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　　 陈东升和赵云臻的领导姓白，名奕，约莫四十出头，大高个，国字脸，瞧着就一脸正气。　　 听了宋岚所言，白奕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半晌，他终于启口：“这不合适。”　　 陈东升见宋岚欲开口，忙说：“宋岚同志，你的心意我们大家都知道，但我们也是有规定的。”　　 赵云臻附和：“没错，我们的规定是，在任何情况下，不可拿群众一针一线。”　　 闻言，宋岚把视线挪向陈东升和白奕，见二人不约而同点头。　　 没得法子，她说：“那您的意思是……”　　 白弈：“提供一个入伍名额和两千块钱。”　　 “……”　　 宋岚微微一怔，须臾后，她说：“我可以接受入伍名额，但两千块钱我拒绝接受，要是您坚持要把钱留下，药方的事便就此作罢。”　　 言下之意，她不会拿出药方，这无疑是将了对方一军。　　 “宋岚同志，我很佩服你的思想觉悟，但我前面说的补偿，是我上面的领导拍板决定的，你这样让我有些难做啊！”　　 白弈苦笑。　　 竟有人不喜欢钱？　　 “领导，要不您和上面通个电话，问问能不能把两千块钱换成一个工作名额？”　　 赵云臻提建议。　　 白弈尚未出声，就听到宋岚说：“赵同志，请不要误解，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　　 赵云臻轻颔首，他说：“你愿意接受入伍名额，却不要钱，我便想着把给你的钱用工作名额替换，这没什么问题。”　　 秦焱铮在旁安静听着，他没有选择插嘴。　　 “行，我这就打电话。”　　 看到茶几上的座机，白弈说了句，接着他把目光挪向秦焱铮：“秦同志，不知能否借你家的电话用用？”　　 宋岚在秦焱铮开口前说：“白同志，您真无需这么麻烦，我觉得一个入伍名额已经足够……”　　 “宋岚同志，我们不能让你吃亏！”　　 看到秦焱铮颔首，白弈拿起座机话筒，拨出一串座机号码。　　 随着电话接通，他把这边的情况向上做出汇报，仅片刻工夫，电话另一端就同意他的提议，给宋岚一个入伍名额和一个工作名额。　　 结束通话，白弈对宋岚说：“宋同志，你不要那两千块钱，我的上级领导同意用一个工作名额来替换，而这个名额就在机械厂这边，不知宋同志意下如何？”　　 宋岚唇角微抿，她想白送药方都不成，非得给什么补偿，看来她不接受是不行了。　　 “好吧，我接受白同志您说的补偿，不过这入伍名额，是要人跟着你们直接走吗？”　　 宋岚不等白弈给出回应，又说：“再就是，机械厂的工作名额，是不是随时都能去办入职手续?”　　 虽然明年秋这边会有一次征召入伍的机会，但如果二哥能早点离开石宋村，说起来，不是什么坏事。　　 而那个工作名额，正好给大姑子秦雅晴。　　 可若是办入职手续有时限，事情无疑就有点麻爪。　　 毕竟她那位大姑子眼下不在家，要把人带回来，即便她明个动身，一个来回，怕是也得四五天吧。　　 “入伍的话，跟我们走最好，至于入职手续，这个可以随时去办。　　 对了，关于工作批条我会在离开这边前交给你。”　　 白弈回了句。　　 “好的，我知道了。”　　 宋岚点头，继而问：“那你们什么时候走？”　　 白弈：“最迟明天下午。”　　 “行，我在你们走之前，会详细写下药方交到白同志您手中，另外，我再送你们两个方子，一个是可淬炼筋骨，增强体质的方子……”　　 宋岚神色认真，从表情上看，她态度坚决，不容白弈拒绝。　　 