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延轻捻板蓝的青叶,如捧稀世珍宝。 “板蓝的叶子,是蓝夹缬的天然染料。”他缓缓开口解答。 林染微愣,思绪绕过几道弯,恍然失笑,“蓝馆长,原来你绕一大圈,在这等着我呢。” “是你自己问的。”蓝延神色淡然,眼神还演出了到位的无辜。 “嗯。”林染难得没有嘴硬反驳。 她此前简单查过文献资料,只知蓝夹缬所用染料是马蓝等天然植株,但并没有把眼前天天喝的板蓝根,跟蓝夹缬染料联系起来。 突然,内心产生了一种很微妙的联结。 她忍不住好奇,似要亲身试验一番,随手拾起一片板蓝青叶,在指尖来回搓了搓。 但是,叶片都快被她搓烂了,指尖除了微黏的透明汁液,并没有想象中的蓝汁。 他该不会是为了引话题,故意编的吧?真是又一次浪费她的感情了! “你又骗我?”她杏眸微浮薄怒。 又? 蓝延剑眉微蹙,无奈澄清:“我从没骗过你。” 林染新仇旧怨涌上心头,忍不住剜他一眼,“我信你个鬼。” 蓝延了然她眼底的幽怨,也不急恼,反挑眉梢,带着几分挑衅,“不信打个赌?” 林染险些应激对赌,幸好理智回归,坚决表态:“不赌。” 他这人,看着一脸正直凛然,实则堪比莲藕,满腹九曲连环洞,无形之中就把人绕坑里去了。 正所谓吃一堑,长一智,她绝不会在同一个坑里掉三次! “难道你就不想见证板蓝青叶变靛青染料的奇迹?”蓝延迈步上前,凑近了些。 林染迟疑片刻,后退半步,口是心非地回绝:“一点儿也不。” “我可以自己查资料!”她补充了一句,更像是在自我劝慰。 “黑白文字描述,哪有亲眼目睹蓝海靛花来得震撼?”蓝延压低了声线,格外有磁性,带着极致的诱惑力。 她真是烦死了他这股子胜券在握的模样,偏偏她还真就被拿捏住了,更加反证了他的笃定自信。 好吧,她承认,确实很有兴趣。 不仅与爸爸钟爱的板蓝相关,还因为她也好奇眼前看似平平无奇的板蓝,是如何在千年历史长河里,一步步化身为神奇的天然染料,成为永不褪色的中国蓝。 更重要的是,她突然开始反思一个之前从未考虑过的问题。 她只知其然,却不知其所以然。 她此前在构思蓝夹缬文创时,只关心蓝夹缬能在当代市场里衍生变换出什么样的新形式,却并未深入了解过天然染料如何而来,也没有亲身体验过蓝夹缬是经过怎样复杂的一道道工序,才印染出那么多繁复清雅的花纹布匹。 她查阅过很多资料,也参观了解过口述技巧,但这些都只停留在浅显的表面。 或许,只有沉浸其中,才能真正感知蓝夹缬的全貌。 那她之前的结论会不会太武断了? 是不是玩具这个创意点,真的不适合蓝夹缬? 林染心头的那团毛线,越来越乱了,纠缠在一起,找不到头。 她张张嘴,欲说点什么,又想起自己放过“再信就是狗”的狠话,多少有点抹不开面。 “那个,这么多板蓝根应该够用了,谢谢。”林染蹲身提竹篮,头也不回地往家的方向走去,颇有落荒而逃的嫌疑。 蓝延走去提起另一条田埂旁被遗忘的一筐青菜,又归还了镐,才快步追上林染,在她跨进家门前,拦住了去路。 “林染。”他喊了她的名字,语气诚恳,“能不能,再给个机会试试?” 林染顿步垂眸,脑海里反复浮现那张严肃的脸和愤懑的言辞,头皮阵阵发麻,轻吐一口气,郑重喊了声“蓝馆长”。 “嗯。”蓝延定然望着她,等后文。 “那天是我态度不好,语气重了,我道歉,对不起。”林染微微鞠躬,露出浅笑,“我知道你也有自己的难处,要不就,算了吧。” 蓝延眸色暗了暗,“真的不再考虑一下?” 林染沉默片刻,还是摇摇头,“合同的事,我也很抱歉,是我思虑不周冲动签了,我现在正式提出辞职申请,你们不用结算工资。” 蓝延舌尖抵了抵腮帮,估计是气的,但又很快隐下情绪,平静开口:“我很遵守契约精神,在离职流程走完前,工资我会按天照结。” “……” 他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她要是在离职手续办完前,就不去上班还照拿工资,那岂不是显得她很没契约精神? 这事,她绝对干不出来。 这钱,她也拿得不安心。 林染颤了颤睫毛,抬眸看着蓝延气定神闲的模样,仿佛他料准了她会答应,偏偏她还真就很守契约原则。 烦人。 她扯扯发梢,“流程要走几天?” “看档期,我很忙的。”蓝延扒拉着手机,佯装看行程。 “……”林染咬牙腹诽,很忙你还在这里挖半天板蓝根? “还请蓝馆长尽快处理,以减少馆里的损失。” “嗯。”蓝延应得漫不经心,“在此期间,你需要照常上班。” “但我去了也是无事可做,就不去添堵了吧?我可以在家尽量构思新方案。” “来馆里,有活在等你。” 林染微愣,按下好奇心,反正也没几天,去就去吧,就当再多了解一点蓝夹缬也好。 “好。”她答应后,迈步往家里走,又顿足,似想起什么,跟蓝延道了声“等一下”,就快速跑进屋了。 没两分钟,她提着一个牛皮纸袋出门,递给了蓝延。 蓝延扫了一眼,没接。 “那天在会议室,听专壹说起,这条披肩是你呕心沥血之作,你很珍视,我得物归原主。”林染解释着,又往前递了递。 蓝延双手往后一背,不接。 “那我是不是该把那枚胸针也还给你?”他淡声反问。 林染一噎,“那倒不用。” “那枚参赛胸针不是你的心血之作?”他又一声反问。 “是。”林染如实回答。 “同样都是心血。你执意要归还,难道不是在提醒我也该归还?”他双手插兜,慵懒抬眸审视。 什么叫倒打一耙! 林染有被气到,天地可鉴,她压根从来没想讨回胸针,那是用来偿还雪中送炭的人情,只是单纯觉得他倾尽心血亲手染制的披肩,就这么随手送给她了,总感觉哪里怪怪的,太贵重了。 两人四目对视间,风起云涌,一时谁都没让步。 “什么东西要归来还去的啊?客气来去的多见外啊。”谢笑芬边说边从屋里走出来,探头看了一眼林染手里举着的袋子。 “原来这条蓝披肩就是你送的呀?”她转头笑盈盈看向蓝延,脸上是恰到好处的惊喜。 蓝延收手站直,礼貌打过招呼后,点头应下。 “怪不得。”谢笑芬朝林染挤弄眉毛,一脸恍然大悟,“我说你怎么成天爱不释手,就连睡觉都要抱着,原来是定情信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