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温泉时,昭华脚下还是软的。 心中既有懊恼,也有欢喜。 等她重新梳洗,就去见了杜慎言。 可杜慎言的话,就如同一盆冷水,将她兜头浇个清醒。 杜慎言说,裴青那日之所以会前往城楼,是因为那几个人说手上有她的把柄。 她的把柄? 很好。 谁都能拿她做要挟了,是吧。 “杜郎君,可有兴趣陪本宫去一趟悬镜司?” 听到她的这一声哼笑,杜慎言重又抬头。 就看到她拢起了腕间的轻纱,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腕上的叮当镯碰撞,发出清脆声。额间贴着梅花钿,映得她白皙的面容愈发娇媚,她鬓角沾着水珠,显得鬓发愈黑。 倒是个爽利的性子。 只不过,他来简一书院,另有目的。 而此时昭华也在打量杜慎言。 身量颀长瘦削,轻轻瘦瘦的,雪白的衣裳在空中泛着涟漪,似一阵风都能将他吹跑。 根本无法想象,就这样一个瘦弱的书生,是搅乱大雍的乱世之臣。 “小生,愿意。”杜慎言微微弯腰,不卑不亢。 人人惊怕的悬镜司,在他眼里,似乎只是寻常的庄子。 着实是个有意思的人。 …… 到了悬镜司,衙役见她恭敬放行,说是秦坚的吩咐。 “公主,要不等秦大人来?这悬镜司里关押都是重刑犯,看着很是渗人。”碧螺轻声劝道。 自从十年前从树上摔下,昭华最害怕的就是血。 “等他来?黄花菜都凉了。” “他早就料到我会来,却在这时候外出,还看不明白?” 裙裾轻摇间,绣花裙摆重重堆叠,恍若盛开在黑夜中的彼岸花,幽暗而又冰冷。 衙役将她引入秦坚办公之地。 重新坐在秦坚的铁椅上,昭华只觉和悬镜司还挺有缘分。 她指尖有一点没一点的摸着冰冷桌面,看着跪在面前的三人,淡淡开口:“听说你们几个手里有本宫的把柄?” 为首的是陈御史的儿子陈典。 他身上还穿着锦服,只拿鼻孔对着她,阴阳怪气开口:“说把柄就难听了,只不过听说关于公主的一件趣事。” “是说本宫不是皇后所出,是裴家之女的趣事?” 见他瞳孔一缩,昭华知所料不差,唇边漫起冷意,“就这?已经是举朝皆知的事,陈公子未免太孤陋寡闻!” 见另两人虽跪在地上,可并无半分惧色,想到瘫在床上的裴青,她心中愈恨,扬声喝道:“既入悬镜司,为何不换上囚服?!” 凤眼一眯,朝边上狱卒喝道,“给本宫扒了他的锦衣华服!” 跪着的三人都吓住了。 李典瑟缩:“我爹可是御史,他能弹劾百官。” 身后两人也纷纷附和,家世虽不像李典这般显赫,但家中也都有二品的官职。 杜慎言侧目。 见她左手支颐,唇边似还带着若有似无的笑,可眼眸中并无半分笑意,说得风轻云淡:“本宫还没尝过被御史弹劾的滋味!” 转眸看向狱卒,“还等什么?” “公主好大的火气!是拿我悬镜司当你的昭华宫了?”冰冷阴森嗓音传来。 “昭昭,这三人交给我可好?”清白的面庞,一如往昔的儒雅,说出的话温润依旧。 “交给你?那还不如直接放了。”昭华根本不给他面子,“还是说,这三人是听了你的吩咐?” “自然不是。”他唇色显得有些苍白,“这三人身后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我知你嫉恶如仇,可也不急在一时。” “是啊,是啊,放过我们,要多少银子我们都出。”李典感激的朝谢北修看去。 “是吗?”昭华盯在秦坚面上,“悬镜司也是这般想的?” “那自然……”秦坚看着他,阴冷的面容上多了一抹兴致,“自然不是。” “好!既然这样,给本宫扒了!” 衙役见秦坚点了点头,麻溜将这三人衣服扒了。 