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关月正坐矮凳上,捧着脸,对着面前的红杏树叶子发呆。 神情倦怠,头发也只是随意挽了挽,松松懒懒地披在身后。 迎香在外奔忙了一天,累了,连板扎都懒得拿,席地而坐。 “小姐,奴婢多方打听,裴夫人和裴小姐身边没什么亲近的下人。据说是因为两人脾气怪异,下人心中畏惧,并且她们也不愿意太相信旁人。” 关月想起上云音寺那日,两人对待裴朗的态度。 只怕是连他都不信任,更何况是下人? “那裴将军呢?” 迎香:“裴将军比较信重府内的管家,奴婢猜想,应该有什么事都会吩咐给管家,再由管家安排下去。不过这位曹管家一直住在裴府中,少见出门活动,没人知道他爱好什么,常去哪里。” “但是,”迎香话音一转,“他有个儿子,叫曹永,也在裴府内当值,干着采买的活儿,平日里较为轻松,还能捞到不少油水。曹永此人没什么才能,但偏爱做一夜发财的美梦,所以,他常常参赌,赌注还不小。” 关月听着,总算打起了几分精神,“在哪儿赌?” “千玑堂。” 千玑堂是盛京最大的赌坊,这个最大并非是指占地广,而是指赌的物件、范围。 这儿的人三流九教皆有,有钱没钱都来。 所以他们的赌注除常见的有银子外,还有消息、新奇的物件,以至于……命。 总之,只要你愿意,总有人想陪你赌这一局。 但必须愿赌服输。 关月从前去过两次,曾亲眼看到有人一踏出千玑堂,就把命赔了。 因为堂里有规定,这里只是赌坊,为对赌双方提供机会,却不允许他们将见血的勾当在堂里完成。 没人知道千玑堂背后的老板是谁,但开设至今,无人敢寻衅滋事。 “那曹永平日里都喜欢赌些什么?” 迎香:“赌石。” 一刀穷一刀富的买卖,很适合做发财梦的人。 只是到底沾个“赌”字,常常都是输。 迎香继续道,“不过他玩得不大,想来也是曹管家管得严,所以即便有输,多捞几次油水,也就填补上了。” 关月轻笑一声,“赌得小没关系,我们给他机会赌大的。” 赌徒的心理她最是明白了。 上了赌桌,在外界刺激下,有时候心思是不受自己控制的。 若机会在眼前,有时候倾家荡产也会跟。 “问清楚他都喜欢什么时候去了吗?” 迎香:“一般是每个月初八和廿一这两天。” 初八……那不就是后天? “知道了。”关月起身,准备往屋里走。 迎香突然叫住了她,“小姐,您真的要去千玑堂吗?” “怎么了?” 关月以为她是要劝说自己,没想到迎香问道,“那您能不能带着奴婢一起啊,上次您一个人自己去烟云楼,奴婢担心死了!” 她一个姑娘家,去那烟花之地,万一被人发现了可怎么了得? 虽说是自己替她做的伪装,可到底没时时见着,就怕出现什么意外。 她这次说什么都得去。 关月愣了愣,随即笑道,“好啊。” “小姐是答应了?” “当然,”关月说道,“像我这种富家公子,身边怎么能没有个小厮或者漂亮丫鬟呢?” 迎香被她说得有些羞赧,捂住半张脸,“小姐又拿奴婢寻开心。” 关月被她的反应逗乐了,语气真诚,“不必觉得不好意思,你本来就很耐看啊。” “小姐……” 翌日。 七月初七。 关月直接在屋里睡了一天,等到傍晚,才被关子瑶从床上挖起来。 她一边扯着关月蒙头的被子,一边说,“看你一天天懒的,都快发霉了,赶紧起来,说好陪我今晚陪我去外面玩的。” 关子瑶使了五成力,居然还没扯动。 她同关月拉锯着,还不忘说话,“上次在巷子碰到裴雨荷的时候我就想问你,你哪儿来这么大的力气,那针轻轻松松就戳进墙里去了。” 那可是砖啊! 没点子巧劲,只怕针还会反手伤着自己。 听她说起裴雨荷,关月顿时想起来问,“裴家的事情怎么样了?” 她骤然松手,关子瑶反应不及,直接抓着被子往后倒,幸得迎香扶住了,才不至于摔下去。 她稳住身形,将被子丢回关月身上,“还能怎么样,跟你料想的几乎不差。裴家夫人转头就把那小厮打死了,又让住持将必德和尚赶出了云音寺,再差人带了些礼物来府中。” 关子瑶撇撇嘴,“说是赔礼道歉,结果只差个管家来,一点儿诚意都没有。不过母亲当着他们的面,顺手就把那些礼品赏给下人了,给那管家都看呆了,回去指不定怎么传话呢!最好能将那母女俩气出个好歹来,才叫大快人心。” 礼不礼物的,一点儿都不稀奇。 她差那点礼物? 景夫人看的,不过是一个态度,现在瞧着,不仅人品不行,态度还不好。 这梁子,就算是结下了。 此事早在关月意料之中,无甚稀奇,但她听到了管家二字,不免有些好奇,“那管家现在走了吗?” “我过来的时候还在同母亲说话,你若是快些,咱们出门的时候应该都能碰上。” 关子瑶奇怪道,“你问他做什么?” “没什么,随口一问。” 关月嘴上虽是这么说着,动作却一点儿都不含糊。 立马下地,让迎香替自己换上衣裳,简单梳洗了一番,便出了门。 快到门口时,恰好看到府中小厮领着一老一少两个人从另一条小路走过来。 正是曹管家和他儿子曹永。 两波人迎面撞上,曹管家先是一愣,而后扬起笑脸问候,“关大小姐,关二小姐。” 关子瑶微微点头,并不是很想搭理他们。 关月倒是同样笑脸相迎,“二位慢走。” 曹管家愣了愣,拱手后,先让她们出门。 关月面色不变,只是目光不经意在曹永身上兜了一圈,而后错身离开。 这曹永看着倒不像是常常混迹千玑堂的人,甚至还有几分书生的气质,果然人不可貌相。