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华一怔。 以往她潇洒惯了,对于男女之事并不在意。 但初经人事,自然明白眼神意味,她一扬被褥,将自己兜的严实,闷在里头开腔,“我现在突然觉得好困好困啊,你出去。” 生怕他不相信,她还长长的大了个哈欠。 裴玄看着她将自己裹成个蝉蛹,只觉好笑。 胆大妄为的时候,可以将天捅个窟窿。胆小如鼠的时候,连他一句话都受不住。 他却也没走,坐在床榻边上,拿了一本书看了起来。 昭华憋闷了半日,这才知道他是在逗她。 她掀开被褥,看向裴玄。 “你快去忙自己的事儿,我保证不乱跑。”见他这般气定神闲,也猜到他的心思,她伸出三个手指发誓。 他有太多事要处理,城中探出的消息,庄外守卫的布防,还有林州新州的政务,桩桩件件都是他。 “你哪只眼睛看我忙了?”他握住她的手指,将她的手塞回被褥。 昭华无奈,只能闭上眼。 听着她逐渐平稳的呼吸声,过了半晌,裴玄才站起身。 门口破云已守候多时。 “主子,”他压低声音,“裴志道这几日入宫频繁,出宫后都是笑容满面,想是和慕容煊打得火热。” “这不奇怪。我毕竟在裴家多年,况且裴镇旧部都在军中,慕容煊拉拢他,也不足为奇。” “那我们可要派人跟踪?” “不用,等慕容煊发现裴志道就是个草包,自然会将他一脚踹开。”话音一顿,他眸色微沉,“裴大人那边可还好?” 破云知道他说的是裴志远,心中只觉这称呼别扭。 论理,主子应该唤一声岳父才是,但当初要不是裴镇和裴志远,主子也不会少年丧父。 一切都是冤孽。 “嗯?不顺利?” 面上感觉到一阵刺痛,破云这才察觉自己的失神,忙开口解释:“楚家女娘提前将他带出宫,现在藏在定国公府。” “慕容璟暂时还不敢动这些国公府,但还要放几个人在他身边。”话音一顿,他继而说道,“还有,让我们的人盯着宫里,淮帝那边也许就这几日光景,慕容煊定有所动作……” “属下这就是去安排。” 睡在床上的昭华听着他们的对话,眼前浮现出裴志道那张脸。 突然一个念头袭来,她一个激灵坐起身。 对了! 裴家。 当初她嫁给裴玄时,简后给她了她八十八担陪嫁。 那数字…… 幼年,她常常和母后在御书房看书。 母后会给她一串数字,代表着哪一排书架哪一本书哪一页。 这是她们的秘密。 她目光看向门外,裴玄还在低声吩咐破云,声音压得很低。 她摸了摸手腕上的玉镯。 他的事已经够多了,裴家因裴宛若的关系,也算是慕容煊的亲信。 所以,裴府定不会被看守。 而这就是她的机会。 午时三刻。 庄子后门口探出个脑袋,正是睡饱的昭华。 可她刚露头,就看到裴玄负剑而立,一阵寒风嗖嗖的冷。 她想缩回脑袋,修长白皙的手指却已挡住她的去路。 “说好不乱跑的。”裴玄脸色不太好。 “我只是想出去走走。”昭华挠了挠头,有种被人戳破的尴尬。 “走回裴府?”裴玄挑眉,“从这里到裴府可有几十里路,你确定?” 昭华咽了咽口水。 这个人最近是学了读心术? 怎么她的心思被他一猜一个准? 她不喜欢这种感觉,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没了隐秘,微微的有些气恼,抬脚就想走。 裴玄眸光沉了下来。 慕容煊设下天罗地网就等她,他迟迟没回林州,只为等一个机会。 刚才他和破云在说话时,已察觉屋内动静。 即使他有千千万万的事,但抵不上一人。 “慕容煊拉拢裴志道,也会派人在他身边,你想拉拢他并不容易。” 前面走的女娘倏然停住脚步,裙角飞旋,掀起满地黄叶。 “你也有猜不到的事,”眼眸晶亮,眼眸中闪过一抹促狭,“谁说我要去找裴志道?” “难不成是去找裴永寿?” 昭华眨了眨眼。 明显露出裴永寿是谁的表情。 见他微微皱眉,昭华心中有些得意,凑过头到他身边,“你带我去,我就告诉你。” “不说也罢,谁想知道。” “猜不到还恼羞成怒了,裴大人,你到底几岁了啊?”见他转身就走,昭华忙追在他身后,却没察觉他微微上扬的唇角。 隐在角落的破云轻叹。 世间最长的套路就是他主子的套路。 这一招以退为进,玩的那个叫炉火纯青。 之前的裴府已被烧了干净,看到新的裴府,虽然混在新买的婢女堆里,昭华还是扯了扯嘴角,那豪横气派恨不得昭告天下裴府已成为新宠。 “一口气买了二十个奴才,出手真大方。看来从宫里搬了不少东西回来……”百姓中有人啧啧称赞。 “呸!你以为这里面干净?裴大老爷当初侵吞水田,打官司都打到了京兆府,还不是被放了出来。现在更是了不得,那崔少爷就喜欢黄花闺女,隔三差五就从他房里抬出一个,真是造孽啊……”边上的人冷哼。 “那崔敞怎么能这么横行霸道?” “喏。”说话的人努了努嘴,“谁让他有个当家的姑母!那崔氏也不是个好东西,听说将昭华公主的嫁妆都给吞了……” 崔氏站在门口,头上金簪插得如同开屏的孔雀,十个手指头戴着各色宝戒,叉着腰呵斥着奴才。 昭华梳着双髻,穿着一身灰布服,脸上擦了很多粉,一身丫鬟打扮。 她从后门进入,经过后厨时,瞥到几个小贩。 都是来送菜的,其中一人穿着褐服弯着腰,但昭华一眼就认出是裴玄。 明明刚刚在门口,黑着脸说不进来的人,此时倒和她前后脚。 “你,你,还有你,都去伺候崔少爷。”看着站成一溜排的丫头,管事捏着下巴一个个选,都是姿容清秀的。 那几个被点中的小丫头,都瑟缩着往后退,有一个甚至当场被吓得直抹眼泪。 “哭?哭什么哭?被崔少爷看上了是你们的福气,保不准过几天就被抬成姨娘了,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到时候你们还要来谢我呢。” 说话间,管事已派着几个小厮将人押出去。 昭华也被点了名,她跟着走向内院,暗中留意观察各处。 “一个个水灵灵的,像根嫩葱一样。”还没到门口,就闻到冲鼻的酒味,浪荡声传来。 昭华抬眼偷看。 崔敞头上斜簪着硕大的牡丹绢花,整个身子歪在侍妾身上,色眯眯的看着她们。 穿着一身狐裘大氅,却敞开着胸,露出胸膛的汗毛,脏兮兮的。 他身上散发出的酒味很刺鼻,一股恶心从心底涌出,昭华险些干呕出来。 崔敞,崔氏的侄儿。 “这小嘴,长的真好看……” 他推开侍妾,搂着一个小丫头凑嘴就亲上来,那小丫头被吓得拔腿就跑,却被他从拦腰抱起,作势就要抱回房内。 那小丫头哭喊求饶起来,可周围的人都垂着头,像是早就习以为常。 一股怒气从脚底直窜而上,昭华手指戳入掌心。 这等混账东西再不收拾,等着过年? 可环顾四周,都是家丁。 她灵机一动,捏着嗓子开腔:“崔少爷,奴婢是从宫里逃出来的,有些宝贝想送给您,只求您放了我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