这三人穿了单衣,犹如被扒了皮的猴子,跪在冰冷的石砖上,虽口中讨饶,可似乎没多大的恐慌。 “有恃无恐?”昭华伸手,接过碧螺递来的红鞭,朝为首的李典狠狠打下去。 “这一鞭,是你拿本宫私密要挟裴青。” 李典没想到她会突然出手,呆了三秒。直到背后落下一道血痕,他痛的尖叫起来。刚跳脚想逃,却被身边的衙役一把按住脑袋。 “这一鞭,是你不顾情谊推裴青下城楼。” 红鞭再一次落下。 鞭子打在青砖上,犹如一把刀划过,发出尖锐声,将另外两个纨绔骇得犹如鹌鹑,动都不敢动。 李典凄惨痛叫起来,他肥腻的后背,血流如注。 “这一鞭,是你意图扰乱简一书院开院大典。” 红鞭再一次落下。 “公主,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李典眼泪鼻涕混在一起,磕着头哀求不已。 昭华没有任何犹豫。 “这一鞭,是你们身为朝廷命官之子,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她这一鞭子甩下,另外两个纨绔被抽到脸上,捂着脸连哭都不敢哭。 毕竟,现在李典被打的大气都没了。 “昭昭,你这般下手……”谢北修没想到,她会亲自出手。 看着她白皙的手腕朝李典打下去的一瞬,他似看到了未来的自己。 “你给我闭嘴,不然连你也打。” 红鞭扔向碧螺,昭华拍了拍手,丝毫不给他任何颜面。 秦坚看谢北修白了脸,饶有兴趣的捏着下巴,抬手拍着手掌:“果然有意思!难怪能降服裴玄那小子!” “那还是仗着舅舅。只要舅舅在悬镜司一日,昭华就敢任意妄为。” 面对这阎罗,昭华乖乖拍着马屁。 这三人虽被抓入悬镜司,但悬镜司主审要案,如若拖延几人,想必很快父王那边就会收到各种求饶折子。 既然这样,还不如她亲自出手。 收拾了这三人,昭华神清气爽。 走出悬镜司大门,一直沉默不语的杜慎言开口:“公主,我有一计,可让他们有苦难言!” “哦?那就多谢杜郎君了。” “公主带我来不就为此?” 昭华回眸。 果然是聪明人。 可对上杜慎言的双眸,是那般的清澈通透,轻轻瘦瘦的,是谁都不会防备的存在。 回府的路上,碧螺小声追问:“公主,您不怕吗?” “怕就能逃得了?” 现在她很清楚,不是她惹事,而是有的人不让她安分。 掀开窗帘,见一人赤着臂膀在打铁,门口围着一圈看热闹的顽童。 “停车!” 她下了马车,看着那店铺,里面挂着各色的兵器,成色还都不错。 “这铺子买了,今后所有的兵器送到简一书房。” 眸光落在那铁匠锻造的一柄利剑上,她眉眼弯了弯,纤手一指:“这一柄,等锻造好送到玄府来。” 她从未送给裴玄东西。 送一柄他喜欢的利剑,也算偿还当年救她的情谊了。 “永娥,听说你马上就要嫁给十三皇子了,你可是我们中间最快入宫的,真是羡慕死我们了!”一个女娘嗓音传来。 “哎呀,这还是没影的事,你不要胡说!”昭华微微凝神。 是裴永娥。 “谁说没影的?婉妃都求到陛下面前,这还能跑?只不过,谢清露也是个不好相与的,你这么温顺的脾气可怎么受得了?” “公主,这……”碧螺大惊。 十三皇子根本就不喜欢裴永娥,怎么又被塞一个? 昭华抬手,缓缓走入隔壁绣庄。 那两个小女娘见是她,前来行礼。 “身为一个女娘,大庭广众之下,开口闭口说自己的婚事,果真是好家教。”昭华居高临下看着她们,并未抬手让她们起身,“本宫身为裴家妇,自有责任教小辈规矩。” 凤眼一眯,扬声喝道,“碧螺,教教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