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他回得很是轻描淡写。 　　 昭华抬眸。 　　 她想起初见时，这人还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彼时的他，眉目冷冽，眼神锋利如刀。 　　 如今换了一副模样，眼尾微敛，唇角带笑。 　　 昭华伸手，指尖轻轻拂过他的眉骨：“原是我高估了自己的演技。” 　　 “不，你演得很好。”裴玄捉住她的手，“好到我都差点信了。” 　　 “那你还装什么不知道？”昭华嗔怪地瞪他一眼。 　　 裴玄却不答话，只是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夜风吹过，带起昭华的发丝，轻轻扫过裴玄的脸。 　　 他抬手，将她额前的碎发别到耳后：“我只是在等。” 　　 “等什么？” 　　 “等你愿意向我坦诚。” 　　 昭华心头一颤，这人竟是在赌。 　　 赌她终有一日，会放下心防。 　　 如果当时裴玄戳破她的伪装，她保不准真会带着简后离开。 　　 昭华靠在他怀里，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 　　 “说不定以后我还会骗你。” 　　 “那就骗好了。”裴玄低头，在她耳边轻语。 　　 昭华闭上眼，任由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 　　 这一刻，她终于明白。 　　 有些人，注定是逃不开的劫。 　　 而裴玄，便是她命中那道劫。 　　 夜色深沉，一轮弯月悬挂天际，洒下清冷的光辉。 　　 裴玄揽着昭华的肩膀，沿着青石板路缓步而行。 　　 说话间，两人已走到玄府门前。 　　 裴玄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昭华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一辆熟悉的马车停在不远处。 　　 马车上悬挂着谢府的灯笼，在夜色中格外醒目。 　　 昭华不禁轻笑出声：“谢家的轿子？” 　　 裴玄的脸色却微微沉了下来，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昭华自然察觉到了他的变化，她语气中带着一丝调侃：“怎么？不想进去了？” 　　 裴玄没有说话，只是握紧了她的手。 　　 昭华继续打趣道：“想当初，你和谢大人在朝堂上可是针锋相对，如今私下里，还是这般不对付。” 　　 裴玄终于开口，声音低沉：“不管是哪个谢大人，都那么让人讨厌。” 　　 昭华挑眉，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谢老大人我看着也不错，母后喜欢的话……” 　　 裴玄没有否认，只是将昭华搂得更紧了一些：“我不喜欢。” 　　 昭华抿嘴直笑：“你是怕他以后以长辈身份压你一头吧？” 　　 裴玄沉着脸，没再说话。 　　 刚踏进府门，一股浓郁的肉香便扑鼻而来。 　　 昭华循着香味望去，只见谢文济正站在院中，熟练地翻烤着鹿肉。 　　 简后坐在软榻上，正在做着刺绣。 　　 火光映照在他清瘦的脸上，为他增添了几分暖意。 　　 昭华不禁笑道：“谢大人，没想到你还有这一手。” 　　 谢文济抬头，看到昭华和裴玄，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略懂皮毛而已。” 　　 裴玄冷哼一声，走到谢文济身旁，语带不善：“谢大人竟然纡尊降贵烤肉，还以为你想改行做御厨了。” 　　 谢文济岂是吃亏的人，他淡淡一笑：“裴大人，这你就有所不知了，自己烤的肉，吃起来才更有滋味，不像某些人，不擅长做这等小事。” 　　 说着，他拿起一把锋利的匕首，将烤好的鹿肉切成薄片，递给昭华。 　　 “殿下，尝尝我的手艺。” 　　 昭华却没接过鹿肉，只看向软榻那边：“我母后尝过了？” 　　 “尝过了。”谢文济回头看去。 　　 见她依旧坐在那儿，神色不动，可手中的针线却停了停。 　　 他无声笑了起来。 　　 昭华将一切尽收眼底。 　　 她尝了一口，赞不绝口：“今日的鹿肉比以往的都要好吃。” 　　 裴玄见她眉眼都是笑，便也走到烤炉边。 　　 他虽然讨厌谢文济，可昭华说好吃，他定要学着做才是。 　　 “谢大人，鹿肉虽美，但玄府非久留之所。”裴玄手中动作未停，视线在谢文济脸上掠过，“不知可想好归途？” 　　 火光跳跃，映照着谢文济轮廓分明面容。 　　 “有心的地方，便是归途。”谢文济神色淡然，嘴角含笑。 　　 “谢北修虽没明着偏帮慕容煊，但以阿璟的性子，断不会让谢家再折腾出风浪。”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我现在又不是谢家家主，这等朝政大事轮不到我操心。”谢文济看他一眼，将烤好的鹿肉翻了一面。 　　 “可没了这层身份，你如何……”话音一顿，裴玄没再说下去。 　　 “以前我贵为宰相，不也是如此？”谢文济看他，“有何区别？” 　　 裴玄垂首。 　　 这话倒不错。 　　 身份越贵重，反而权衡越多。 　　 谢文济目光含笑，语气温和：“我打算在京城开家小铺，专门做些精致糕点。” 　　 他轻轻抬手，示意着宫城方向：“若能将糕点送进宫里，让她尝一尝，我就心满意足了。” 　　 火光映照下，那张面容上浮现出一丝温柔。 　　 谢文济动作娴熟地将烤好鹿肉片成薄片，每一片都整整齐齐，大小均匀。 　　 瓷碗中肉片层层叠叠，散发出诱人香气。 　　 他将碗轻推至昭华面前，目光不经意间掠过简后所在方向。 　　 昭华抿嘴一笑，端着瓷碗，莲步轻移至软榻旁。 　　 “母后，这可是刚出炉热腾腾鹿肉，您尝尝。” 　　 简柔低垂着头，专注于手中针线，连动都没动。 　　 “我已饱了。”简后声色如常，继续着手中活计。 　　 昭华爬上软榻，靠在她肩膀上：“我最喜欢在昌平的日子，无拘无束。” 　　 简后手中动作一滞，眸光微闪。 　　 “皇宫规矩多，不比外面自在。”昭华凑近母后耳边，“若你想离开，我可替你与阿璟说。” 　　 烛火摇曳，映照出简后眼底一丝挣扎，却又迅速隐去。 　　 “朝朝，这些日子我想通了许多事。” 　　 简柔反手握住她的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摩挲着。 　　 “从前我一心只想逃离京城，逃离那个令我窒息的牢笼，以为只要离开就能获得自由。” 　　 她抬眸望向夜空中的明月，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笑意：“可如今才明白，无论逃到天涯海角，该面对的终究要面对。” 　　 夜风拂过，掀起她鬓边几缕青丝，话音一顿，她继而说道，“即便京城是座牢笼，但只要内心自在，又何尝不能活得潇洒自得？” 　　 嗓音轻柔婉转，如同春日里最温暖的和风，说不尽的温柔，却比以往多了豁达。 　　 目光微转，不经意间瞥向站在一旁的谢文济。 　　 那一眼虽短暂，却似有千言万语在其中，随即她又收回视线，仿佛什么都未发生。 　　 而此时，谢文济也恰巧朝这边看来。 　　 两人视线在空中交汇，仅仅只是触碰，却又躲开。 　　 “有好吃的也不叫我，你们未免太过分了……”一个清朗嗓音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