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义为擦净泪水,陪着牛天往餐厅走去。 关忠诚和那涵则去安排司机准备出车。 那涵想到关义为这次恐怕要在清远镇待上数天,又叫来丫头: “快,去通知四少爷房里的丫头,让他们赶紧给四少爷准备行李,四少爷要出门几天。” 小丫头应声去了。 关忠诚和那涵忙完这一切又回到正厅。 等牛天吃完晚餐再到厅里,关义为身边服侍的丫头已经将行李收拾妥当给他提到了厅里。 关义为刚才陪着牛天吃饭,心里翻江倒海,倒还真没顾上这个。 此时见那涵为他安排好了一切,眼眶一热,但又强行忍住了。 从三岁左右回到关家大院,他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是个外人。 相反,母亲那涵,几个哥哥,特别是姐姐关义喜,都对他十分友好。 而且他在府里享受的待遇也跟兄长们一模一样。 不管是服侍的下人数量还是每个月的月例费用,全都是跟其它兄长同等。 可是,此刻他却不得不去见那个人——他的生母——最后一面。 他心里充满了矛盾和不安,不知道这样做是否会伤害到那涵的心。 他明白,这是他最后一次见到生母的机会。 如果错过了这次,他将永远无法了解她的真实情况,也无法解开心中的谜团。 他一直不明白孙燕当年为何要将自己送回关家大院,更不明白她明知不能跟阿爹相守一生,为何偏偏还要生下他。 所以,很长时间以来,他一直觉得自己的出生本就是多余的,他本不该来到这个世上。 含泪望着那涵,关义为只觉得自己的腿似有千斤重。 他慢慢挪动着脚步走到行李箱前,提起那只熟悉的箱子,他再看一眼那涵,最后才对牛天道: “走吧......” 那涵见关义为这副神情,心里也很难过。 她紧走两步,拉住关义为的手: “为儿,不要想太多,好好过去陪她走完最后一程,阿娘等你回来......” 那涵的话让关义为猛的丢开行李箱,抱住那涵大哭起来: “阿娘,您保重,为儿这次回来以后再也不离开您了......” 关忠诚走过来拍拍关义为,他一直不知道关义为这孩子心思这么重,想得这么复杂。 若要怪,其实当年最应该怪的人是他。 若是他当年坚持不纳妾,可能后面有很多事情都不会发生。 可是,在当年那种情形之下,他作为关家大院的主心骨,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让关家大院的上上下下在这个乱世得以生存下去。 “为儿,阿爹和阿娘都离不开你,你安心去陪她最后几天,阿爹阿娘就在府里等你......” 牛天在一旁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有些尴尬。 他不知道自己这位同母异父的大哥对关夫人的感情如此之深。 关义为好不容易止住了哭,那涵抽出帕子仔细为他擦净了眼泪。 嘱咐他去清远镇保重身体,两母子在府门口依依不舍地告别了。 牛天还是第一次坐小汽车。 他下午来的时候是步行,七十里路,走了几个小时才走到,脚也磨破了。 此时舒舒服服地坐在小汽车的后座,看看自己身上的穿着,再看看关义为身上的穿的,他似乎有些明白刚才大哥为什么跟父母难舍难分。 小的时候,他一直以为自己是牛四郞和孙燕的长子。 可是,今天当大夫到家中下了诊断,让家人尽量满足她的要求,能吃的吃,能喝的喝,牛四郞才把他拉到一边说: “小天,阿爹要告诉你一件事,你今天务必跑一趟......” 牛天当时以为阿爹是要他进城找大夫,结果,却听到牛四郞说: “小天,你不是你母亲的第一个孩子,你还有一个大哥,他现在跟生父生活在关家大院......” 牛天当时诧异极了: “阿爹,这事是真的吗?为何这么多年阿娘从未提起过?您该不会弄错了吧?” 牛四郞轻拍一下牛天的脑袋: “小天,你阿爹我是这种糊涂之人吗? 实话跟你说吧,当年还是你阿娘委托我将你大哥送回城里去的。 只因你阿娘怕关家的孩子在咱们这个地方学不到本领......” 牛四郞当年还是以打猎为生,又住在清远山脚下,确实很艰苦。 若不是他当年参与破获庞飞和江周的兵变一案,县政府奖励了他一套住房,他们如今还不知道过得怎样呢。 自然,他知道孙燕手中有钱,可他这些年一直不愿意花她的钱,所以孙燕也不坚持。 如今她生病了,她手中的财产将来自会留给她生的这几个孩子。 “阿爹,大哥这么多年都没有跟阿娘见过面,他会同意跟我回来见阿娘最后一面吗?” 说到这里牛四郞也不是十分确定。 毕竟当年关义为离开孙燕身边的时候还太小了。 而且据他后来悄悄观察,关家大院的主母对他很好,和其它少爷小姐们享受一样的待遇。 一个在大户人家富养了十多年的少爷,还会愿意再回来见一个当年主动把他送出去的生母吗? 可是孙燕这几天已不能进食,只有一口气还吊着。 牛四郞跟她做了这么多年的夫妻,对她十分了解。 若不是她还挂念着这个当年送回关家大院的孩子才不肯离世,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信的。 想到这里,他对十分伤感地对牛天说: “小天,你阿娘如今这副样子,活又活不了,要去又舍不得。 除了放心不下你们兄妹几人,她最放不下的应该是你的这个大哥。” 说起即将离世的母亲,小小的少年郞也很是伤感。 “阿爹,您别说了,我现在就出发。” 此时终于见到了阿爹口中的“大哥”,还和他同时坐上了关家大院送他们回去的小汽车。 再想起下午出门时跟父亲的谈话,牛天还觉得一切似乎在梦中。 他不由得使劲掐了一把大腿,一股疼痛传来,原来不是梦。 关义为看见牛天悄悄掐大腿,道: “你没有做梦,我的确是你的大哥,只不过,我从小便被她送回关家大院。” 牛天见关义为不愿意叫孙燕为“阿娘”,心里也有一股说不出的滋味。 关义为见牛天不说话,又问他: “她现在到底怎么样了?真的快不行了?” 牛天听到这里,想起病床上孙燕枯瘦如材的样子,抹了一把眼泪: “大哥,如果阿娘不是快不行了,阿爹也不会让我跑这一趟。 阿爹说了,阿娘就是放心不下你,所以一口气才一直吊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