见状，白弈心中苦笑，他没想到宋岚看着年岁不大，做事却极有原则。　　 不想占国家一点便宜。　　 问题是，小姑娘有占便宜吗？　　 特效止血、消炎药方，对他们来说，作用真得很大，小姑娘若是不愿意提供出来，那么他们除过遗憾和无能为力，做不了旁的。　　 因为他们不会逼迫对方交出，更不会上手去抢。　　 “……好，谢谢！”　　 沉默好一会，白弈起身，陈东升和赵云臻跟着站起，三人齐齐朝宋岚敬礼。　　 宋岚自然也是里面起身，她说：“你们不用对我这么客气，真得不用！”　　 “这不是客气，是我们对你表达敬意。”　　 白弈说：“事情咱们既已说定，那我们就去忙点别的事。”　　 别过宋岚和秦焱铮，又和吴栋打了声招呼，陈东升和赵云臻跟着他们领导离去。　　 白弈是去找机械厂的领导拿工作批条，至于手续什么的，他的上级领导估计已经和这边机械厂的话事人打过招呼。　　 而陈东升和赵云臻则坐上车，出了老职工家属区，径直前往石宋村。　　 “秦焱铮。”　　 在院门口两辆吉普车开走后，宋岚打算和秦焱铮谈谈她的想法。　　 她这一开口，就撞上秦焱铮的视线。　　 “你说。”　　 秦焱铮语气柔和，嘴角漾出轻浅的笑意。　　 “我是这么想的，那个入伍名额就给我二哥，他初中毕业后一直在家闲着，为免我爸妈成日为此费神，明个就让我二哥跟着白同志他们离开。　　 兴许他这一出去，没准能闯出名堂。　　 当然，我会和二弟解释下，免得他知道后闹情绪。”　　 “没这个必要。”　　 秦焱铮说：“入伍名额和工作名额是白同志本就属于你，你想怎样安排，旁人没资格置喙。”　　 “话不能这么说，我二哥是我的家人，但二弟同样是我的家人，事情如果不说清楚，造成误会是很伤感情的。　　 好了，你不用管，知道有这回事就成。”　　 顿了下，宋岚续说：“而工作名额我觉得给大妹正合适，回头我跑一趟，把大妹从下乡的地方带回来，到时，再拿着工作批条带她去厂人事科办入职手续。”　　 “你……你事事为他人考虑，为什么不想想自个？”　　 秦焱铮心疼媳妇儿，他的小姑娘太纯粹，不管何时都不知为自个打算。　　 “我为自个有什么好想的？”　　 宋岚有些好笑，她说：“我有你、有工作，有咱们这个家，不缺什么，自然得把机会给家里有需要的人。”　　 “傻丫头！”　　 秦焱铮满目爱怜：“以后多为自个想想，别总是管不着他人，这样我心疼。”　　 吴栋在宋岚和秦焱铮说话那会就已回了房间，否则，他准得被两人喂狗粮给撑着。　　 “我哪里傻了？！”　　 嗔眼男人，宋岚白皙绝美的脸儿微红，仿若涂抹了一层薄薄的胭脂，她说：“一家人和和睦睦比什么都好，若是个个只想着自己，又计较这样那样得失，日子不得过的鸡飞狗跳？”　　 “行吧，你说得对。”　　 秦焱铮的语气充满无奈。　　 _　　 “你在想什么？”　　 十月过半，昼短夜长，赵云臻和陈东升坐在车上，接着车窗外透进来的暗淡天色，发现陈东升在思索什么，禁不住好奇问了句。　　 “你不觉得宋岚同志面熟？”　　 陈东升随口问。　　 “什么面熟不面熟的？咱们今个是第二次见宋同志，她在咱们眼里不是陌生人，自然面熟了？”　　 赵云臻觉得莫名其妙。　　 “我不是这个意思。”　　 陈东升摇头，他说：“我感觉我在哪里见过宋岚同志。”　　 “你确定你这不是废话？”　　 