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姬的侍婢亦供认不讳。她是郑姬的贴身侍婢,郑姬在后宫行走不便,是这侍婢为她物色到了高阳宫的寺人。刺杀之事以后,郑姬为了自保,早有准备,一旦那寺人的行踪被人怀疑,就立刻将他灭口。她待这侍婢一向不错,赏赐大方,又许诺事毕之后,会给她可观的财物,放她回家嫁人成婚。 二人都是仓谡亲自审问,侍婢低着头龚叔,听完之后,旁人皆不可置信,仓谡却神色不改。 他让人将几名仆人带过来,让他们看那侍婢。仆人们皆露出讶色,对仓谡道,禀郎中,正是此人。” 侍婢的面色苍白如纸。 仓谡看着她,祭鼎之前,你曾假托受了穆夫人之名,查问各色祭物的预备之事,可还记得?” 那死牛脏内与糙料内,皆有毒物,”他目光深远,而你便是那动过糙料的人之一……” 不是我!”侍婢忙道,神色恐惧,那是别人所为!” 哦?”仓谡不紧不慢,将一根染了毒的料糙拿起,巴地的魈毒,状如米粉,极细,出则不见。但此毒有一奇性,凡藏匿触碰之处,就算隔着蜡布,亦难免沾染,用蔺糙水浸之,便成淡红之色。”说罢,从人递来一碗蔺糙水,仓谡将指头浸入,再出来,上面已染上淡红的颜色。 侍婢瘫软在地,瑟瑟发抖。 ***** 此事报往高阳宫,楚王震怒。 他亲自来到囹圄之中,隔着木栏,郑姬端坐在牢房之中。周遭破败,她身上的华衣美饰亦尽皆去除,但她的头发和衣衫仍然整理得一丝不苟,毫无落魄。 拜见大王。”见他来,郑姬一礼。 楚王没有说话,看着她,只问,是真的?” 他的话音低低,压抑着怒火,谋刺樊姬,疯牛,都是你做的!” 郑姬表情平静。 妾若说不是,大王信么?妾若说这都是别人诬陷,大王信么?”她惨然一笑,大王心中,只有樊姬。便是当初人证物证俱有,穆夫人力定,大王也说樊姬是清白。信与不信,不过大王心意罢了。” 楚王面色铁青,忽而叫来小臣符。 令宫正往郑姬宫中清查!”他令道,郑姬入宫以来,寡人所赐之物,宫正皆有册!按册索寻,所有增缺重新对照,报知寡人!” 小臣符领命。 郑姬睁大眼睛,看着小臣符离去,面色剧变。 你若清白,查对之后,便还你清白。”楚王冷冷道,说罢,转身便走。 郑姬怔怔,突然将手伸出木栏,抓住他的衣裾,不!大王!你莫走!” 楚王回头。 她望着他,方才的镇定已经全然不见,双目通红,尽是哀伤。 大王……”她泪流满面,颤声道,是妾糊涂……妾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大王……妾自从入宫,心中只有大王……可自去年以来,大王再不曾踏入妾的宫室,大王心中只有樊姬,妾夙夜思念,却连大王一面也见不得……”她哭泣不止,大王,妾心中恼恨,方才行此不仁之事……” 可樊姬安然,而你愈加不安。”楚王没有挣开,只看着她,于是又做下了那疯牛之事,是么?” 郑姬睁大眼睛,忙辩道,此事与妾无gān!樊姬献食,乃大王临时之命,妾如何得知!” 并不必是她,任何人皆可。”楚王与她对视,宝鼎出水是樊姬之功,祭仪之上若生凶事,樊姬便是不祥。” 那目光直直,似乎能穿透人的心底。 郑姬只觉浑身发寒,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郑姬。”楚王道,你初入宫之时,寡人便与你有约,日后分开,必不亏待。故而寡人赐你钱物,从不曾吝啬。可你并不将此言放在心上,狠心作恶,越姬也不放过。” 那是她们该死!”郑姬倏而厉声道,抬头,目光几近疯狂,我有何过错!越姬骄横,从不将我放在目中,大王却将她与我一般对待!我为何不能恨!人人都说樊姬好,她那么好,她什么都有,为何……为何还要与我争……” 她说着,失声痛哭,紧紧扯着楚王的衣裾,将脸深深埋在上面,声音破碎哽咽,大王……妾什么也不要……金帛珠玉……妾什么也不要……妾只要你,只要你啊……” 呜咽的声音,传到墙的另一面。 阡陌站在那里,默默听着,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