的习俗给你办了。” 做完这一切,他走到河边,擦干净沾满泥土的双手,回身看了一眼殷朔年。 高大的树林间,殷朔年垂手站在不远处的山坡上,低头看着这一方小小的坟堆。 他静静地站了很久,树影落在他身上摇曳,如同一场倾盆的暴雨,落在他背上。 没来由地,谈逸冉忽然想起殷朔年父亲的葬礼那天的情形。 殷父的葬礼在老家的殡仪馆举行。 天上下着大雨,殷朔年捧着骨灰盒,身后跟着一众亲戚,在雨中缓缓走进陵园。 谈逸冉站在不远处,独自撑着伞,静静看着殷朔年走到林立的墓碑之间,躬身将骨灰盒放进去。 那时,殷朔年不愿意他跟在自己身边,也不愿意有谁帮他撑伞,似乎那一场大雨,是父亲与他最后的一次告别。 那时候谈逸冉并不能明白,失去亲人是怎样的感受。他远远地看着,只觉得殷朔年的背影看上去非常孤独。 作为他的恋人,谈逸冉很少会以这样的视角看殷朔年,很快,葬礼结束后,殷朔年又回到他身边,收敛起难以察觉的孤独感。 但正是自那之后,殷朔年似乎开始离不开谈逸冉了。 从前两人相处,谈逸冉并不觉得殷朔年有多么的黏人,他只不过总是默默在他身边站着,像谈逸冉的影子,形影不离。 但渐渐地,殷朔年变得很依赖他。 这件事后不久,谈逸冉被朋友邀请一起去游泳,他想锻炼一下身体,但殷朔年刚经历了丧父之痛,他不敢离开殷朔年太久。 殷朔年看上去与从前没什么两样,他再三表明自己不需要谈逸冉陪着,谈逸冉渐渐地才放下心来,於是答应了朋友的邀请。 殷朔年起初并没有什么表示,但某个周末的晚上,他却忽然递给谈逸冉一张校外游泳馆的月卡。 谈逸冉问他这是要做什么,他说:“陪你游泳。” 谈逸冉并不明白他的意思,学校的游泳馆是免费的,为什么要去校外办? 他以为殷朔年也想学,於是欣然答应,问他要不要陪自己一起去,和其他朋友一起游泳。 殷朔年沈默了许久,似乎是有什么难以启齿的话。 “你……”他坐在沙发上,不安地捏着手指,“能不能不去找他们,我想和你多待一会儿。” 那时,他那张英俊得有些冷漠的脸上出现了一种极其卑微的神色,深邃的眼睛直直看着谈逸冉,似乎在恳求着什么。 谈逸冉那时并不懂他话里的含义,现在想起来,只觉得感到浑身都紧绷起来,喘不过气。 游泳的邀请也好,面对他外出拍杂志也好,殷朔年眼中的失落,分明充斥着强烈的孤独感。 他这样忽视了自己的爱人,居然始终都没有发现。 那时候,他们每周只有两天时间独处,在剩馀的五天里,谈逸冉和室友们一起上课丶做设计丶游泳。他和殷朔年的上课时间不一样,因此除去吃饭时间,大多数时候,他们都见不到面。 见不到面的时候,谈逸冉还有很多朋友陪着自己,而殷朔年呢? 他从小和父母相处的时间就很少,没有玩伴,也不太懂融入集体生活。谈逸冉与他在一起的时候,眼里都是殷朔年的温柔神色,而与他分开时,见到最多的,就是殷朔年一个人落寞的背影。 他总是一副无欲无求的模样,什么事都藏在心底,就连一句吃醋的话,也弯弯绕绕地不敢说出来。 他从前将自己放得太低,谈逸冉也习惯了他默默地跟在自己身后,以至於他承受了这么久的孤独,身边人全完全没发现。 以至於父亲的葬礼上,他宁愿一个人承受悲伤,也不愿意最亲近的恋人承担自己的痛苦。 那时候,谈逸冉埋怨他爱吃醋,埋怨他闹别扭,却从没发现过一切的缘由。 ——殷朔年的生活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这么简单的道理,他居然现在才明白。 树影摇曳,晃得眼睛生疼。 谈逸冉深深吸了口气,从纷杂的回忆中抽身。 树叶落在地上,被踩出清脆的声响。他走上山坡,来到殷朔年身边,并肩站在一起。树影在他们眼前晃动,无数斑点如雨般落下来,落在殷朔年肩头,也坠在他的脸侧。 “你别害怕,”谈逸冉喃喃道,“就算没能活下来,也有我陪着你。” 他犹豫着,将手搭在殷朔年的腰上,抱了一下他。 “回去吧,”谈逸冉柔声说,“别看了。” 殷朔年迷茫放空的眼神逐渐聚焦,侧过头,看着谈逸冉。 他的影子将谈逸冉笼罩在一片蓝色之下。殷朔年看着他,而后反手揽过谈逸冉的肩,与他接了一个吻。 谈逸冉闭上眼,没有反抗,任由他的唇与自己的相贴。 “谢谢。” 唇分时,殷朔年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发,“小冉,一直以来都谢谢你。” 回到营地,已经是黄昏时分。殷朔年将空荡荡的竹筐扔在地上,营地旁熏肉用的地炉早就偃旗息鼓。好在他们已经生起了火,岛上的野狗不再敢来这边觅食,不然粮食早就被偷空了。 谈逸冉表面上虽然安慰着殷朔年,自己却也是失落至极。 他随意躺在齐腰高的石面上,两脚点地,望着被囚禁在高大树林中的一方晚霞。 身后一阵脚步声响起,片刻后,殷朔年压了上来。 他上身赤裸滚烫,就这样贴着谈逸冉,一手托着他的膝弯,让他完全躺在石面上。 谈逸冉懒懒地配合他曲起腿,夹着他的腰蹭了蹭。 “殷朔年,”他喃喃道,“我们回不了家了。” 殷朔年抚摸着他的长发,眼神灰暗。夕阳落在他肩上,火红得快要燃烧起来。 他们都起了反应,隔着薄薄的布料顶在一起,在这充满野心的大自然中,愈来愈无法控制。 谈逸冉擡起手,摁着殷朔年的后颈,让他俯下身,更加真切的与他相触。 殷朔年在他脸侧吻了吻,轻轻拉开他防晒服的拉链,手指摁在他心脏的位置。 “无所谓,这里就是我的家。” 作者有话说: 快覆合了~可以给加更的作者投喂海星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