赵云臻睨眼陈东升，说：“之前在山里……”　　 陈东东打断赵云臻：“我不是都说了我不是那个意思，再者，在山里遇到宋岚同志那次，我并没有留意到她长什么样。　　 我只是觉得我今个第一眼看到，发现她有点面熟，但仔细想过后，又不知在哪里见过。”　　 “你该不会是被我说着了，对人家宋同志动了心思？就像那什么宝哥哥初见林妹妹，说‘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陈大胆，你该不会真想做回宝哥哥？”　　 赵云臻说着，一个没忍住，“哈哈”笑出声。　　 “话说你还看过那种书？”　　 陈东升的神色意味不明。　　 “你没看过？你要是没看过，如何知道我说的宝哥哥是哪个？”　　 赵云臻翻个白眼儿，不以为意然说：“小时候看了点，你可别给我上纲上线。”　　 “我没那么闲。”　　 陈东升摇摇头，说：“算了，我一时半会实在想不起在哪见过宋同志，或许是我记错了吧！”　　 “其实你没准真见过呢，毕竟根据咱们对宋同志相关信息的了解，她被调到机械厂职工医院工作前，一直生活在京城，　　 兴许你哪次休探亲假，好巧不巧在大街上有看到宋岚同志。”　　 “你这是在安慰我？”　　 “不过是个假设罢了，谈不上安慰你陈大胆。”　　 赵云臻耸耸肩，说：“你猜猜宋同志会把入伍名额给她二哥还是给她小叔子？”　　 “你可真闲！”　　 陈东升眼里的嫌弃毫不掩饰，他说：“那是宋岚同志自个的事，要你我在这操闲心？　　 再者，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咱们那边明年秋打算在这边征召一批新兵蛋子！”　　 “也是，宋同志把手里现在这个入伍名额给哪个都没事。”　　 没拿到入伍名额，大不了明年自个报名。　　 忽然，陈东升拍了拍脑门：“我忘记问宋岚同志关于我家小旭腿伤能否医治这件事。”　　 “看把你紧张的，咱们明个又不是见不到宋同志。”　　 经赵云臻这么一说，陈东升很快恢复常态，他说：“明个记得提醒我。”　　 “知道了。”　　 明明从京城记了一路，怎就到关键时候给忘记？　　 小旭要是知道，怕不是得怀疑和陈大胆这个大哥的兄弟情？　　 赵云臻默默吐槽。　　 石宋村。　　 宋庆辉这会儿又是惊喜又是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家老父亲。　　 “爸，你没骗我？小妹真得说我明个就能去入伍？”　　 在和秦焱铮说完自己的想法后，宋岚给石宋村大队部拨了个电话，正好宋三河就在办公室，他拿起话筒，听到宋岚的声音，　　 原以为是宋岚出了什么事，没成想，被告知她手上有个入伍名额，且把这个名额给二哥宋庆辉，那一刻，宋三河只觉恍惚。　　 不知自个是怎么结束的通话，亦不知自个是如何走回家的，但他心里却是真得高兴。　　 入伍是一件很光荣的事，奈何他们这地方多年不曾有征召通知。　　 如今，有这么个机会，且这个机会落在他家老二身上，说实话，他不想高兴都难！　　 “岚岚在电话里亲口说的，你说我有没有在骗你？”　　 瞪宋庆辉一眼，宋三河说：“你可得想好了，开弓没有回头箭，一旦决定要去，就得给老子踏踏实实干出个人样，可别没几天被人家给退回来。”　　 “我肯定能干出成绩，这是我在小妹面前保证过的，自然说到做到！”　　 宋庆辉挺直腰背，他看眼老父亲，接着看眼老母亲，说：“你们别太想我，我有空的话会给家里写信。”　　 “还没怎么着你，瞧你尾巴翘得，你老娘我都没眼看了！”　　 