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华坐着软轿中,今早出门和裴玄吵了一架,现在心情很不好。 刚到裴府门口,还没出轿门,就听到周围百姓议论纷纷。 “平时看着人五人六的,没想到这裴家大老爷是个黑心肝的,听说差点逼死人命,真是作孽!” “谁说不是?十两银子就想买下一百亩的水田,这不是抢是什么?” “人在做天在看,以前裴府仗着三爷在锦衣卫,不知暗地里做了多少勾当。后来三爷分家,这才安生些。没想到还是死性不改!” 碧螺掀开帘子。 她一抬眼,就见崔氏靠在一个小女娘身上,哭得肝肠寸断。 昨晚她就拿定主意。 想要活命,只有靠她自己。 而裴府,会是她和慕容煊抗争时的筹码。 那个小女娘听到动静,见她面容,顿现不满。 “公主好大架子,我爹爹都被抓走了,才过来装腔作势!刚才祖母去请你的时候,你怎么不早过来?” 昭华乌黑的眼眸中闪过冷厉。 裴家教出来的女儿,都这般没规矩吗? 崔氏快速抹着眼泪,一把将她拉到身后,歉声开口:“永娥还是小孩子,公主就不要和她计较。” 昭华目光落在她发髻上,居高临下看着她:“已过及笄,还是小孩子?” 崔氏见她脸上已有怒气,昨日已领教她的厉害,用力推着裴永娥:“虽是一家人,公主不和你们小辈计较,但你也不能任性胡来,还不快道歉?” 昭华嗤笑。 崔氏这么能说,就让她自己去救夫君好了。 “永娥,你怎么这么和公主嫂嫂说话!” 里间走出一个清俊少年,十六七岁模样,姿容清逸,相貌却和裴家半分不像。 见她微微皱眉,笑容明朗,唤了声:“嫂嫂!我是裴青。” 昭华想了起来。 十六年前,裴镇征讨辽东,大获全胜后路过林县,收养了两个孤儿。 一个是裴玄,一个就是裴青。 “你少摆出这幅教训人的臭架子,连自己身世都不知道,装什么装!”裴永娥冷笑。 裴青面上露出尴尬,站在那里脸都红了。 “吵什么吵?还不够丢人现眼的!” 原本凶悍的裴永娥见是裴老夫人,像变了一个人,乖乖扶住她的手臂,撒娇般开口:“祖母,人家就是同公主殿下开个玩笑。公主殿下大人有大量,自不会同我一般见识。” 昭华声音沉静,但说出的话透着森冷的冰冷: “玩笑?” “本宫大清早过来,就为听你这笑话?” 一个个都当她软柿子捏,可不知道,她报仇是从来不隔夜的。 裴永娥一张脸涨得通红,摇着裴老夫人手臂。 “好了,都是一家人,就不要计较了。” “还是好好商议如何救大郎吧。” 昭华退后两步,抚了抚鬓角。 “碧螺,去将张御医请来,就说本宫恶心难受的毛病又犯了,让他出宫一趟。” 裴老夫人面色一僵。 “母亲,本宫突然身子不适,但你放心大哥的事,本宫已知晓,定会全力以赴。” 眼看昭华转身就走,裴老夫人看向裴永娥,终是咬了咬牙,甩开她的手:“永娥,你忤逆顶撞公主,罚抄女则一百遍,罚跪祠堂三日反省,没有我的吩咐不准起来。” “还不快谢祖母?”崔氏忙来说和,转头讨好看向她,“公主最是体恤小辈,初次见面就闹成这样。母亲又罚这么重,公主殿下该心里过意不去了!” 昭华目光沉沉,却也只是一瞬,随即笑了笑:“我心不心疼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嫂该心疼了!今日就看在大嫂的面子上,饶了她这一次!” 她唤了声碧螺:“去,把裴小姐扶起来!” 碧螺伸手去扶:“裴小姐还是要记着自己的身份,好自为之。” “你个贱人也敢来教训我?” 裴永娥气得要死,此时又听碧螺这话,一把甩开她的手,满脸怒火。 等她反应过来时,裴老夫人已脸色黑青,朝崔氏就骂:“都是你教出来的女儿!越大越不成体统!罚她三天算便宜了,今日的晚饭也不用吃了,给我好好反省反省,谁敢求情一起罚!” 崔氏恨铁不成钢的看向裴永娥,原以为说几句好话就能饶过,不想真引起老夫人的厌恶。 “祖母,您年纪大了,不要因小事动怒伤身。”一个柔和嗓音从后传来。 昭华闻声,整个人都僵住,从脚底涌起的恐惧瞬间窜向全身。 梦境中那个嗓音渐渐重合,让她忍不住颤栗。 裴宛若! 她神色温婉,施施然不染纤尘,头上长长珠玉垂落,更显她面容柔美。 裴老夫人拉住她白皙的手,又是欢喜又是惊讶:“宛若,进去说!” 裴宛若微微福了福,语气中带着无奈:“孙女听闻家中出事,心中焦急万分。好不容易求了云贵妃才能出宫一趟,现在看家中无事,心中也安了,现在得回宫了。” 裴老夫人身子一僵,面上难掩失落:“我都忘记了,你现在在宫里,是没家中自由。” “宛若这般念着家中,婶婶真是欢喜。云贵妃平日和我最是相熟,我给她带个口信,她自不会为难你,你尽管留在家中就是。” 昭华看着她温婉的脸,手指捏着帕子微微蜷缩。 既要博好名声,又不想沾到一点泥,没那么容易。 “祖母,这似乎不太好,宛若答应的事,岂能出尔反尔?” “公主殿下自小备受宠爱,自不会理由这些。但宛若却刚入宫,就怕行差踏错一步。但宛若相信,只要有心,自能心想事成。” 裴宛若咬住唇瓣,原本没什么血色的唇落下齿痕,愈发显得楚楚可怜。 昭华垂下眼睑,唇边笑意淡淡:“宛若想要什么心想事成?婶婶替你成全!” 在场之人,都听懂话中锋芒。 看向她的目光,多了几分讥诮。 她慢慢走到裴宛若面前,黑白分明的眸子盯在她面上,声音清亮婉转:“我已让出公主之位,可是,你接不住!你想要的心想事成,恐怕成不了!” 裴宛若身子摇摇欲坠,似在下一刻就会倒下。 裴永娥在旁忍不住开口:“公主殿下何必咄咄逼人?” 宛若轻笑,微微抬起下巴,倨傲的寸步不让:“咄咄逼人又怎么样?等她拿到我的身份,再来说嘴也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