李菊梅嫌弃脸。　　 “妈，我没翘尾巴！”　　 宋庆辉委屈。　　 “说你胖你还喘上了，现在你给老娘仔细听着，先不管你妹妹手里如何有一个入伍名额，但她既然把这个机会给了你，你就必须得按你把说的做，好好干出个人样，别给你妹妹丢脸。”　　 李菊梅说到这，她严肃的表情有所缓和：“不过你也得牢记，得让自个好好的，平日里多学习本领，　　 一旦被派出去时，才能保证自己的安全，虽说当烈士家属很光荣，可你老娘我并不希望这份荣誉落到咱家，明不明白？”　　 说到后面，李菊梅的眼眶不自主泛红，声音也有点微哑，闻言，宋庆辉同样眼眶泛红，他说：“我明白，妈，你放心，我一定努力学习本领，让自己多流汗不流血，给你和我爸长脸！”　　 “臭小子，谁要你给我们长脸来着?你只要好好听领导话，多学本事，保重自个就成。”　　 擦拭下眼角，李菊梅说：“和你爸把饭桌摆好，我去揭锅，咱们趁着天色还能看得着赶紧把饭吃了。”　　 随着李菊梅音落，院门口停下一辆吉普车。　　 “我出去看看。”　　 宋庆辉走出堂屋，不等他到院门口，就看到两张熟悉面孔出现在眼前。　　 “是你们！”　　 眼神略显惊讶，他问：“你们这是……”　　 赵云臻回应：“我们来村里办点事，顺便来看看叔和婶子。”　　 那日陈东升是被直接抬到了宋三河家里，这是赵云臻当时要求的，他觉得宋三河是宋岚的父亲，而宋岚人品贵重，想来家人的人品同样没问题。　　 基于此，赵云臻和陈东升坐车进石宋村，他直接提出把车子停在宋三河家院门口，省得引来村里人乱七八糟的猜测。　　 而陈东升这次过来，不仅有给宋岚带不少礼品，他给宋三河两口子亦带着礼品。　　 好吧，给萧老爷子一家带的东西，此时在车里没往下拿。　　 宋三河和李菊梅请赵云臻和陈东升进堂屋用饭，两人倒也没拒绝，却在吃过饭后掏出钱票放桌上。　　 毫无疑问，这是付饭钱。　　 李菊梅要把钱票还给两人，结果自是没能如愿，见二人态度坚决，最后在宋三河点头示意下，收下了钱票。　　 饭后闲聊，陈东升和赵云臻谁都没提宋岚捐赠药方的事，也就自然而然没把宋岚手上的入伍名额和工作名额说出来。　　 他们不想给宋岚找事。　　 相信宋岚自有决定。　　 闲聊到夜幕彻底落下来，陈东升二人起身，陈东升问：“叔、婶子，你们可知京城来的萧老一家在咱们村哪个位置居住？”　　 “你们认识那位老同志？”　　 宋三河问。　　 陈东升和赵云臻齐点点头。　　 同住一个大院多年，饶是赵家和萧家关系一般，平日里难免在大院碰到，要说不认识，就有些太假。　　 所以，赵云臻点头。　　 而以陈家和萧家的交情，陈东升点头，那更是没什么可说的。　　 “爸、妈，我带陈同学和赵同志走一趟吧！”　　 宋庆辉出声。　　 宋三河：“行，你给两位同志在前面带个路，也可避免他们一时半会找不到地方。”　　 李菊梅没意见。　　 -　　 “谁？”　　 猛不丁听到敲门声，萧家除过小晨晨已入睡，其他人皆是一怔，本不想出声，奈何敲门声间隔片刻又响起。　　 萧煜借着月光照进屋里的微弱光线，看眼萧老爷子和萧父，见二人没说什么，不由问了声。　　 “萧大哥，是我，宋庆辉。”　　 一听到是宋庆辉的声音，萧煜放下心，下床点起油灯，而后打开了房门。　　 “你这会过来是有事？”　　 萧煜问。　　 宋庆辉正打算给出回应，熟料，陈东升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萧煜，我是东升，今个和云臻来这边办点事，就想着过来看看萧爷爷和罗奶奶、以及萧叔和你还有晨晨。”　　 在这就得说一嘴。　　 萧煜和陈东升、赵云臻是同龄小伙伴，三人中，萧煜和陈东升关系好，赵云臻亦和陈东升关系好到穿一条裤子，但萧煜和赵云臻却仅是普通朋友。　　 陈东升曾不止一次琢磨过为何，却至今都没有答案。　　 于是他就想着，或许是两人气场不合吧，又或者和萧、赵两家关系一般有关。　　 总之，陈东升是到现在也没琢磨明白，便索性不再费脑子去想，觉得有他在中间，两人只要不翻脸、不打到一块就挺好。　　 “进来坐吧。”　　 萧煜挪步，请陈东升和赵云臻进屋。　　 宋庆辉没有进，他说：“我留在外面就好。”　　 萧煜微怔，旋即了悟，点头说：“行，那我们进去说会话。”　　 看到萧老爷子老两口和萧父精气神都不错，陈东升心下稍安，他和赵云臻向三人问声好。　　 萧老爷子老两口和萧父出于礼貌点点头，接着萧老爷子问：“你们怎会来这里？”　　 陈东升：“来这边办点事。在我离京前，我爷爷得知我要来这边，直接把我叫跟前，千叮嘱万嘱托，要我一定来看看您和罗奶奶还有萧叔。”　　 “有什么好看的，我们在这什么都好，你回头告诉那老家伙，少替我们操闲心。”　　 萧老爷子冷哼一声，说：“也不看看自个多大岁数了，不好生养着，是想早点躺进棺材不成？”　　 陈东升闻言，面上露出些许尴尬。　　 “好，我会把您老的话给我爷爷带回去。”　　 语气中透出些许笑意，陈东升指了指他和赵云臻放到地上的一堆营养品，说：“这些是我爷爷让我带过来的，您若是不要，我回去没法交代。”　　 “我有说不要了？”　　 萧老爷子再次冷哼一声，说：“既然那老家伙钱多的没处花，那我就不客气全部留下，回头再见面，我会好好感谢那老东西向我献殷勤。”　　 闻言，陈东升嘴角抽了下。　　 献殷勤？　　 萧爷爷敢说，他可不敢转述给家里的祖父听。　　 缘由？　　 他怕祖父一怒之下，气出个好歹！　　 萧家没出变故前，两位老爷子威望相当，地位相当，日常对话互不相让，有时候甚至要争个高低。　　 要是乍然间他家那位听到“献殷勤”三个字是从萧老爷子嘴里出来的，且是针对他说的。　　 他家那位要是能有好气性，太阳估计都能从西边出来。　　 聊着聊着，不知怎么的，宋岚的名字出现在陈东升和萧老爷子的闲聊中。　　 “岚岚是个好孩子，心地善良又为人仗义，那日要不是有她出手，晨晨八成会没了。　　 说起来，岚岚不仅对晨晨救命之恩，她其实更是我们整个萧家的大恩人，若是没有她给我们的药调理身体，我和你罗奶奶怕是撑不到现在。”　　 “宋岚同志确实心地善良，医术不俗，我这条命也是因有她才能活到现在。”　　 陈东升感慨。　　 萧老爷子：“知道那孩子的好，在她有需要时，你就多照顾点。”　　 陈东升笑着摇摇头：“宋岚同志用不着我关照，她爱人一看就不简单，倘若宋岚同志遇到难事，估计不等我这个外人出手，事情就被她爱人给轻松解决。”　　 “你有见过岚岚的丈夫？”　　 萧老爷子问。　　 “嗯。”　　 陈东升点头，说：“今个刚见过，很优秀的一位男同志。”　　 “岚岚自个就优秀，她的另一半肯定不能逊色，要不然，可配不上她。”　　 回头有机会的话，他这个老头子也得见见小丫头的另一半，看对方对小丫头有没有用真心。　　 有的话，最好。　　 反之，他给小丫头做后盾，要那小子不敢随意欺负小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